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你为盾》姜梨酥饼

64、眼神

　　孟西棠睁着眸子，任凭沈执用指腹轻柔的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一颗心在胸腔里跳上跳下，撞得她应接不暇，半天才干涩出声，“你…”

　　沈执的手指擦拭完她唇边的泪滴，便停留在了那里，

　　“你刚刚说，不会妥协于失去我。”沈执的声音比以往更低沉，带着点勾人的沙哑，像蛊惑又像威胁，“你要说话算话。”

　　孟西棠抿着嘴，不知道该不该接他这话。

　　她要是没记错，刚刚不是他主动说在意她吗。

　　在意，是喜欢吗？

　　字面意义上应该是。

　　孟西棠还在心里头玩文字游戏，半晌没有出声。沈执的手指停留在她唇边，视线也不自觉靠拢过来，落在夜色中那片仿佛待人采摘的盈润上。

　　他喉头微滚，手指轻轻抚上她微张的唇畔。

　　孟西棠看见沈执眼里翻涌着的越来越浓烈的情绪，恍惚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种不真实感，这样的沈执对她来说也略显陌生。

　　沈执的手指依旧压着她的唇，他轻声问道，“可以吗？”

　　不似以往的清冷淡漠，此刻他的声音里充满着克制与压抑。

　　当胀满的情绪被划开一个口子，那些沉淀了许久的念想和愿景就都奔流入海般的，于此时此处爆发出来。

　　孟西棠怔住，还无法接受一个刚刚还淡泊得一本正经的人此刻开口便是虎狼之词。

　　心脏砰砰直跳的怔忪过后，孟西棠忽然心生邪念，想戏弄一下难得这样的沈执。

　　他在自己身边的这些日子里，始终将她护得好好的，却又从未说过越界的话，做过越界的事，于是她患得患失，只当自己是单相思。

　　却原来，肖想一个人并不是她的独角戏。

　　可要不是今晚误打误撞，他这座沉默的冰山又要猴年马月才能让她知晓冰层之下的热烈？

　　孟西棠慢慢张开嘴，唇一点点蹭着沈执的手指而过，每一下都让沈执的眼神愈加深了几分。

　　想惩罚他，让他也知道这患得患失的感觉。

　　孟西棠张口咬了一下沈执停在她唇上的手指，飞快的说道，“不可以。”

　　说完她便像一只轻巧的蝴蝶一般挣脱了他，朝前跑去，以一种急不可耐的逃跑模样。

　　沈执看着她奔走的背影，捂着被她咬了一口的手指站在原地，似乎久久不能回神。

　　孟西棠直到第二天在片场了都还有点分神，被导演指名批评了几次。

　　今天破天荒的，岳文茵居然替孟西棠说起了好话。中间休息时顾书书过来找孟西棠，扒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岳文茵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孟西棠知晓其中缘由，心想这便是岳文茵这个圈子里老江湖的变通与求生欲。顾书书已经话锋一转，关心起了昨晚的事。

　　“你和沈总队还好吧？沈总队和岳文茵…”

　　孟西棠想起顾书书还不知道事情的始末，便把昨晚岳文茵交代的事又大体给顾书书讲了一遍。

　　顾书书知道自己被拿来当枪使，不禁气愤得站了起来，又被孟西棠给拉了回来。

　　大家好歹还在一个剧组，也不能真撕破脸。顾书书兀自气了一会，忽然又笑了起来。

　　“这么说来我昨晚还给你报了个小仇了。”

　　孟西棠不明所以的问道，“报什么仇？”

　　顾书书神秘兮兮的说道，“我不是提前走了么，下楼的时候你猜我见着谁了。”她得意的卖了个关子，又忍不住自己快速揭了秘，“那个姓蒋的。”

　　孟西棠皱眉，“谁？”

　　“就是那个投资商，上次坐一起吃饭那位。”

　　孟西棠点头表示自己有点印象。

　　顾书书本来见到蒋先生是躲着走，谁成想那人虽然戴眼镜但是眼力太鸡贼，一下就看到她然后叫住了她。顾书书也不能再装没看见，硬着头皮过去了。

　　顾书书回忆道，“他拜托我上楼叫一下岳文茵，说岳文茵没有回他电话。我当时就想，你养的鸟…你女人忙着勾搭其他人呢，接什么电话。但我还是大发慈悲的告诉他岳文茵在忙，可能暂时没空。你猜这位蒋先生说什么？”

　　顾书书模仿着蒋先生的语气道，“是谁都无所谓，我只是缺一个女伴去参加晚宴。既然你在这，那么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我就知道他们这些有钱人视女人为玩物，他当时还想从口袋里拿什么东西出来，我一下子就猜到他是想用钱收买我！”

　　顾书书得意道，“可是我是那么庸俗的人吗？我当即就用比他还快的速度掏出了我包包里的所有现金，给他扔到了副驾上！”

　　孟西棠：……

　　顾书书继续说着，“不过我后来想想，他也是个可怜人，还不知道自己女人在外面拈花惹草的给他跑出了一片大草原，想着好心提醒一下他，我又拿回来几张钞票去旁边店里找了一下，绿色的玩偶只有一只乌龟，就买来送给他了。”

　　孟西棠问道，“蒋先生拿到乌龟的时候什么表情？”

　　顾书书认真的回想了一番，“好像有点懵，哈哈哈。”

　　孟西棠无语的看着顾书书欢快的样子，从自己杯子里捞了块冰放进她的热咖啡里。

　　顾书书捧着杯子惊道，“要凉了！”

　　孟西棠点头，“你要凉了。”

　　顾书书拿签子搅了搅那块冰，冰很快化掉，烫嘴的咖啡也终于可以入口了。

　　她捧起咖啡嘬了一口，叹道，“凉了真好！”

　　两人说话间，沈执终于姗姗来迟的到了片场。他昨夜似乎睡得不好，眼睛里有丝淡淡的疲惫。他并没有来找孟西棠和顾书书二人说话，只是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低眉敛目不知在想些什么。

　　孟西棠想起昨夜的那一幕，有些生硬的把头又扭了回来，看得顾书书黛眉皱成了川字型。

　　“你们不会真的闹了什么不愉快吧？”顾书书上前拉住孟西棠的手就想把她拽起来，嘴里还不住的念叨，“事情不都很清楚了嘛，你俩这是干什么呀。走，咱们一起去把话当面讲清楚。”

　　孟西棠知道她会错了意，急忙把她摁住。两人打闹之间，沈执的目光终于移了过来。落在她们身上。

　　孟西棠知道他在看她们，只觉得尴尬至极。昨晚的情境历历在目，明明是她在戏弄他，故意吊着他胃口，现在反而是她觉得不好意思。

　　她真是做不了恶人。

　　好在导演的声音适时的打破了眼前的困境。

　　“小孟，剪头发了！”

　　孟西棠如释重负的转过身来，朝旁边准备好的理发师那边走去。

　　顾书书去补拍镜头了，剩下刚拍完自己戏份的黎晏白站在理发师旁边。

　　看着理发师捧起孟西棠好不容易才长到及肩长度的头发，黎晏白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真剪啊？”

　　孟西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点点头，“剪。”

　　站在暗处的沈执看着理发师手起刀落，她的长发便一绺一绺的掉落下来，不多时便又成了短发模样。

　　他不禁想起她那时脑袋后面破了个口子，医生为了缝针也把她的头发剪短。她似乎很在意，在他面前也流露出过懊恼的神情。

　　剪头发变痛快了，对他也挺痛快。

　　昨夜她在岳文茵房间门口的那一番豪言壮语，像是对他宣布了主权一般。但后来为什么又说不可以？

　　字面意思上来看，“不可以”是对于他想要吻她的回应，那么他的在意呢？

　　沈执不明所以，纠结烦闷了一个晚上，酒店房间的天花板几乎被他看出一个洞来。

　　理发师修修剪剪了一阵子，一个隶属于男生的短发造型就完成了。

　　孟西棠后脑的头发被剃短，前面却留了细碎的长刘海，遮住了她的眉眼，以突显凶手弟弟的阴鸷气质。孟西棠本就眉目偏冷，不笑的时候，透过细碎短发之下便散发出一股若隐若现的冷厉来。

　　导演对孟西棠这个造型很满意，让她在镜头前试试反串弟弟。

　　孟西棠学着男生的样子走路带风，配着她的新发型和松垮的男生校服，确实有那么几分不良少年的样子。

　　几组镜头下来，少年形态已经模仿得十有八九，导演唯独对她的眼神还不是太满意。

　　“小孟，再阴沉一点，要有那种又空又绝望又恨的感觉。”

　　孟西棠展示了自己的毕生演技，也没有达到导演的预期。

　　心里的不安渐渐升腾而起，果然，下一刻导演便亲自走到她面前，放缓了语气说道，“小孟，你好好想想我之前和你说的，我想要的那种眼神。”

　　导演想要的眼神，是她经历着身心痛楚时的麻木茫然，也是她准备霸凌结束后就了结自己生命之前的平静。

　　导演拍了拍她的肩，回到了监视器前。

　　在场没有人知道导演想要的是孟西棠的哪种眼神，就连沈执也皱眉看向场地中间低着头的她，以为她只是在重新酝酿着情绪。

　　忽然，沈执注意到她脚下微微退了半步，宽大校服下的身躯似乎也有些轻颤。

　　不熟悉孟西棠的人或许看不出什么，但熟悉她肢体语言的沈执却觉察出不对劲来。他仔细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只看到一脸漠然。

　　和这个角色性格十分契合的漠然。

　　孟西棠抬起头来，沈执便看清楚了遮挡在细碎刘海之下的那双眼睛。

　　那眼里似乎空无一物，莫名的有种熟悉感。

　　沈执心下一沉，他想起她的那张霸凌照片在节目上被公然投放在大屏幕上时，她眼里的神情。

　　好像天地万物的光彩刹那间都在她眼里熄灭，她像一具被抽掉灵魂的躯壳，麻木又空茫的注视着这个世界。

　　导演喊了一声“咔”，夸赞道，“不错，有进步，再来一条。”

　　连着来了几条，孟西棠越来越觉得周围的光影飞速的变幻起来，脑子里像在往前过着幻灯片，一幕幕的倒回，她的意识像被剥离一样，悬在空中俯瞰着那时经历着的一幕幕。

　　直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那温暖的感觉才让她有了一刻的清醒。她抬眸望去，便撞进了沈执漆黑的眼眸中。

　　导演见镜头里忽然有人闯进去，不禁站起来道，“你…”

　　“她累了，我带她去休息一下。”

　　沈执冷冷的抛下一句，便带着人出了镜头。

　　黎晏白和顾书书也看出来孟西棠不对劲。黎晏白不无担心的对导演说道，“导演，还是先歇一歇吧，再这么逼下去就出不了戏了。”

　　导演也知道今天是逼得紧了些，他刚刚一激动就没控制住度，因此心里也有些愧疚。他叹了口气道，“也好，今天先到这里吧。”

　　顾书书见孟西棠像只牵线木偶似的被沈执牵着走，不禁想上前去看看她什么情况，却被黎晏白拉住了。

　　黎晏白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有些低落的说道，“有沈总队照顾她，我们就不用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