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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去医务室的路》 ...

  •   说不心酸那是假的,毕竟没人能设身处地感知到原念被不明物体惹出的心理阴影面积。

      大概昨晚还与之共处一室……

      然今早双方也算是一派祥和,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长久以来遇事波澜不惊,干活不紧不慢的懒惰作风已经在原念潜意识里根深蒂固,关于那个黑影的相关推测消耗了他三分钟不到,热度一过他的思绪就自动清空,大脑空白地盯着路前方。

      原念骑着自行车很是慵懒悠闲地在林荫小道上穿行。

      接近十一点的太阳泻下暖黄的光线,成为树叶在地面的倒影上与微风共舞的金色花瓣。

      随风浮动,亦或是尘埃。

      有些树比原念的年纪都大,截面上的年轮都能用来计不小的数目。

      挺拔直立的它们扎根于土壤里,盘根错节,可能看不见的根系相互纠缠着也无从得知。

      “禁锢”一词电光石火般地从他的意识里露出轮廓,继而又如沉入幽幽深潭的石子,除了心口骤然泛起片刻激荡情绪外,便再无别的深度思考。

      层层绿叶交相掩映,沐浴着阳光散发出生机蓬勃的绿意,只是繁多未必是件好事,多数阳光被无情地避挡在外面,只有些许光线投射到地上留下斑驳碎影。

      周围世界的色调恍惚间变暗了一点,也无道路外的行人发现阳光没再照耀着这条不引人注目的道路。

      原念身处其中,在敏感地发觉天色的细微变化后,神色难得迷茫了下。

      这时四周已经没有一个行人,像车轮碾过地面碎片般的阳光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早晨树下方空气中漫着的水雾还未被太阳完全蒸发,略带了点潮湿的风轻拂面颊,有着耐人寻味的冷意,却又像极了梦里那双指尖轻轻点在他脸上的手,同样也是不带丝毫温度,相较起来却更温柔细腻。

      原念的心突然难以抑制地快速跳动了数下,胸腔被很是莫名其妙的感觉充斥。他清楚的知道刚才脑子里略过的画面并不足以让他有任何心跳超速的原因。

      并无尺水兴波的能力。

      这种情况的心脏的跳动已经算不正常了——仿佛凌空飞起然后又重重地落回原处,心脏处被血管牵连血肉模糊地撕扯开,回落时又被紧紧挤压在一块。
      呼吸间都遍布剧痛使他的额头和背脊立马沁出一层冷汗,表情相较之前无甚差异,达不到云淡风轻至少也比扭曲高了几个档次。

      自行车不知何时已经被他左脚踩地地刹住,他握着车把的手默默把身体的疼痛转移到别处,用力到指关节都泛白,眼睛也危险地半眯。

      好在这痛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原念慢慢从中缓过来,把施加在车把上的力卸下。

      一截灰白色物体大致从斜前方的树丛方向抛过来,“啪嗒”一声滚落在地时碎成了三段。

      原念在视线刚刚接触到异物时就不假思索地往其来向望去,得到的结果意料之中。

      那方空无一人。

      他略低下头,这个动作使他的脸在本就没什么光亮的树林阴翳里多了几分阴沉,眉目中的暴躁情绪被很好地收敛起来。这段林荫路不知何时能到尽头,他左脚重新蹬上踏板,像来时一样沉静自若地驶离原地。

      视线向物体摔落的那方瞥去,三个断截在路上宛若被提线拼在一处,组成一根白骨嶙峋的手臂,手腕处还微微弯曲,无比灵活的呈现在他眼前。手掌仅剩四指,另外一截小指大概是被摔的脱离本体。

      可惜原念没有帮忙凑合完整尸身的好心情。

      他忽略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视线自然而然地转移向别处,任自行车将自己从腐烂手臂边带离。

      中途他握住车把的手不受控制地一扭,车轮不小心蹭到了一棵路中央的树,脚踝未能幸免地刮破皮渗出点点血迹。

      谁吃饱了撑的会在路中央栽树,况且他印象里也没有这棵树的存在。除了今天之内冒出来的树,好像没有别的来由解释了。

      “听说人在特别虚弱的时候就能看到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还挺有道理的。”他回忆起方才钻心刻骨的疼痛,在终于驶出那片浓荫笼罩下昏暗的道路后轻轻地自言自语着,从头到尾只说了这么一句没有事实依据的话。

      场地的转换让他周身在阳光下肆意地沐浴,暖意渐渐从心口浮了上来,“久违”的光明悄然而至。

      与此同时,在另一世界里刚由树木转回人形的男生神色难以形容地盯着脚踝上的刮伤,深青泛紫的痕迹在苍白的肤色下格外唬人。黑色的袍子上沾染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显现出暗红的铁锈色。

      一只仅有骨节没有皮肉覆盖的骷髅手颤巍巍地攀上他沾血的袍角,一阵凉风集中着吹在他破皮的伤口上,面前的小骷髅尽它所能地吹气安抚着男生的伤痕。

      也不知道它哪里学来的吹吹就不痛了的蠢法。

      男生虽然在心里不近人情地鄙视着小骷髅的行为,看着它的眼神里却是挡不住的温柔与自身不察的笑意,携着星辰和大海,似乎眼波一荡就要流泻出万丈星河。

      就是不知道它哈气的时候头骨有没有漏风,男生若有所思地盯着小骷髅可能正四处漏风的脑袋。

      小骷髅若有所感地抬头,触及到主人脸上夸奖般的笑容后又兴高采烈地低下头。

      主人肯定很嫌弃被弄脏了的地方。

      自认为与主人已经心有灵犀地抓住沾血的袍角,毫不费力地“撕拉”一声将那块布料扯下来。

      它还煞有介事地挠了挠头,似乎在感慨昨晚的经历——牙齿果然没有爪子好用。

      然而男生的侧重点明显与它不同,他嘴角的笑容瞬间僵硬下来。自家黑袍的质量比不上别人的破洞牛仔裤这个事实似乎让他很难接受,周身气压明明白白地低了起来。

      偏偏小骷髅浑然不觉,黑洞洞的双眼朝着他望过来,一副坐等被夸小机灵鬼的模样。

      艹,这个智障。

      浪费表情。

      ——————————————————————————
      事实证明原念遭遇恐怖袭击后仍对学校午饭不离不弃的深情未被辜负。算起来他还比饭点早到了半个多小时。

      学校教学楼后面是一大片停车位,他把自家坐骑漫不经心地撂在自行车堆里,起身拍了拍衬衫的灰尘,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自然不是用完就扔的渣男,这也不能怪他没有防盗意识。

      前年他刚入学,原本有想要好好做个人的壮志豪情。但无奈开学不到一周他的某个重要物品就不翼而飞。

      若是丢的东西不要紧也就懒得追究了,关键那人太慧眼识珠,不挑倒好,一挑便正中原念下怀。于是原念毫不吝啬地答谢别人一月无偿蹭医院WiFi的礼物。

      在那之后他又赴过好几次理由五花八门的群殴单挑,武力值恰巧压住对手的结果是原念众望所归地继任起了德尚高中的校霸一职。

      被告知这个发展之后,原念万念俱灰。

      说实在的,他原本只是打算用这副具有欺骗性的面孔混过高中,当老师眼里听话的乖学生。然而在老师那里苦心孤诣建立了很久的好感还是被次次身不由己的闯祸给刷了下去,他索性也接受烂泥扶不上墙,不折不扣地成为了老师眼里的一道独特……扎眼风景。

      虽然校霸的称号美名远扬,但原念真正动过手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身边并不缺乏会干架的朋友,往往兄弟们热血沸腾摩拳擦掌准备大展拳脚时,他只坚定不移地隔岸观火履行背景板的职责。

      两年来风雨无阻。

      约他打架的人选地点很固定,多数时间他就摘几片叶子,蹲在地上旁观战局,沿脉络撕树叶打发时间。有时又背倚在那几株总被他摘掉叶子的绿蓠植物上参悟人生。

      时间一长,那几株绿蓠植物开始无声抗议,他也不得不终止了这些习惯。

      它们的枝干逐渐光秃,并且越长越向他平时倒的方向歪,与没有被他祸及到的其余旁边几株形成鲜明对比。他终归还是于心不忍地停止了摧残——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每次遇到园丁老伯,对方都一副血海深仇,满脸写着总有一天要提上镰刀来收割他的神情。

      是以,众人潜意识里都认为不想被原念惦记的方式就是不要轻易去碰他的东西。

      从停车位走出来后,下课铃悠扬敲响,一群群同学像重获自由的鸟儿般迫不及待地从教学楼里飞出,一时间楼道四处都变得热闹嘈杂起来。

      回教室的路上少不了同年级脸熟的人向他打招呼,见原念肩膀上还挎着书包,校服衣衫不整的样子,纷纷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调侃到:“原哥,你这是又在挑战陈班的底线啊?都快十二点了,在家里吃完午饭睡个午觉再来也不迟啊。”

      原念虽说是校霸,但在学校的人缘很好,颜值占了很大优势不说,为人阳光开朗,善于交际,能和臭味相投的同学们打成一片,打架也从不欺凌弱小无辜。
      而这些别人眼中的闪光点被原念本人归结为演技的炉火纯青。

      听到这番话后他毫不客气地屈指给了对方一记爆栗,磨着牙不怀好意道:“你知道什么,我家心肝一直冲我撒娇让我别走,可我也不是沉迷美色的人,自然要来学校避避风头。”

      他当然不会坦白自己来学校只是为了蹭顿午饭,于是信口胡编乱造了个说辞。这个回答也很是奏效,只见对方瞬间被打击地反噎住,眼神里酝酿着羡慕嫉妒恨。

      成功赚了一波单身狗的仇恨值。

      此刻他也完全忽略自己同是贵犬的事实,心里被这种幽怨目光深深取悦,恨不能立马上前去揉揉头顺顺毛喊一句。

      狗子,别哭,人间不值得。

      正在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可自拔,走廊左前方又出现了状况。好像是两个一起的同学,其中一个走路不专心踉跄了险些跌倒,旁边的男生眼疾手快地把他扶住。

      发生这种校园小插曲比奖票不中奖的几率还大,原念只消本能瞥一眼就心不在焉地挪开目光。

      没成想扶人的男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急切地询问身边的同伴:“林程昀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崴到脚了吗,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声音不大,原念离得近正好能听见。

      他均匀的呼吸顿时一滞,愣神的同时脖子不由自主地转向两人那边。
      林程昀,和昨晚梦里掀开少年篷帽遮挡下长相一模一样的人。

      原念望过去的眼神些许迷茫,有意无意抛诸脑后的梦境种种叫嚣着涌入记忆。

      林程昀弯腰理了理裤角,举止自然地遮盖住脚踝上青紫的扭痕。转而若无其事地对身边的班长浅浅一笑,礼貌温和地回应道:“放心,我没事。”

      从原念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侧脸。他此时正对着身旁的人微微笑着,连带着整个人都显得无比温柔。略微弯起的眼睛平时便圈着一片波澜不惊的湖,笑起来时更是如微波荡漾般柔和明澈,水光粼粼。鼻梁下薄唇轻抿,笑容清浅,胜过一米阳光的三寸暖意。

      眼前面孔陌上如玉的男生与昨晚梦中暗影虚浮,奇怪诡异的人影逐渐重合。一个罩着黑袍,阴恻恻的威吓里有犹豫,一个穿着校服,暖融融的笑容里有敷衍,难得结合的矛盾两面。

      笑起来是真的好看,可惜不是女的。

      原念很异性相互排斥地点评。

      “我看着都有淤青了还装没事?等等,我送你去医务室。”班长早在推眼镜时看到了林程昀悄悄盖住伤口的举动,乐于助人的他当即决定勇担班长职责护送身为班级一份子的林同学去上药。却在反应过来自己怀里抱着全班作业时犯了难。

      “这些书下节课不是要用吗?得赶紧发给同学们,下课时间不多了,我自己去医务室,你先回教室,顺便帮我给老师请个假。”林程昀善解人意地眨了眨眼睛,语气轻快真挚。似乎真的已经接受了班长的建议,实际上内心盘算着等人一走自己就绕一圈回教室。

      班长到底是在班级里摸爬滚打过两年的人物,一双慧眼早已将林程昀的小心思洞悉无遗。他东张西望地寻找着辅助计划人物,很快便与原念的目光空中相接,在原同学深感不妙打算拔腿就走的瞬间喊住了他。

      “原念你终于来上课啦,我现在走不开,你能送小林去医务室吗?他把脚崴了。”

      看,果然如此,人缘好就是容易锅从天上来。原念叹息一声,眨眼间换上热忱的表情,认命地走到一人一锅面前。

      只能靠假笑混日子的校霸,在线营业的每一天都是憋屈的血泪史。

      “大锅”表情呆呆的,眼眸缭了轻烟似的迷蒙,也没料想到班长的神机妙算。
      班长热情地一手抱书一手扑上来勾住原念的肩膀,小声地在他耳边嘀咕:“下节课是陈班的,刚才还因为你迟到在办公室发火呢,你先送小林到医务室,避免火山喷发,我会尽量为你争取宽大处理的。”

      班长被自己的同窗情义感动得无以加复,无声的念着口型:哥们只能帮你到这了。

      原念硬着头皮维持住来时的热忱,轻轻点头表示能担此重任,实际只想甩给班长冷漠脸。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班长很放心将林程昀托付给原念,低头看了下手表时间后急忙忙往高三(6)班教室方向撒丫子跑。

      留下原念和寻找到下家后被无情抛弃的天外来“锅”风中凌乱。

      原念并不打算问林程昀有关昨晚梦境的只言片语,毕竟这件事极大可能只是个巧合,直接摊牌问不定会被人理解为精神有病。

      所以他只好压下心里的疑惑,嘴角掀起不失礼貌的微笑,勾勾手指让林程昀跟着自己。

      路上两人彼此无言。

      不知道是不是原念的错觉,林程昀的状态好像并不怎么对劲。脚崴了的确是一方面,对方有意与他始终保持着一定距离,脚步不怎么利落但很坚定地跟在他后面。

      正午阳光撒下光芒无限,林程昀的身形在地上聚成一个矮矮的影。原念偶尔回头,看到他歪歪扭扭地走路。

      看起来好乖。

      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在原念脸上缓缓成型,他脑子里还在犹豫要不要停下来搀扶病患一把,行走的动作却早已停下来。

      然而骤然间飘落地面的数片枯叶凌空卷起,看似寻常景色却有利刃破风刺来的感觉,翻飞间毫无章法却带着力度,然而最终仅仅轻柔地擦着原念的脸颊掠过。

      与晴日不相匹配的阵阵阴风拂来,带来令人瑟瑟发抖的寒意。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昏暗,晴空万里被收归阴暗昏黑,天光在黑空里划开一道狭长的口,那抹唯一的亮色正洒着黎明前的曙光,珍贵而难得。

      原念对现状不忍直视,自顾自掬了一把同情泪。

      怎么哪里都有奇奇怪怪的情况搞他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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