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瓮》阡耘

19、第19章

　　众人皆是大震，不待众人再去规劝，一股子泼天而来的火焰焦气从海颜的身后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海颜猛地回过头去，却看见身后主峰那儿一小片山火开始以极快的速度蔓延开来！

　　前有野兽，后有山火，众人皆为慌乱。

　　此时，海颜的身心却着实冷静了下来，她再度凝望那深幽的，充满血腥气儿的黑洞穴，沉着地对身后众人说：“我确定，三千就在这黑洞穴中。”

　　众人从大震变为大骇，海颜笃定道：“也许三千已被野兽吃了也说不定，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前方山火要到达这里还有一段距离，咱们现在进去救人！”

　　“是！”众人皆下马应答。

　　容隐从怀中摸出火折子，众人点燃了火把，团团将海颜保护在中间，缓步探进洞去。

　　洞口的积雪好似天然的屏障，将内外所有声音都隔离了开来。

　　一踏入洞穴内松软的泥土地面，身后那越袭越近的山火好似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洞内野兽的低吼如深渊地狱般在耳边萦绕。

　　血腥气浓郁，嗅感比寻常人灵敏的海颜忍不住地想要干呕，可她稳了稳心神，却明确感受到，在那血腥气中间，就是她最熟悉的达拉干沉香念珠的味道。

　　野兽低吼的声音越发缓慢，低沉，甚至逐渐变成了莫名的哀嚎。

　　海颜紧着一颗慌乱的心，迈着颤抖的步伐，一步步地向前走去。

　　忽地，野兽的低嚎变成一声撕裂般的怒吼，惊得所有人都怔愣在当场。

　　火把照明间，所有人都看到在左侧方的洞穴拐角处，有一只硕大的雪豹正压在一个双手双脚被绳索捆绑的人身上！

　　此人全身衣衫破烂不堪，身上鲜血淋漓，受伤无数。他的双手手腕被绳索捆绑，但他的手中，分明是握着一把尖锐的匕首。

　　此时，匕首已深深地插入雪豹的喉间，从它的后颈处扎出。

　　雪豹那一声撕裂的怒吼，旋即伴随着四肢疯狂地厮打，一掌下去，那人身上几道血爪印，再一掌下去，那人身上血肉模糊一片。

　　可在这片血肉模糊间，海颜看见那人的脖颈上，挂着一串被鲜血沾染的沉香念珠。

　　他是三千！！！

　　“还不快去救人！”海颜激动地惊呼道。

　　众人赶紧飞扑过去，将濒死中的雪豹给了它痛快的一击。

　　容隐走到那人跟前，直接问：“请问，你是叫三千吗？”

　　那人与雪豹之间拼死对抗了这样久，早就没了半分气力。此时，他气喘吁吁地平卧在阴冷的地面上，胸口起伏间，浅浅地扫了一眼全身穿着如万兽帮众无异的容隐。

　　他没有回答。

　　容隐见状，赶紧解释道：“我们不是万兽帮里人，是因他人所托，来万兽山搜救一个叫三千的人。请问……是你吗？”

　　那人头发散乱，脸上和身上，被血迹，脏污，甚至是汗渍遍染，他在听见这个问句时，睁开虚脱至极的双眼，点了点头，乏力地道了个唇音：“……是。”

　　容隐快速地扫了海颜一眼，见自家二小姐激动地就要奔过来，他直接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又问三千：“你是什么时候入伙万兽山的？”

　　三千乏力极了，全身受伤无数，鲜血直流。他忍着颤抖不已的虚弱身心，闭了眼睛，在根本转不动的脑海里想了一会儿，说：“……我……快八岁……快八岁的时候。”

　　海颜激动地想哭，她又向着三千的方向走近了几步。这时，却听见容隐又问了句：“你八岁之前是住哪儿的？”

　　“……法……法恩寺。”

　　是了。

　　他就是三千！！！

　　海颜开心地奔了过去，蹲下身子，在那众人火把照明中，她雀跃的声音如铃儿般地说：“三千，我是海颜啊，你还记……”

　　下一秒，海颜只觉得自己仿若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中，又似是被上苍推入了万丈冰窟。

　　因为，眼前的三千，他早已不再是七八岁的小沙弥模样，而是长成了一副少年人的俊朗。

　　可这少年人的俊朗模样，竟然跟沈叹一模一样！！！

　　沈叹的模样，就算是化成灰，烧成碳，剁成肉糜，海颜也能清晰地辨认出。

　　可眼前人，从他睁开的那双虚弱的眼眸中，只看到一瞬的惊讶，旋即，他那微长的黑色眼睫，在火把的照耀下，掩盖了眸中的冷漠和疏离。

　　三千，再度闭上了眼睛。

　　就这么一闭一睁间，他的动作和神态，简直就是少年沈叹！

　　海颜怔愣在原地，她懵懵地看着容隐指挥着众人将三千抬出洞穴，懵懵地看着三千脖颈上那一串染血的念珠。

　　她就这么怔愣在洞穴里，伴着四周白骨嶙峋，和那一头雪豹尸身，她动弹不得。

　　待容隐将奄奄一息的三千放到马背上，方才回过洞内，惊讶道：“小姐，山火就要过来了，赶紧走吧！”

　　海颜回神望去，洞口马匹已然在等着她了。可她这会儿忽然怀疑起自己的嗅感，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人。

　　沈叹这人，虽接触时日不长，但这人心性海颜再熟悉不过。

　　阴狠狡诈，冷漠无情。

　　如果这人就是少年沈叹的话，那会不会……

　　会不会是沈叹知道三千的故事，以此杀了三千，从此做了三千的替身？

　　不不不！

　　海颜觉得自己着实可笑。

　　三千又不是什么集荣华富贵于一身的公子，沈叹再怎么犯抽抽，也断然不会去做一个被追杀之人的替身。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海颜懵懵地回到洞口，木然地坐上马背，在众人的簇拥下，策马向着山脚下狂奔。

　　不远处山火蔓延，喊杀声渐渐平息。寒风席卷着天际之上的零星飞雪洋洋洒洒地铺向人间。

　　可这一切的一切，根本平息不了海颜心中的慌乱。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好乱，稍稍理出一些头绪时，猛地回想起白天施粥时，万兽帮众在空门山脚下殴打的那人。

　　那会子，她就已经看到如此惨相的沈叹。

　　彼时的沈叹，和现在身后容隐马背上的沈叹，分明就是一个人。

　　那会儿她太过震惊，并未注意到他身上是否有念珠。

　　那他……

　　海颜这会儿只想快点儿回府，也许，只有净尘法师才能解答她心中的疑问。

　　一众人马快速而隐蔽地来到山脚下，如果要回城，必须要经过前方的厮杀之地。

　　海颜和身后众人不得不勒住缰绳，悄无声息地躲在侧路的树荫旁，伺机而动。

　　海颜等的心焦，此时，她只想快点儿回府去问净尘法师，却看见前方厮杀个没完没了，不由得有些担忧了起来。

　　更何况……

　　她回头看了一眼容隐马背上的三千，此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了。

　　用容隐的话来说，此人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儿少，这会儿天寒地冻的，如果再不回府，恐怕不到天亮人就会没了。

　　海颜的心情很复杂。

　　她想起往后沈叹权倾四野，大杀四方的狠劲儿，她说不清到底希望这个奄奄一息的人，是生，还是希望他……

　　海颜摇了摇头，夹杂着零星雪花的寒风呼啸着将她脑海中的杂念给吹散了。

　　不！

　　他是三千，不是沈叹。

　　他只不过，是一个跟沈叹长相相似的人罢了。

　　芸芸众生之中，长相相似的人本就很多。

　　这不足为奇。

　　海颜抬眼望向前方厮杀处，她心急如焚，她只想回府。

　　忽然，变故就在一瞬间！

　　前方战圈中，斗得正酣的，正是杜云沉和敖鹰。

　　敖鹰手中的剑舞得密不透风，口中也在骂个不停。与他相斗的杜云沉，倒是从头到尾没有半个字，见招拆招地将敖鹰逼退在须臾之中。

　　敖鹰一边谩骂，一边心中感慨，杜云沉一个不过弱冠之年的人，武功竟然如此精湛，不由得有些佩服了起来。

　　可这股子佩服的念头还没在心底生根发芽，却听见不远处，一名锦衣卫正大声禀报着：“大人，老太太找到了！”

　　敖鹰大震，蓦地回过头去，却看见他的老母亲正被几个锦衣卫架着，连拖带拉地从山间小径挪了下来。

　　就这么一疏忽，杜云沉的剑已经架到了敖鹰的脖子上。

　　敖鹰顾不得什么，想要扑过去护住他的母亲，可更多的剑纷纷横档在他和他母亲的中间。

　　敖鹰大哭：“娘！我不是让您躲好了吗？”

　　老太太嚎啕大哭道：“这么多人要杀我儿子，我也不想活啦！”

　　杜云沉冷哼一声：“呵，敖帮主真是母子情深的大孝子啊！”

　　“草你娘的狗官！”敖鹰大骂道：“没有本事的狗杂碎，在老太太身上耍什么阴招？”

　　“呵，我们的敖大帮主原来是个只许自己杀人，不许州官放火的孝子哇！”杜云沉讽刺道：“你不愿意交出人来，还虐杀我们的使者，你又是在玩儿什么阴的？”

　　“我呸！”敖鹰一口吐沫喷向杜云沉。

　　杜云沉速度极快地躲了过去。

　　敖鹰大骂道：“你们这帮狗皇帝的狗奴才，我敖鹰向来不会做那阴招之事，从来都是你们草菅人命，如今还来含血喷人！我敖鹰行得端，坐得正！根本没有杀你们那个倒霉使者！”

　　杜云沉再怎么也是个重臣之后，从小到大都受他人讨好和簇拥，他从未受到过被喷吐沫的奇耻大辱，顿时不由得火冒三丈，怒发冲冠。

　　他咬紧了牙槽，恨极道：“你若是想狡辩，就跟你家老太太对阎罗王狡辩去吧！”

　　说罢，他大手一挥，正准备下令立即斩杀他们母子二人，敖鹰顿时大惊，大喝一声：“慢着！”

　　“死到临头了，还想说什么？”杜云沉瞪向一旁官兵：“还等什么，杀！”

　　“我有皇子的秘密！”敖鹰嘶哑着嗓音大声地喊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