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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哪里是蓬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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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明灭间,男子的容颜清晰地倒映在我眼眸中,他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对面,目光不偏不倚地看过来,那张微薄的唇一勾,轻蔑十足,似在讽刺着我曾经的自以为是,仗着有这张脸,就以为可以替代谁的幸福。
撑着起身的瞬间,胸口,蓦地一痛。
“你到底想干什么!”把我掳来!
“真像……”
这声音轻轻的,却如同一把刀子深深地扎在我心口。
我今日的一切,皆是源自于这张脸。它让我时刻想起一个让我心痛的名字---桓珏。想起我曾怎样地爱过他,而他又是怎样地爱着迦澜。
“如果没有这道疤。”
冰凉的指尖略有粗糙地婆娑着我的面颊上那道他亲手划下的疤痕,轻轻的,慢慢的,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要以为,他眸中正迸射着怎样的情深,然而,下颌的一疼,提醒着我,这个男人对我这张脸有似海深的仇恨。
四目相对间,一种疲累。
这种背负他人宿命的疲累,本与我无关,却无辜牵扯进来。
到此为止吧!
既然这里已经不是圣朝的宫殿……
“元灏。”我努力地迎上他冰冷刺骨的视线,“如果没有这张脸,你会不会爱上我?”
我知道,我的问题会得到一个怎样的答案。
然而,还是想确切地把不属于我的过往彻底地斩断。
从此,我只做巫颜,我已经离开了圣朝的宫殿,那么……我就可以去找寻婆婆口中的蓬莱,可以……去看那一年四季不谢的桃花树下,是不是刻着那个让我一想起,心就会痛的名字。
尽管,我所追求的,最后,依旧是孤独的一个人。
可是,也好过于,卷入他人的命运中,何况,阿爹口中的巫族天下,是我那么憎恨的,我已然不想再为它去天真地牺牲什么,这张脸作为代价,足够了。虽然婆婆是那么努力地劝说我不该失去天真无邪,然而,她不知道,不是我想要失去,而是,他们想要剥夺。
“很久……以前……有个人也这样地问过我……”
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说‘我’。
我以为,他会荒唐大笑,或是再在我的脸上划上那么一刀,告诉我什么是做梦。
然而,他却松开了钳住我下颌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用这样长长的,沉沉的声音回答我。
月光下,他站立的身影被拖得长长的,那是孤独的形状,我不想这样感悟,然而,‘孤独’两个字却自然地闯进我的脑海。
沉默许久后,他突然转过身来,一脸平静地问我,“如果我说不会,你会怎样?”
我扬起唇角,“我会离开,我不会强求,也不会无偿地为一个不可能爱上我的男人付出,没有结果的感情,太累。”
这,就是我的答案,一定是和迦澜所选择的不一样的答案。
然而,他却一脸震惊地看着我,眸光颤动,眉目的伤痛是那样地明显。
是错觉吗?
如冬日坚硬寒冰般的人,会有这样的表情?且是在面对我这张脸的时候。
“所以,你最后还是选择了他,到死都选择他,对吗?”
温柔却又冰冷的声音,他的手指再次婆娑着我的面颊,只是沿着我的眉,鼻,唇……慢慢地游走着……
我知道,他定是又把我当成了迦澜。
可,他不是恨着迦澜的吗?
却为何,此时此刻,是这样的表情,好像……失去了心爱之物一般的痛楚……
是做戏吗?
这样的元灏,和在宫廷中的,有些判若两人。
“你不会知道当我看到你的头倒在冰冷石板上时,我真正明白了什么……”
他的目光充满缱绻。
却迷糊了我的世界。
到底……君王元灏与迦澜之间……是恨,还是爱?
我,似乎,分得不是那么清楚了。
但是,有一点,我却是再明白不过的。
“我-不-是-迦-澜!”
一字一字地清晰地吐露出,不管是他,还是迦澜,还是苏晚之间,我已经看累了,听累了。这些统统与我无关。
他黑白分明的瞳仁急剧地一缩,似乎,是被什么刺痛一样。
“那你又记得你自己谁吗?你记得你的过往吗?”
“谁告诉你的!”
关于我不记得过往的事,知道的人,在巫族可以数得出来,对外,阿爹一律下令不准传出去,他知道一个忘记过往的人,如初生的婴儿一般,极容易被人利用,何况,他亦不愿让我为忘记了的过去头疼伤神,曾经,阿爹和婆婆一样,他们,都只想看我快乐地过着每一天。
“巫族,孤的铁蹄迟早会踏平!你是谁,孤也一定会查个究竟!没有人可以愚弄孤!”
我看着他,坚毅的轮廓,威严不容抗拒的气势,眸中的势在必得……
想着阿爹说起‘巫族天下’时那铮亮的眼神……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里四处丛生着。
那是我最不想看到的结局。
可是,君王元灏居然连阿爹下令严禁提及的事情都已然知晓,阿爹却那么地相信着巫族的丹药,相信它们加上巫族女子就能帮组他完成天下梦,却不知,他的一举一动,说不定已经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
“在这之前,孤要你做一件事。”
此时此刻,他已然是那高高在上的君王,当他开始称自己是‘孤’的时候,命令的语气,不容拒绝。
这,才是那个宫廷中的元灏,才是那个残忍至极的元灏,才是真正的他。
我轻扯唇角,笑了笑,有些庆幸,这样一个随时从情绪中抽离出理智的人,幸好,我的过往里,爱的人,不是他,不然,输得彻底,是必然的结局。
“王上大可放心,离开了圣朝宫廷,巫族与圣朝之事,再与我无关,苏晚的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起,如果你不相信,如若我反悔,大可派人来蓬莱随时杀我!”
“蓬莱!”他忽地紧紧咬住这两个字,如一阵风,欺身过来,黑漆的瞳仁紧锁住我,“这世上知道蓬莱在哪里的人只有两个人!”
蓦地,我屏紧着呼吸……
“只有孤,和迦澜。”
“不,不可能,婆婆……”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传说,东海之东的蓬莱仙岛上住着九尾狐仙,岛上有着不谢的桃花,一年四季被雾气环绕,船只一旦靠近,皆会迷失方向,数日后,白骨浮出海面……”他皱了皱眉头,揉着太阳穴,眸光浮动,似陷入了回忆,“父皇大病那年,药石无用,无论出多少真金白银,巫族宁死不肯献药,战争已经打了一月余,但父皇的病不能再拖,我一人划着船出了东海,为父皇求能起死回生的灵药……迷雾之中,我在海上漂了数不出究竟多少天,我只记得,当我以为自己快要死的时候,她出现在眼前……在这之前,没有人抵达过蓬莱……”
说着,在他充满纠结的目光中,我听见自己心里慌张的声音……
为什么……他口中的蓬莱和婆婆说的不尽相同……
婆婆说过,蓬莱,就在巫族东面三百里处的一座孤岛上,岛上有一年四季不谢的桃花,那里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终年被大雾环绕,如要抵达,只有在七月初七的那日乘船一直往东……
然而,元灏却说,蓬莱在东海之东。
东海之东,何止是三百里,那距离,是无法估量的。
到底……哪里……是蓬莱?哪里……刻着那个让我疼得不能呼吸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