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雪中脚印 ...
-
换上防冻液和机油,这一程换和彦来开。车里的两个人有好一会儿都没说话,直到顾申又挑起话头。
“可你叔这事,跟你说的秘密又有什么关系呢?”顾申问。
和彦咧嘴笑了一下,呼出一团白气:“我叔刚醒来的时候,浑身虽不能动,嘴里却一直在重复什么。大家猜来猜去,觉得他说的是‘山’,难道他知道那天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请来了许多人,直到老一辈的太爷来了,把耳朵凑到了他嘴边才听清楚了,他说的不是‘山’,而是‘簪’,‘簪子’的‘簪’。”
“簪?”顾申觉得有些莫名。
“嗐,别说你了,我当时都奇怪的很,这不就是一出登山事故嘛,跟簪子有啥关系?”和彦说,“结果我太爷神色一禀,整个人都不对了。”
事实上当时太爷哪是神色一禀,简直是脸色大变。
和斌是和彦小姑奶奶的儿子,从小养在太爷膝下。于是太爷当晚连夜叫来了和彦的爷爷以及住在外地的几个姑奶奶,开了一整夜的家族会议。第二天才把和彦叫到跟前,看着这个四代单传倍受宠溺因此无法无天整日游手好闲的曾孙子,深深叹了口气。
几个姑奶奶在旁边劝说:“好在彦彦也大了,是时候把家里这点子事告诉他了。”
和彦本人倒是一头的雾水,还嬉皮笑脸地开玩笑:“怎么了,难不成家里还有皇位要传给我啊?”
爷爷恨铁不成钢地用拐杖捅得他“哎呦”一声,太爷反而笑了:“好乖孙,你太爷是没皇位传你,但是有一个跟咱们家息息相关的东西,倒真的该传给你。”
“是什么东西呢?”听到这里,顾申忍不住问道。
和彦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在怀里掏啊掏,掏出来一个眼镜盒大小的不起眼的盒子,随手扔给顾申:“就这玩意。”
顾申打开来看,不起眼的盒子里头是一支比盒子更不起眼的簪子,看材质是金的,但是上面裹满了不知道放了多少年才积了那么多的黑灰,一看就是送人都拿不出手的那种。
“我太爷说这是我们家的传家宝,从清朝那会就有了,还说是什么神女送的。”和彦撇撇嘴。其实当时看到这个簪子他还嘟囔了一句,什么神女这么小家子气,然后挨了爷爷一个大嘴巴子。
顾申把金簪放回盒子里:“所以这次到长白山,也是你家里安排要来的?”
“你咋知道?”和彦给了他个惊讶的眼神,“我家不是从长白山发家的嘛,太爷说这是神女的庇佑,每隔二十年都要由这一代最年轻最厉害的子孙带着金簪到长白山里祭拜神女。不过你知道的啊,我们家到我这一代,可不就剩我自己了嘛。”
“要是以前你告诉我这种事情,我一准不信。不过……”顾申说,“去年我在山区值夜的时候遇上了一件事,说起来……也挺奇怪的。”
“哦?”和彦挑挑眉。
去年冬天,顾申还没退伍,被安排在北京某山区军事禁区训练。
顾申还记得那天是元旦,天黑得特别早,傍晚时分飘起了鹅毛大雪,粘到帽檐上如柳絮一般。
本来不该他值夜班,该值夜班的王六儿白天不知怎么吃坏肚子窜了稀,在医务室里躺着下不来床,顾申才顶替了上去。
顾申不讨厌值夜,岗哨里一个人待着,门一关,窗户的插销一插。岗哨前那个大功率探照灯能照得老远,马路那头几十米外过来一个人就能看得见。
这次顾申也是熟练地把门和窗都关上,就是窗户有点关不严实,边上还有些漏风,顾申又扯了张过期的报纸把窗给堵上。
都弄好了,顾申正襟危坐在一张小椅子上,开始想东想西打发时间。但是今天的时间格外地难打发,没过一会他就打了个哈欠。
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要说他们营的人谁值夜班时没偷过懒,也就数他顾申了。其他人好说歹说夜里都会靠着椅子迷瞪一小会,只有顾申,能一个人睁眼到天亮。
顾申有点奇怪,归结于自己今天白天训练太累了。过了一会,他渐渐抵抗不住睡意,趴在一旁的写字桌上睡着了。直到脖子上感到一阵嗖嗖的凉意,他才打了个寒战醒过来。
这一醒,他愣住了。
岗亭的门窗都是开着的,那张堵窗户缝的报纸被风吹到了地上,雪也飘进了岗亭里。顾申赶紧站起来走到门口,脚还没迈出去就僵在原地了。
在大功率探照灯的照耀下,一串和顾申完全不相符的小脚印从几十米外的马路那头一直延伸到岗亭门口,但是只有过来的,没有回去的。
顾申的故事一说完,和彦觉得车里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他哆嗦了一下:“靠,这幸亏是你,换成是我看到脚印的时候我就得吓晕过去。”
“我当时立刻就通报了上级,但是没查出来,什么结果也没有。最后领导就告诉我一声说是山上跑下来的小动物就完了,可是我门窗都是反锁的,什么小动物能自己从外面打开呢?”顾申说。
和彦想了想:“也许他们查出来了什么,没告诉你。”
顾申说:“嗯,连队里有一个和我关系很好的人,他参与书写了关于这件事情的报告。后来他悄悄告诉我,他们顺着脚印走到马路边缘的时候确实发现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支木簪。”
和彦先是晃了一下神,接着笑出了声,他抽出一只胳膊拍了拍顾申的肩膀:“看来这趟找你真的没找错人,你说咱俩什么缘分,又是金簪又是木簪,怎么就和这个簪子摆脱不了干系!”
顾申看他一眼:“我不信这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但凡离谱过头的巧合,背后说不定有谁指引。”
———
凌晨四五点,车又换给顾申来开。到了敦化市区,和彦撑了一路,下了高速才忍不住睡成了个死人,而顾申也不记得自己已经灌了第几罐红牛。
天色黢黑,大雪封城,只有路灯散发着一点朦胧的光亮,却教人感受不到一丝的暖意。顾申不敢停车,一路开向了和彦所说的“林家村”。
村子在山下,车渐渐开出市区,和彦在副驾驶睡得东倒西歪,一会脸朝窗外,一会又脸朝他,裹着毯子扭来扭去像个面包虫。顾申无奈地摇头,又集中注意力看向车的前方。
外面路灯昏黄,这路也不知道是不是刚修的,中间是水泥路,两边却还是黄泥地。水泥路上的雪也许是被人为清干净了,旁边的黄泥地上还是厚厚的积雪,要是稍有不慎滑进去恐怕就不好出来了。
这路是直路,且放眼望去几十米外都没看见车和人,饶是已经喝了好几罐红牛的顾申,此时也不禁涌上一丝睡意。
“咚。”
克制的敲门声,好像知道主人家在休憩,于是只轻声的试探。
“咚、咚、咚。”
敲门声逐渐变得急切,又好像是顽皮的孩童,在别人午睡时间故意扰人清闲。
……不对,他们不是在什么房子里,而是在疾驰的车上啊!
顾申猛地睁大了眼,一丝睡意也没了,后背手心全是冷汗。他把和彦推醒了,后者揉着眼睛一脸迷茫:“到了?”
“有人在敲我们的车窗。”顾申说。
顾申话音刚落,敲窗的人似乎没了试探,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风声夹杂着呼啸声,隔着车窗甚至听得到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叫声,车子四周不知何时浓雾涌来,不一会就笼罩了整个车身。和彦乍一醒来就听闻这些,吓得整个人抖得像筛子。
这他妈什么玩意?
和彦用口型问顾申。
顾申也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雾太浓了,根本看不清眼前的路,不能再往前开了。
于是顾申把车停了下来。
车刚一停下,浓雾中逐渐走出个人影,随着此人走到近前,浓雾慢慢往后退去,敲门敲窗的声音渐渐弱了,风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咚咚咚。”那人绕到和彦那一侧,敲敲车窗。
和彦已是吓得快扑到顾申腿上了。
顾申却还镇静,降下了那侧的车窗。
“多谢多谢,多谢小兄弟停车,请问能不能载我一程呢?”那人一身老棉袄穿得都快漏出里面的棉絮,头上压着一顶破破烂烂的帽子,看年纪起码四五十岁了,两只眼睛笑得眯了起来,腆着张脸问两人。
顾申问道:“这么大雾天,你在路边拦车?”
“雾,哪里有雾?”那人四处看了看,又向顾申讨好地笑,“小兄弟看错了吧。我一早就在这里等车了,并没有雾。”
顾申朝车外一看,外面路灯依旧昏黄,视线却清晰,没有一丝一毫起过雾的样子。和彦也爬起身来,奇道:“难不成是刚刚困得迷糊了?”
那人倚着车窗:“凌晨四五点钟开车,确实不容易,出现错觉也是有的。”
顾申不动声色,却问道:“你要去哪?”
那人听音辨义,忙道:“不远的不远的,这条路只通向前面那个山脚下,到那里就行了。”
山脚下就是林家村,看来他们去的倒是同一个地方。顾申没有多言,让他上了车。
那人便坐到了后面。
和彦的眼睛一直看着他,见他还拖着一个破布包袱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那人笑了一下,挤了挤眼:“这可是我吃饭的家伙。不瞒你们说,我叫李为先,在这片山里也是有点名气的,专为人解决各种麻烦事。这趟出来就是干活来了。”
他拍拍那破布包袱,里面传来叮叮咚咚一串响。
顾申自认不会眼花,刚刚那一幕浓雾笼罩绝不是什么错觉,但是这个人一走出来就什么都没了。于是不敢轻视他,不时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眼,眼里有打量的意味。
李为先装作看不到,嘻嘻哈哈地与和彦闲聊起来。
和彦正统出生,从小接受的都是唯物主义辨证教育,从来是不信什么牛鬼蛇神的,要不是他经历了表叔一事,恐怕就直接拿李为先当江湖骗子了。
李为先看着有点流里流气老混子模样,说起话来却颇有几分见识,看顾申与和彦都是外地口音,于是便问道:“二位小兄弟不是本地的吧?”
和彦爽快应了:“的确不是,我们是来自驾游的。”
“这个天气可不适合到山里来呀。”李为先道,“况且这几个月以来确实不太平。”
和彦接着就问:“怎么了?山里发生……什么事了吗?”这一趟来敦化,虽说是家里指派的任务,和彦心中却也有点忐忑,不知道到底会遭遇些什么。听李为先这么一说,倒是想探探口风了。
李为先掀起自己的破帽,抓了抓头:“这路再往前开个二十里就是山路了,山路的尽头就是林家村,怪事就是发生在那边。”
巧了,林家村正是顾申与和彦次趟的目的地。
和彦看了顾申一眼,回头对李为先笑着说:“我们正打算到那里歇脚来着,到底发生了什么怪事,大叔能不能说给我们听一听?”
李为先在顾申与和彦之间看了看,笑眯眯道:“倒也不是什么大怪事,就是两三个月前吧,有人到林家村走亲戚,进了村一个人也没见着,找来找去家家户户,一个人都没了。”
和彦吓得一下子靠在了椅背上:“真……真的?”这还叫不是什么大怪事!和彦真想掰开这个老头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顾申倒是稳稳地握着方向盘,神色未变。
李为先心里暗暗赞叹两声,说:“真不真的我也不知道,这不是托我来看看嘛。”
“你是来帮着找人的?”顾申问道。
“不是啊,”李为先还是笑眯眯的,脸上表情几乎就没变过,“我是来抓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