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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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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有人说,巧克力,是能让人感觉到幸福的食物
是很幸福的感觉,白色奶油的糯软黏稠带着香气,巧克力醇厚的气息流淌,轻柔的味道,一点点浓厚的甜苦,玫瑰花柔软而甜蜜的触感,温热的可可蒙在被子上的朦胧白雾,在这小小的酒吧后厨里,温暖似乎触手可及。
像情人的亲吻,如九天之凤的白羽飞落,带给所有触感的是撩拨的柔情,落在心湖上,惹起一湖的温柔涟漪。
WATER也供应甜点。于是步千遥呆呆地看着蝎在那里做甜点,后厨的墙是奶黄色的,水汽的弥漫让那人的轮廓都不甚清晰。
想起以前生病,洛蔷跟哄小孩子一样的抱着她念格林童话,简直是……
但是记得,那里面有一个糖果做的房子,枫糖做的窗户,黑巧克力的屋顶,面包做的墙壁……
柔软的梦境,带着香甜的气息,浪漫的童话。
那男子回过头来,眼神明亮如星辰,笑容淡然而温柔。
“要试试吗?”
金黄色的柠檬被挤出酸酸的汁来,香蜂草磨成细细的粉末,奶油起司隔水加热,在热气腾腾的容器里温软起来,晶亮的细砂糖,乳白色的牛奶,缓缓地搅拌,加入明透的薄荷酒。吉利丁沉浸在带着冰晶的水里,倒入柔和的奶油起司。
奶油被打至发泡,然后又缓缓的恢复平静,优雅而安静,加上香蜂草,各种甜蜜的混合,倒入造型可爱的小烤模,用刮刀刮得如心境般平滑,放入冰箱,等待香甜的30分钟。
可林杯里,倒入叮当作响的冰块,白薄荷糖浆,清凉的甜,缓缓地浇上凤梨汁,八分满。轻轻搅拌,红樱桃凤梨片缀在杯口,吸管,调酒棒,被优雅地端至桌上。
香蜂起司蛋糕,配上凤梨霜汁。
步千遥看着桌上的甜点,望向站在酒吧窗前端着一杯长岛冰茶的莫那。
凝望那凋零了树叶的白杨枝桠,在蓝天下孤单的独立。
蝎站在吧台前,擦拭着透明的玻璃高脚杯,微微一笑。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此时,谁在凝望我,而我又在凝望着什么。
“哥,咪咪哪儿去了?”
“哦,咪咪让凯抱去,听说他们营房里有老鼠。”
“哦……”樱无聊地在桌面上画圈。
步千遥凑过去问:“咪咪是谁啊,凯我也还没见过。”
“哦,咪咪是我哥养的猫,”樱嘻嘻地笑:“凯是我哥的发小,在部队,他只要一有休假就过来。这几个月大概赶上演习,没过来。”
“啊?这么难得的休假,干吗不回家啊?”
樱微微顿了一下:“他……他本来算是高干子弟,结果,父母在越战里,牺牲了。”
对越自卫反击战,一场太少会被人提起的战役。那是一场堪称耻辱的战争,有限战争,被官方定义在短短一个月里面,它不会被记载在初中或者是高中历史里。
没有人知道在那长则十年,短则一月的有限战争里的死亡人数。
只知道,自那以后,在中国军队里,最常见的有两个词。
复员军人。
烈士遗孤。
“哎,哥,凯他今天过得来吧?”
“嗯,应该过来吧。”蝎站在吧台后面擦杯子,漫不经心地说。
总有一些东西你无法忽视。
比如,在咖啡色泽的酒吧里,一抹橄榄绿。再比如,一双孩童的眼睛。
“我……靠!”步千遥愣愣地看着那个推门而入的军人,瞠目结舌。
很难想象,一个近而立之年的男人,会有一双孩童的眼睛。
所谓年轻的眼神,会有很多。T台上的所谓花样美少年或少女,搔首弄姿,涂了金光闪烁的眼影,黑眼仁上翻下翻左瞥右瞄,被一帮激动的粉丝称为天真无邪。
未免可笑,天真,是可以拿到镁光灯下去晃眼的吗?不被晃花了眼才怪。
没有人会说凯年轻,没错,岁月留下的痕迹谁也无法幸免,男人的淡淡烟草气息,军队干脆利落的发式,从风纪扣到笔直的裤线,无不说明着他就是那橄榄绿的一分子。
但是,你无法忽视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孩童的眼睛,黑亮如珍珠,蕴含着水气,在军帽下的阴影下,散发着隐约的润泽光芒,就像蚌壳里的一颗黑珍珠。
那是一双而立之年男人的眼睛,而要有怎样的心,才能拥有这样的眼睛。
在尘世中打爬翻滚了多少个岁月,韶华已逝,却还是为自己保存了一双干净的眸子。
一只白色小猫被他抱在怀里,见了蝎就喵喵地叫起来,被蝎接过去懒洋洋地抻个懒腰,蜷缩在柜台上。
猫咪轻轻地吮咬着蝎的手指,在台子上调皮地打滚,被蝎宠溺地抱起来,蜷缩在一角。蝎纤细白皙的手指抚摸在猫咪的头上,猫咪在阳光下慵懒地打个哈欠,蝎脸上有温柔的笑容。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回来了?”
“嗯。”
“还好?”
“还好。”
“哦,”蝎才想起来把步千遥拉过来,“喏,卡卡西,这是凯。”
凯有点纠结地抓抓头:
“哦,我有点担心唉。”
“凯大哥好……嗯?”
“我担心被人噎死啊。”
蝎忍不住笑:“放心,绝对牙尖嘴利。噎你个半死不在话下。”
“哈哈……”
在阳光下,发光的,到底是心还是眸光。
平安夜,是什么日子?
耶稣诞生的前一夜。
而在耶稣诞生之前,大地,是撒旦的天下。
在撒旦统治的最后一个夜晚,群魔乱出,百鬼夜行。让我们纵情欢乐。
“魔鬼和上帝,在世界毁灭之前,会是什么表情?”
逼仄混乱的音乐里,莫那凑过来问她。
欢乐而绝望,我们都是。
任何喧嚣的表面下,掩藏的都是死一般冷寂的平静。
摇杯里半杯大块冰块,浓厚醇香琥珀色威士忌倒入,些许微光的蓝色白朗姆酒,柠檬汁,少许砂糖。
“帝王嘶沫,狮子座的星座酒,喝么?”
蝎看着她一仰头而尽,微微带了一点点苦笑。
“他们说,狮子座的女生,热情浪漫充满活力,有王者气息。”
步千遥愣了一下,笑开:“你觉得我不应该是狮子是么?”
“WOLF,”蝎笑:“这才是最适合你的动物。”
“狼,狠字头上一个点,是不是狼就是狠一点的动物?”
“或许吧。”
她看见樱,那个有着天真甜美如花瓣的笑容的干净女孩,走过去递了一张纸条给沉浸在鼓点里的迪达拉。
鼓点有一瞬间的顿挫。那双有阴暗苔藓的眸子里,有烟花四散开来。
缠缠绵绵的温柔,溶进冷寂的鼓点里。
“不想知道迪达拉看见了什么了么?”
步千遥转过头去,在酒吧的幽暗角落里,看见了莫那的眼睛。
和迪达拉一样的温柔。水一般荡漾开来,绚丽得好像是她喝下去的那杯帝王嘶沫。
“不想。”
话音落下,女孩匆匆逃开。
蝎抬头,看见莫那一脸苦笑地站起来,步千遥推开酒吧的门走进灯火明亮的夜色。
于是他低头微笑,继续擦拭手中的玻璃高脚杯。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要陪我跳一场探戈吗?”
黑夜,这里是我们的主场。
夜风冷寂,烟火气息。华丽的烟花流光溢彩,艳丽而灿烂。
烟花和火药,都带着硝烟味道。
无论是泯灭还是死亡,都带着不可离弃的残忍和血腥。
“回去吧,外边冷。”
黑色的围巾带着体温围上裸露在寒冷夜风中的皮肤。
“嫁给我吧,阿遥。”
“……进去吧。”
蝎一身白色礼服从里间出来,而与他并肩而立的凯一身黑色礼服,两人对视,微微一笑。
台上的迪达拉看见他们俩,愣了一下就微笑起来,随即鼓点就换了节拍。
舞曲开始常步,左转,侧身,90连步……是带有力量的舞步,并肩而行,华丽而铿锵的节拍。
白色天使,黑色修罗,请在人间并肩,与狼共舞。
步千遥带着贪恋惊奇的眼光看着这一幕:“如果我刚从梦里醒来,我会以为我是在白金汉宫里看见两位骑士的舞剑。”
“探戈,据说最开始就是两个男人一起的,跟拉丁不同,探戈本身就是男人的舞蹈。只是……”莫那意味深长地笑:“我也不知道能这么漂亮。”
不是恰恰伦巴那种热情和火辣,并肩而行才是探戈的精髓。
“原来一直听说灵魂合拍的舞蹈最漂亮,没想到,还真是……”
步千遥望向场中。
是的,灵魂相契,默契十足,此时,身体精神都灰飞烟灭,唯有灵魂的贴合。
此时,以灵魂起舞,我们并肩而行。
洛蔷出差两个月,匆忙地赶回来跟步千遥过元旦。
步千遥还没放假,进门便闻见饭菜香气,书包扔下,和洛蔷聊起学校的事情。
步千遥笑得眯着眼睛:“你怎么不怕我恋爱呢?”
洛蔷微笑着瞥了她一眼,微笑不语。
刚出期末考试的考场,步千遥便给莫那发短信。
“在家呢?”
“没有,在WATER,过来吧。”
步千遥坐了公交车去WATER,莫那正跟蝎交代着事情,看见步千遥进来,微笑:“我要回老家一趟,正好给你说一声。”
步千遥意外地问:“老家?四川那边?”
“嗯。”
步千遥突然想起来什么:“把钥匙给我吧,离得近,方便照顾。”
莫那看了她一会儿,微笑。
“好。”
“什么时候回来?”
“一个星期吧。”
房间里弥漫咖啡香气,莫那掏出钥匙,银灰色的金属在他手心里安静地躺着,步千遥从沙发里坐起来,伸手去接。
沉默半晌,步千遥突然笑起来:“搞得像是什么交接仪式似的。”
莫那看着她,也微微地笑起来,长长的眼睫在阳光下闪动,如蝶展翅。
莫那沉默地拉起步千遥的手,金属环被缓缓套上无名指,安静的出奇,似乎是在说明什么,承诺什么。
步千遥突然回过神来,猛然握了钥匙收回了手,一脸不知所措。
莫那淡淡地微笑:“春节肯定是赶不上了,陪你回来过情人节吧。”
“哦,好,随便你吧。”
家长会开过,还要打扫卫生,从学校里跟泠月言思勾肩搭背走出来的时候,已是暮色深沉。
门口是洛蔷的车,她微微一怔。
原来是不见了那熟悉的骑着摩托车的男孩身影。
车子掠过道路两旁的白杨,光影落寞地交错,你听的见时间擦肩而过的细碎脚步声。
洛蔷带千遥去吃冰淇淋。芳馨的香草,醇苦的咖啡,甜苦的巧克力,淳香的坚果。粉红色的草莓酱沾在脸颊上,被洛蔷嘻笑着抹去。
甜蜜的小温暖,在世事渐凉的秋风里,渐渐冷却。
WATER对面就是省图书馆,早上去老师家补课,然后直接去图书馆写作业,下午跟泠月言思上网逛街,或者是在WATER和图书馆里打发时间。
阳光慵懒,步千遥和樱捧着蝎做的抹茶红豆在窗前晒太阳,咪咪悠闲地在空地上散步。
本来是不喜欢甜食的,但却是喜欢蝎的甜点,香浓奶油加了浅绿的抹茶,中间一层柔软金黄的蜂蜜蛋糕,最后是细腻的沁了奶香的红豆沙。
平平淡淡的甜蜜,渗入心底。
穿着棕色毛衣,烟灰色外套的迪达拉从图书馆出来,停在路边的车里出来一个中年男人,叫住了他。
迪达拉一下顿住,身体紧绷而隐约颤抖。
是相似的外表,普通,冷淡而凉薄。
男人唠唠叨叨说了很多,迪达拉一动不动,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过。
冷漠,蔑视,压抑着的仇恨。
男人怅然若失,拿了一把吉他递给他。迪达拉背起吉他,转身便走,留下空洞的话语在冷漠的空气里飘荡。
“这就是你口口声声父爱的可笑。你连我是鼓手而不是吉他手都不知道。”
台上是狂乱的鼓点,似乎是能量在爆炸的一瞬间被冰封,狂暴被死死压抑。
“要一杯美国丽人。”
面前的年轻女孩,不过刚刚二十出头的样子,暗蓝眼线,紫色眼影,浓妆裹携风尘。
透明白兰地,加了冰水的乳白色的苦艾酒,被石榴糖浆染得通红,加入柑橘汁,清亮白薄荷酒,在八分满冰的摇杯里结了淡淡的霜,被缓缓注入暗红色的葡萄酒。
步千遥端过去,附带甜点。
“要么?”
玫瑰巧克力慕斯,粉红色玫瑰花瓣,新鲜酸甜草莓覆盆子口感,柔软而细腻。
“谢谢,不必。”
步千遥自己坐下来吃。
“失恋了?”
“呵呵。你爱过么?”
女孩没再说什么,跟身边的外国男孩搭讪。漂亮的男孩,蓝色眼眸是爱琴海的颜色,白皙肌肤,忧郁的面容。
都是寂寞的人,男孩取出烟递给女孩。
步千遥身边的蝎突然冷哼一声,走过去对男孩低声道:“今天换好货了么?五号,嗯?”
男孩一瞬间惊慌起来,蝎淡然地笑,一脸云淡风清:“敢在我这儿闹事,想砸我场子么?”
“再说,知道她是什么人么?还不走,等着有人给你断货呢?”
男孩站起来狼狈逃窜,蝎拿起烟闻了闻,温柔地微笑:“不是五号,高纯度的□□。”
步千遥愣愣地看着笑的温柔的男子。
“他是……毒贩子?”
“不是,他是中间人……”蝎笑着看了喝酒的女孩:“想找个下家而已。”
“大家都是这么活着,哈哈。”女孩干笑。
步千遥不再看低下头继续擦拭杯子的蝎,女孩却突然问:“你恨过人么?恨得死死的,恨不得一口一口喝干他的血,用牙齿咬下他的肉。”
步千遥摇头:“我不知道会怎么狠一个人。”
“我是他的奴隶,宠物,他永远不会放开我的枷锁。”
“那为什么不离开?”
“离开?”女孩惨淡的笑:“人终究无法不食人间烟火。”
什么浮云,什么淡定,就像在死亡来临之时,是人都会有下意识的挣扎。
衣食住行,亲情爱情友情,我们拥有一条不能丢弃的锁链。
弃之便死,不弃亦死。
女孩默默喝酒,步千遥咬嚼着玫瑰柔软花瓣。
冰封的火焰在最后爆炸,主唱摔下吉他,碎片纷飞,台下人群一片狂欢。
臃肿的男人推开酒吧的门,满脸横肉满腹肥油,跟蝎客套几句,便一脸嫌恶地走到女孩身边。
“我讨厌女人喝酒。”
说话时他身上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台下的碎片,是迪达拉的新吉他。
女孩被男人拉走,绝望的眼神在窗外飘忽而逝。
夜暮深沉。
“你认识他们?”
蝎抬头看了一眼端着半杯美国丽人晃荡的步千遥,继续擦拭手中的玻璃杯。
“男的是证券公司的总监,常常帮□□们洗钱,我帮他照顾照顾他包/养的金丝雀,理所当然。”
静默。
“她不是金丝雀!我听得出来她有思想……”
蝎抬头,眸子古井无波一片淡然。
“思想值几个钱?”
“你知不知道,那女孩是自愿的。”
“自愿?”步千遥笑。
恨得如此惨烈……自愿?”
“就是因为用的是一个不爱的人的钱,所以,才恨。不等价的交换而已。”
两人默默注视,蝎的表情如此温柔如此淡然。
他依旧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可爱的糕点依旧甜美。
步千遥看着它,咬牙一口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