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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程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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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墨死了,死在了24岁。
这一消息迅速地传遍了通定镇大大小小的角落,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你知道吗?老程家的高材生自杀了啊!”
“啊?就是那个帅小伙子啊,高高瘦瘦的,怎么这么想不开啊。”
“可不是,前年才刚考上的研究生吧。”
“是的呀,深财的研究生,听说是搞证券的,就是那个天天跟钱打交道的,出来不得了的啊。”
“怎么这么想不开哦。”
“我听说啊,这老程家的儿子是个同性恋,同性恋你们知道的吧?就是男的和男的搞在一块。”
“哦哟,恶心死了,这小伙子是不是去大城市学坏了吧。”
……
程墨的葬礼是在三天后举行,没有火化,也没有土葬,因为人们根本就找不到他的遗体。
葬礼上,一对年龄大约五十左右的老夫妻泣不成声,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一直低着头,那是程墨的妹妹程妍。
亲戚好友们都走上前鞠躬,然后再轻轻地拍拍这对老夫妻的肩膀以示安慰,脸上挂着悲伤,像是完成什么程序一样,有条不紊。
整个流程是在晚上九点才彻底结束,程墨的父母和妹妹程妍回家的时候才看到他家的房子外站着一个男人。
“吴言哥哥。”程妍瞥了一眼自己的父母,小声地喊了面前这个男人一声。
面前这个叫做吴言的男人点了点头,轻轻摸了摸程妍的头。
“程妍,过来。”程墨的母亲皱了皱眉。
程妍看了母亲一眼,对于直呼她大名的母亲,她可以笃定,母亲生气了。
“你还来干什么?”程墨的妈妈厉声说道。
吴言没说话,指了指身后的一个包裹说,“我是来送东西的,这些都是他留下的,顺便……”吴言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顺便,再来看看他。”
“知道了,东西放这吧,你可以走了。”
“砰——”的一声,吴言面对的只剩下了一扇紧锁的铁门。
吴言叹了口气,走了。
当晚,吴言买了连夜的飞机票,飞回了深城。
回到那间出租屋,吴言环顾着四周,很少抽烟的他破天荒地点了一□□还是程墨留下来的。
虽然屋内关于程墨的物品都已经被整理送走,但在空气中和烟雾交织的,似乎还有着程墨的气息。
再过一周,再过一周,吴言猛吸了一口烟,细数着日子,再过一周就是程墨25岁的生日了,那个时候,这房子也要到期了。
是什么时候认识的程墨呢?
这点吴言很清楚,那是大一刚开学的时候
“你们好,我是程墨。”男孩意气风发地笑着,嘴角还有一对酒窝,一边说着,一边给寝室的人分发着自己从家乡带来的土特产。
而自己那个时候呢?吴言笑了一下,自己那个时候还是一个在父母去世之后终于摆脱了寄人篱下的生活,来到新地方开始新人生的男孩。
后来,吴言才知道,原来程墨并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开朗阳光。
他曾不止一次的告诉过自己他想要的不是现在这样的生活,他会抽烟,会经常因为苦闷而喝酒喝到不省人事,他最渴望的是自由。
有一次,无意间,吴言发现了他的取向。
“你会觉得膈应吗?”程墨问他。
吴言摇了摇头,说:“这是你的自由。”
“呵。”那时的程墨轻笑了一下,喝了一口手里的酒,说,“你知道吗?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那时班里的男生都在讨论着哪个女生最好看,而我却不一样。”
程墨猛得一口把手里的酒都喝完,“后来,我也尝试过像其他青春期的男生一样去看那种片儿,你知道吗?但结果我却发现自己真的和别人不一样。”
“有一次,我家那边有个男人死了,艾滋病。听我爸妈说,他就是因为同性恋喜欢男人才会得这种病。你知道吗?当时我爸妈眼里嫌恶的表情我到现在都忘不掉。”
直到手中烟的烟灰不堪重力,掉落在吴言的裤子上,他的思绪才被拉了回来,掐灭手中的烟,在黑暗中窸窸窣窣地爬到床上,盖上被子,吴言想着,天凉了,应该换厚点的被子了,要是程墨那家伙还在,应该又要为套被罩这件事而苦恼了吧。
“吴言,我要怎么办?”
面前的程墨把头埋在□□,双手抱着头,桌子上摆着的,是一份确诊报告——“重度抑郁症”。
吴言把手放在程墨的头上轻轻地摩挲着,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在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他只能小声地重复着“都会好的”。
然而情况并没有好转,程墨发病的时候,会说自己头疼,甚至会去撞墙,但其他时候,他又是一副活泼开朗的样子,似乎和每个人都很健谈,恍惚间,吴言总是会以为从前的那个程墨又回来了。
“叮铃铃——”吴言被闹钟的声音吵醒,醒来时,发现枕头已是一片潮湿。
他看着空空的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随即起床、洗漱,他还有事情要做。
直到一周后,吴言思来想去把手里最后一个包裹寄了出去,之后,所有认识他的人都没有在见过他。
“后来呢?”女孩看着自己的母亲,好奇地问道,
“后来啊,后来我也不知道了。”程妍眨了眨眼睛,继续说,“不过,我猜他是四处流浪了,因为你的舅舅曾经的愿望就是能够一直流浪,见一见不同人的人生,见一见不一样的世界。”
说完,程妍起身拉了灯,对女儿说,“不过我们要知道的就是不论是谁,他们都有选择的权利,他们都应该自己决定自己要过什么样的人生,去喜欢什么样的人。睡吧。”
回到屋内,程妍抹了抹自己眼泪,从盒子里翻出一封信,信的末尾是男孩苍劲有力的字:“他们都死了,只剩下一群恶心的人,和习惯了恶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