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本佳人不胜寒》越兔

1、鲜衣怒马莫倾寒

　　这一年的冬天比往年冷了不少，刚刚腊月初的光景，南越的国都——盛华城，便早早儿的覆上一层白雪。绽放枝头的红梅在雪色的映衬下格外娇妍，各家各户的窗花和灯笼透着节日的气息。南越的腊月一向是热闹而繁忙的，不仅仅是为了快要到来的年节，更是为了国中一位顶顶重要的大人物——九皇子莫倾寒的生辰。

　　要说这九皇子，乃是当今南越帝连生八女后，中年所得之子，自是尊贵异常。当初八个皇女接连诞生之后，便是连续三年的后宫无出，朝野上下皆称不祥，直到当时的皇后张氏有孕，十月后喜得麟儿，才使谣言烟消云散。莫帝自是喜极，大赦天下，亲自为小皇子赐名倾寒，并将其带在身边教养。

　　可惜皇后诞下皇子后便血崩离世，莫帝追封她为昭敏皇后。十数年过去，宫中再无皇子诞世，中宫后位也一直空缺，只后来四大世家之一的慕容家送了女儿入宫，后封了皇贵妃，代管六宫。好在九皇子已长成翩翩公子，不仅生得挺拔俊俏，在文武军政上，也是出类拔萃，能担大任。皇贵妃入宫数年也不争宠不产子，反而视莫倾寒为己出，处处照顾撑腰。因而，那些暗自发酵的流言蜚语，也再上不得台面。

　　九皇子的生辰在腊月初八，早半个月起，南越皇宫内便为这场隆重的生辰宴好好操办起来了。从宴会吃食到节目排场，再到外宾来贺和皇亲国戚席位，桩桩件件都是专人负责，精心安排，珍宝贺礼更是流水一般往宫里头送来，这九皇子的受宠程度，可见一斑。

　　“太后、陛下，这是九殿下生辰，北英、西秦、东卫三国送来的贺礼，初八那日，三国还会各派使臣来访庆贺的。”

　　南越皇宫，庄重大气的寿安宫正殿中，南越国最尊贵的妇人居于正位，一袭宝石蓝蜀锦宫装，配以金线绣制的披肩，略带了几根白丝的头发以一根黄金红宝石钗子束起，整个人雍容端庄。妇人面上虽带着和善的笑颜，却仍给人一种不怒自威之感。

　　她的身侧略下首的位置，是她的养子——南越的国君——莫帝，一个身材精瘦的中年男子，身着明黄闲服，手上随意把玩着一串圆润硕大的珠子，面容上满是帝王的喜怒不形于色。再往其下首，坐着几个身份不俗的高阶妃嫔，皆着宫装，神色平淡。

　　听过礼部官员的禀告，莫帝和妃嫔都没有什么神色变化，只有张太后笑着点点头，转头问道:

　　“小九那孩子呢？他自个儿的生辰，自个儿怎的不上心了”

　　提起这个孙子，妇人口中说着嗔怪的言语，脸上的笑意却是更浓了几分。

　　这太后原不是莫帝的生母，而是继母，出身四大世家之首的张家，十五时嫁给先帝做继后，抚养着当时已经八岁的幼年莫帝，数年后，先帝驾崩，一世无宠无子的她，因养子的嫡长身份，登上太后宝座。为了维系这亲近不足、恭敬有余的母子关系，她把自己的内侄女婉清张氏，许给了自己的养儿莫帝为正妻，也就是后来诞下了九皇子却撒手人寰的昭敏皇后。

　　因而，这满宫上下十余个孙辈子女，除却已经出嫁的嫡长女莫凝芷，便只有这一个小九莫倾寒与张太后着实有些许血缘，又是男孩子，太后自然偏疼几分。

　　“启禀母后，午后苏昀家的姐弟俩入宫来了，阿寒估计是找人玩儿去了。”莫帝听了张太后的询问，颇为恭敬地回应道。

　　“哦？苏丞相家”太后微微思索片刻，道，“是清歌和黎之那姐弟俩”

　　“是。”莫帝把玩着手上的珠串道，“阿寒和他们二人关系一向要好。”

　　“嗯，”太后满意的点点头，“苏家是个家教好的，苏丞相教出来的儿女总不会错的。”

　　“母后说的是，先前朕把黎之派给阿寒做伴读，就是要他近朱者赤。”莫帝与太后说着，又回头轻声吩咐侍从道，“李麒，去遣人把九殿下找来，一屋子长辈等他一个，像什么话。”

　　“再把黎之和清歌也叫来，哀家许久没见到那俩孩子，也怪想的。”张太后道，“你也别老说小九，他这个年纪正是爱玩的，由着他去就是了。”

　　“母后宽容小辈，却也不能总是惯着他去。毕竟是皇子，要有礼数分寸才是。”每每提起这个幼子，莫帝话里话外总带着些对独子的器重和严格，眸间却是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但只是一瞬，随即又恢复了不苟言笑的帝王神色。

　　“你看着办就是了。”张太后闻言，只是淡淡的回应了一句——关于管教子女，她这个比莫帝大不了几岁的继母其实没有什么发言权，于是干脆也不大管。顿了片刻，太后抬手，身旁的侍从上前躬身扶住她，她缓缓起身道，“哀家有些乏了，先去歇息一会儿，你们也各自随意，待孩子们到了，你们再过来就是了。”

　　“是，妾身（儿子）告退。”

　　屋外，午后的阳光正好，灿烂暖煦的光洒在地面上，厚厚的雪被这难得的温暖渐渐融化，周遭的景物也被镀了一层薄薄的金纱。

　　辽阔平坦的赛马场上，两匹上好的千里骏马奔驰而过，马蹄踏过柔软的细沙，细密的沙子飞扬而起，映衬着金色的光芒，呈现出一副绚烂的午后赛马图。马背上，两个翩翩少年手执马鞭，手起鞭落，眸间尽是鲜衣怒马的少年意气。

　　“苏兄，许久不练，你这可不行了啊！”

　　稍微领先几步的骏马上，俊俏挺拔的少年回头嚷着，眼底尽是张扬肆意。只见那少年衣着赤色软甲，身披暗红金丝披风，披风随着快马带起的风飞扬着。

　　“我说苏兄，该不是伯母给你纳了一房小妾，就伤了你的根本吧？”少年眼角带着丝丝调皮的狡黠，口中不着边际地开着玩笑。

　　略微靠后的马儿上，一袭青蓝暗纹衣裳的少年，闻言只是将唇角微微勾起。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将马鞭高高扬起又使劲儿甩下，随着马儿一声长啸，马蹄的节奏瞬间加快，少年的手紧紧握住缰绳。

　　“驾！”

　　前面的少年还略有几分自得之情，却不料身后的人儿已经追了上来，眼见着那人超过自己去，少年想说什么却已然来不及。腿下一紧，手起鞭落，也追了上去。

　　赛马场的边上，一个身着浅绿罗裙，外披青蓝斗篷的少女坐在一旁，手执团扇，看着赛马场上的情景，与身后的侍女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忽的，远远走来一群内侍，为首的侍从上前向少女行礼。

　　“平宁县主安。”

　　少女看清楚来人，笑了笑，起身福了半福，说道，“李总管客气了。不知李总管来此，清歌有失远迎，李总管有何贵干？”

　　“县主真是折煞奴才了。”

　　李麒是当今莫帝从小用到大的贴身大太监，宫中对他尊崇备至的不少，只是贵族小姐中，对他如此客气真诚而不带利益谄媚的，这丞相家被封作县主的嫡长女苏清歌算是头一份，“无意搅扰县主兴致，是太后与陛下的旨意，请九殿下、县主您还有苏公子到寿安宫小坐。”

　　“李总管客气了，太后召见，原是清歌与小弟的荣幸。”苏清歌笑道，又回过头和贴身侍女吩咐，“夏荷，你派人去告知殿下和少爷一声。”

　　马场上，两个少年似乎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嬉笑着下了马朝这边走来。

　　“奴才给九殿下请安，苏公子安。”李麒向赤色衣裳的少年行了一礼，又向青蓝衣裳的人儿附身半礼道。

　　“李总管好。”被称作苏公子的少年，也就是丞相苏家的嫡长子、苏清歌的龙凤胎弟弟苏璃回了一句。苏璃名璃字黎之，因而亲近的长辈唤他作黎之。

　　而一旁赤衣的少年，自然就是名声在外、恩宠甚盛的九皇子——莫倾寒。他对李麒的态度自然不似苏璃和清歌般恭敬，但也不带主子的狂妄，只是随意而亲切，带着上位者与生俱来的高贵，和丝丝少年的顽皮，点点头笑着说了一句，“李公公辛苦。”便转头继续和刚刚在马场赢了自己的苏璃打闹。

　　三人随李麒前往了寿安宫，此时太后与莫帝已在喝茶说话，底下坐着的妃嫔少了许多，只留了掌管六宫的慕容皇贵妃和盛宠的刘贵妃二人。

　　进了大殿，苏清歌和苏璃纷纷行礼给四人请安，待姐弟二人行了全礼。莫倾寒附身向太后和莫帝道：

　　“倾寒给祖母、父皇请安，”说完又冲着两个妃嫔行了半礼，“慕容母妃、贵妃娘娘安好。”

　　莫倾寒说完，贵妃刘氏的面容有些许微微的不自然。

　　待太后叫起三人，皇贵妃笑笑，和蔼又不失礼仪地对莫倾寒道，“倒是许久没见九皇子了，九殿下若是得空，可以常来蒹葭殿坐坐，蒹葭殿时常备着殿下爱吃的桂花糕呢。”

　　“多谢慕容母妃，儿臣以后一定常常叨扰，还望慕容母妃别嫌儿臣烦就是了。”莫倾寒恰到好处的玩笑，既有分寸又不失亲切。说得在场除了刘贵妃以外的人，都颇为高兴。

　　太后看着清歌，招招手，示意人上前。苏清歌又福了福身，便缓缓上前去。太后拉着苏清歌的手，细细打量着。少女肤白如雪，眉目如画，唇瓣似三月的桃花粉红，嘴角带着丝丝笑意，容貌虽谈不上倾国倾城，但也清秀可人，通身是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端庄得体，温婉大气。

　　“哀家上次瞧见清歌，还是你姐弟俩随隆盛入宫那次，一想隆盛如今都走了两年，哀家这心里啊.....”太后掩住胸口，另一只手拿着手帕擦拭眸间的泪光。

　　隆盛郡主原是莫帝最小的表妹，出嫁前在宫里生活过几年，也是太后看着长大的，后来嫁给了丞相苏昀，几年后诞下一对龙凤，原也是和和美美的日子，偏偏在苏家姐弟五岁那年，隆盛染病，拿人参药材吊了多年，人终究还是在前两年没了。当时莫帝看苏家一对姐弟可怜，便给了苏清歌县主的封号，又把苏璃指给莫倾寒做伴读。

　　苏清歌听了太后的话，微微出神了一会儿，眼眶也有些红了。莫倾寒上前几步，“隆盛姑姑在天有灵，看着如今祖母康健，清歌姐姐生得这样好看，又知书达礼，往后定然能寻得如意郎君。再说苏兄……罢了，不提了。咳，左右，隆盛姑姑必然是安心的。”

　　一席话不仅逗笑了太后。绕是苏清歌大家闺秀，听了如意郎君几个字也红了脸，眼眶的湿润也消了去。只是一旁的苏璃听了觉得不对，一双精致好看的丹凤眸微微眯起，看向莫倾寒，说道：

　　“怎么，听这意思，殿下对黎之是有些许意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