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回扫把星》咸鱼昏昏

6、妖界寻觅（4）

　　绿裙女骤然面色惨白，在一片落絮中像只惨死的凄凉女鬼。

　　“是不是。”离初再次冷声问道，音调里却无询问之意。

　　若清与其他侍女垂首站着，入眼处只有一双白底飞云乌履和绣金麟戏日的绛紫袍裾，以及簌簌抖颤的绿折裙。

　　绿裙女惊恐难遏地呆望着这位曾被称为混世太保的太子，若自己四肢还能听差遣，早已跪下求饶，可她甚至连话都说不出，只觉喉口干得几乎有种撕裂的腥甜。

　　“相青。”他声音不再凝满寒霜，像雪融后的云淡风轻。黑色胖灵兽不知从哪儿呼呼滚过来，甩着红舌在他脚边扑通扑通撒娇。

　　弯腰抚抚它的圆胖脑袋，伸手指一摊巨型垃圾般指着绿裙女，声轻如哄稚子入睡：“夜宵。”

　　绿裙女被突然抽去脊骨似的瘫倒在地，粘着惨白柳絮的高髻撞散，歪歪斜斜蓬乱在肩头。逍游扯扯有些摇晃的若清衣角。

　　若清看着自己绣竹衣袂上褶皱，知他让自己沉住气不要出手。可这难道不是自己引得灾吗？离开仙界后没有惊恐眼神和避闪时时相随，竟把她的扫把星身份抛到了脑后。所有事一遇到自己便如被按上一根导火索，迅速燃向最坏的结果。

　　胖得不见眼的灵兽红舌在嘴边一舔，倏地露出没有牙齿的血色口腔，一股腥臭随风扑面。

　　侍女们瑟缩着闭上了眼。

　　“已经够肥了，不要再让它吃夜粮了。”无帮嵌金蜜色撒鞋轻盈落在沾了泥絮的绿裙边，白皙脚跟骨肉匀亭。

　　“母亲，她......”离初有些恼。

　　她将手中胖灵兽轻巧地抛给离初打断道：“这混沌兽该减重了，拎着真费劲。”回身握着绿裙女胳膊拽她起身，松散的堕马髻两鬓染霜，语气微嗔，“你都多大了，怎还制不住脾气。”

　　看来这半老徐娘就是离初那成过十几次婚的生母了。见她着一身葱黄鹅黄秋香轻衫，不禁感叹真敢穿，若自己老时如此打扮会不会被说老瓜刷绿漆？

　　离初棱角分明的脸上恼意更深，“明明是她讥讽.......”

　　还没说完，便被妇人挎住臂弯半拉半拽带着离开，“哦呦，人家讥讽一句就得被喂胖狗啊，好好好你不是胖狗，别含我裙子，专为赴婚宴新做得呐。”

　　随着两人身影没入黑暗若清松了口气，离初生母果真如传闻中一般随性，前任夫君另娶新欢竟无甚落寞之相，反倒轻松开心得很，不知这深夜她在此作什么。

　　绿裙女这会儿后劲才上来，脚软得几次跪在地上，同行侍女围着她手忙脚乱。逍游趁机问明飞花殿去路，拉了若清离去。

　　刚看到被巨柳遮住的飞花殿檐角，逍游就熄了青衣侍女塞来的绣屏灯，俩人借着月色摸向铺满白絮的前廊。

　　四周静寂，轻微脚步声与落絮的沙沙声混在一起。从暗袖中摸出提前备好的睡虫，顺便将空空唤醒，万一像方才那样横生意外也好有个对策。

　　行至近处，闪身躲在巨柳后，望见两个健美的女妖将正守在彩凤舞朱门前，一个背双色锏一个持方戟杵地，麦色面庞在昏昏夜色中似现出几分疲惫。

　　睡虫扑闪薄翅翩翩飞过去，在俩女将面前缭乱地舞了阵，那个背锏的便坐倚在地上，双锏在粉墙上碰出哐啷一声响，另一个则杵着方戟垂首半跪在地，一副宁死不躺的架势。

　　小心绕过闪着寒光的戟尖，轻手轻脚地驱着睡虫四散进殿内。

　　“差不多了？”若清悄声问逍游，绣鞋在星月粉紫地垫上擦出悉索。

　　逍游将一缕散发拂到脑后双螺髻里，清秀女相脸上神情专注，听着或轻或重的伏地声轻轻说道，“差不多。”拉起若清绣着翠竹的袖口匆匆去往垂幔内殿。

　　角落一盏碧玉琼云炉，正喷出连绵绸带似的香雾，垂地滚金芙蓉幔旁半躺着两个小侍妖，未脱稚气的婴儿肥脸蛋被睡眠洗濯得干净，引人很想将那两团白嫩腮肉戳上一戳。

　　逍游向酡红垂幔伸出葱白的手，若清齿尖紧咬下唇，看他像开命运帷幕一样轻而稳地撩起。入眼是一片喜色，水红罗帐下丹凤莲红塌，浅粉飞絮浮雕墙连接藕色地砖，暗红细毛地垫如一滩浓郁胭脂，上面的迤逦发丝耀白得像光面绸缎。

　　“既能被睡虫诱眠，倒不足为惧。”逍游拍手笑道，“你俩聊吧，我去门外放风。”话毕拍拍若清，输送气力似的按按肩头。

　　她仍紧抿着唇脸色苍白，盯着伏在梳妆台镜前的红袍女子，就是她，就是她让我受尽白眼几百年，就是她令我身边祸事如影随形。

　　逍游捏起面前少女润弹的腮肉，“不要冲动。”与原貌一样的微蓝眼睛泛着担忧，“衣钵传承中有一方无意便会失败，好生谈谈罢，妖王修为深蕴足以抵抗孤噩之力，也无人敢指摘他的婚事，大可作为孤噩成婚。”

　　他的指尖柔软，依附在肌肤上有一种莹润微凉的触感，缓缓沁进心肺，她忽地镇定下来，目送款摆着细腰的侍女逍游走出去放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