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你为盾》姜梨酥饼

36、照片

　　评委的话让孟西棠嘴角的笑微微僵住，却还是保持着礼貌而谦虚的神态。

　　“虽然技巧很好，但是丝毫不走心，像是没有感情的CD机。”

　　“比起黎晏白的情感充沛，你的歌声就比较空。”

　　“你作为一个专业歌手，我们其实是对你抱有很大期待的，可惜结果令人失望。”

　　“如果连自己都不能感动，那么要如何感动观众？”

　　几个评委的严厉批评像倒豆子一样纷纷洒洒出来，然而车轱辘话说来说去就是“没感情”那么几句。

　　孟西棠静静的站着，虽然觉得自己情绪渲染没什么问题，不过也懒得与他们争论。

　　反正刚刚被说得下不来台的，也不止她一个人。

　　孟西棠没往心里去，倒是身旁的黎晏白有些听不下去，几度都想打断评委。

　　趁着今天的服装袖摆宽大，孟西棠暗暗拉了他一把。

　　黎晏白虽然不爽，但也知道她不想自己来出头，便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听。

　　两个演唱嘉宾像两尊佛一样在台上杵着，一点没有被激怒的意向。有一位评委终于忍不住了，开始放大招。

　　“孟西棠，你的歌声里没有感情，是不是因为少女时期受挫因此无法抒发感情？”

　　孟西棠的表情终于僵在了脸上。

　　评委没有错过她的表情变化，扶了扶金丝眼镜，继续说道，“我们听说你上中学时曾经被霸凌过，这是否是导致你今天没法抒发感情的直接原因？”

　　脑袋里像是响起了轰鸣声，孟西棠有一瞬间大脑是一片空白的。

　　心脏在胸腔里撞击，越来越重，越来越快。孟西棠本来淡定的思绪顿时有些乱了，她木然的看向评委们，想从他们的脸上看出些蛛丝马迹来。他们知道了什么，知道到哪一步，又怎么会知道…

　　她的那段过往从来不对任何人说起过。那是她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就算沈执也只知道一个皮毛。

　　而如今被这样大张旗鼓的呈现于世，她感觉自己像被人剖开放上了展台，在没有一点可以隐藏的地方。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她干涩的开口，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

　　这是今晚表演结束以后她说过的第一句话，孟西棠努力镇定的保持微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她否认，他们就不能盖棺定论。

　　握住话筒的手微微颤抖着，指节因为太用力而微微发白。旁边黎晏白眼尖的看到，皱眉想要说些什么打断这越加奇怪的评论方向，却终于还是晚了一步。

　　“孟西棠，作为一个专业歌手，我们需要时刻克服自己的心理恐惧。如果你不敢面对，我们作为专业音乐人是不介意帮你面对的。你要知道，有时候你最大的敌人就是你自己。”

　　“我们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这张照片，请你勇敢的面对自己的过去，并且去克服它，这样你的音乐生涯才能更进一步。”

　　评委背后本来暗着的大屏幕忽然一亮，一张放大的照片清晰的显露出来。

　　照片上是几个身穿校服的少女，因为是站着所以只有下半截身影。她们围着一个人，那人半蹲在地上，额角衣服上都是血迹。

　　正因为她蹲着，就算脸上都是沾血的碎发，整个人狼狈不堪，却还是能看到脸。

　　孟西棠看见十六岁的自己，绝望而漠然的一双眸子正不知看向何处，那里面空无一物，黑色的瞳仁里像有一个巨大空洞。

　　孟西棠的脸，在看见照片的那一刻终于彻底变得苍白。

　　台下观众席里一片哗然，大家都不敢置信的看着大屏幕，那里面那个狼狈的少女，居然就是现在这位人美歌好且风头正劲的孟西棠？

　　黎晏白见孟西棠仿佛愣在原地，有些着急的搓了搓手，却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他从来不知道孟西棠的过去，只觉得她温和好相处，却没想到温和的背后竟然有着这么一段过去。

　　她一定很不想让人知道，才从来不将自己的过往说与人听。本来藏得好好的伤口，竟然就这么被人明目张胆的亮出来讨论。

　　黎晏白按捺下心里的暴躁，还算彬彬有礼的朝评委席说道，“各位评委，我想西棠现在需要休息调整一下。”

　　他说罢便想带着孟西棠赶紧下去，谁知评委却阻止了他。

　　“晏白，她需要去面对。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我们应该一起帮她克服难关。”

　　黎晏白就差喷脏话了，帮你个大头鬼，不害她就不错了。

　　可是他的涵养和需要保持的形象又不容许他说脏话，黎晏白只好按下性子和评委你来我往了几句。

　　双方拉锯战的时候，孟西棠作为中心人物却成了场上最安静的那个。

　　她感知到黎晏白在帮她，感知到评委们的不怀好意，感知到席下观众们的议论和八卦。她能感知到一切，却又无法对其作出任何回应。

　　身体像是彻底僵住了，像是和脑子脱了节，一切的一切都变得缓慢起来。

　　恍然间，她的目光兜兜转转，不知怎的落到了台下。

　　聚光灯都打在台上，台下的一片黑暗之中，她却看见了沈执。

　　沈执正沉默的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她看不懂的情绪。

　　她望着他的眼睛，嘴唇微微嚅动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遮遮掩掩的那段过往，竟然以这么一种不堪的方式让他瞧了个明白。

　　这下你瞧见了吗，这就是你当年拯救的那个人。

　　如此弱小，如此不堪。

　　直到今日，竟然还是连一句反抗的话都说不出来。

　　沈执望着她，一张脸冷得如寒潭深处最化不开的冰。

　　他没有犹豫，转身消失在黑暗里。

　　台上的孟西棠见到他离开，身子不禁微微晃了一下。

　　脑子里好像有一根弦，又开始隐隐作痛。

　　台上和台下都有些乱哄哄的时候，场上的灯忽然一下子全部熄灭，现场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有人开始尖叫。

　　现场的工作人员马上出来安抚情绪，周围脚步声杂乱，有人在跑来跑去的检查现场情况。

　　黑暗像是一柄利剑，强行打破了刚刚场上的僵局，让现场陷入更大的骚乱中。

　　于孟西棠而言，这黑暗却成了一层保护膜，让她暂时找回了呼吸。

　　一旁的黎晏白将外套罩在她身上，趁着场上的混乱在她耳边说道，“先回休息室。”

　　她点点头，像一只木偶般被黎晏白带离了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在黑暗之中，她木然的跟着黎晏白向前走。良久后，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牵住。

　　黎晏白的手很温暖，牵住她的时候好像还带了一丝犹豫，牵住之后，又变得稳稳当当。

　　孟西棠怔愣了两秒，手像触电般缩了回来。

　　黎晏白手心突然空了，他不禁有些焦急的压低声音道，“这里这么黑，别走丢了。”

　　他们此时正借着微弱的应急地灯，有些艰难的朝休息室摸索过去。路上不时和其他人擦肩而过，大家视线都不好，孟西棠几次都被撞得险些摔倒。

　　黎晏白情急之下只好牵住她的衣袖，问道，“这样总可以了吧？”

　　孟西棠在他身后，缓缓放慢了脚步。

　　“黎晏白，谢谢你。”

　　黎晏白停住脚步，望向黑暗里低着头的人。

　　他的手心一空，衣袖被她抽了回去。一片嘈杂声中，他听见孟西棠忽然开了口，“你趁现在赶紧回到台上去。”

　　黎晏白不解，“为什么？”

　　为什么要回到那个让人不爽的地方。

　　“这件事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现在回去，等现场恢复的时候，就说是我自己跑下台的。”

　　黎晏白一怔，气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让我摘干净？他们这次搞得这么过分，不就想搞事吗？有我在，这事还能搞得更大点，搞大到让他们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孟西棠摁着太阳穴，耐心的和他说道，“你回去，才是帮我。”

　　她的声音在黑暗中低低的，听不清楚情绪，“不是你自己说的，和你沾上边的都没什么好下场么？你刚刚偏心偏得那么明显，现在再和我一起跑下台来，我怕被你粉丝做成手撕包菜。”

　　黎晏白咬着牙，他不是想不明白其中利害，但又实在不放心把她一个人放在黑暗里。

　　好似知道他的担心，孟西棠又说，“我没事。我也想一个人静静。”

　　黎晏白在黑暗中拳头握紧，最后还是不放心的又嘱咐了几句，才又往舞台上摸了回去。

　　算了，至少有他在，待会场上恢复的时候还能圆个场。

　　黎晏白离开，孟西棠扶着墙站在原地，这才放任自己的身子颤抖起来。

　　为什么会有那张照片…

　　她靠在墙边喘气，混沌几乎要将她吞没。

　　黑暗中似乎有人走近身侧，孟西棠随即感到有人揽住自己的肩，让有些站立不稳的她靠在自己身上。

　　“还能走吗？”

　　男人清冽却沉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于这片黑暗之中，有如一股强有力的光注入身体。

　　孟西棠抓着沈执衣襟，倚靠在他身上，刚刚强撑着的精神终于能有一瞬的松懈。

　　“走不了。”她在他面前不再装得坚强，“我腿没有力气。”

　　沈执让她靠在墙上，双手撑着她的肩膀，让她将重量都卸在他身上。

　　“电闸很快就会被拉回来，在那之前，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