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白食》谷*

37、第十二章 大事件（下）

　　温华华住的这个区域总遭偷窃的事，温爸爸一直都知道。这天早晨晨练的时候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就特别想到儿子这里看看。温妈妈做梦向来蛮准的，当年温爸提干也是她提前半个月梦到的，虽然时效有点远，对老头影响颇深。前几天温妈梦见自己家里有个一尺长的金元宝，被人偷了，查周公解梦说这种情形会有人送财上门。温爸不迷信周公，比较迷信温妈，真怕家里被人盗了。

　　大清早的老头怕儿子没睡醒，打开玻璃门，探进只手想从花盆底下扯备用钥匙，结果手差一点被苏钛给踩废了。那小子是下了死劲的踩，他也是发自内心的疼。疼劲儿没过就觉查出屋里的氛围不对，再看温华华，老头差点气吐血。

　　兔儿爷是干什么的，没见过还是听说过的。如今他儿子一脸呆傻状坐在床上，苏钛一身的痕迹也不知道遮掩。一屋子腥味，发生过什么，他也不是不知道。谁都是从年轻时候过来的，就没想到他儿子能和苏钛干这事。

　　回想以前的细节越想越气，两人当着他面那些小动作，眉来眼去捏手指夹菜，如今越想越落实。难怪温华华会和江美丽离婚，难怪美丽那么多年没孩子，难怪美丽离婚以后再见他跟见陌生人似的，不成仇人就已经很不错了。温华华和苏钛，他俩这样多久了？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老爷子上了点年纪，一生气就头晕，找个座儿自己先坐了。苏钛立刻拿衣服给温华华披上，温华华冲他使眼色，苏钛想了想披上外衣，转身就走。老爷子一下就怒了，他儿子还光着屁股在被窝里呆着呢，苏钛竟然脚底抹油，玩遛之大吉，他敢？

　　“苏钛，你敢迈出这个门，我就到你们单位告你强奸。”苏钛傻了，他也想有担当一点留下和温华华一起面对，却被老爷子这一句无赖打法给打懵了。他们这楼不隔音，又都是老邻居，如果有人围观怎么办？这事好说不好听，以后不论是他还是温华华，还有温华华家人，怎么在这片混？政委让他今天早点去，他去还是不去？

　　温华华见他犹犹豫豫立在那里，立刻急了“你等什么呢？先走，回头我找你。”话没说完被他爸反手一巴掌煽倒在床上“你个臭不要脸的，还没轮到你说话呢。”苏钛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看屋里情形，到底一缩脖跑了。

　　紫霞仙子说孙悟空，连落跑的姿势都那么帅，而那一年看着苏钛落跑的背景，温华华只觉得心酸而已。还没等他调整好状态，就被他爸劈头摔过来的裤子砸到，裤腰带正砸在脸上，砸得眼睛生疼，不由得泛出泪花。

　　苏钛成了惊弓之鸟，只要单位里开个带色的玩笑他都觉得意有所指，对所有的人都臭着一张脸，背后便有传言说苏钛马上就离开这个弹丸之地，不把他们当一回事了，人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你们有什么？要背景没背景要靠山没靠山，要本事还没本事，哪能跟人家苏大探长比啊？

　　于波和小洪倒是看出来苏钛有点烦心事，于波以为苏钛是知道张丽订婚在发愁，关洪是觉得苏钛在下决心，正准备从温华华与事业之间进行取舍。而苏钛，脑子里什么都没留下，每天都是白茫茫一片。

　　三天了，距离那件事发生，已经过去三天了。三天前和温华华有通过电话，刚说没两句，就听见他爸在怒吼“谁，是谁？”温华华说让他等消息，话还没说完，电话那端就传来手机被抢走砸在地上的声音，然后就是盲音。

　　温华华一直在等苏钛，自从那天之后，苏钛一个电话都没有，他手机坏了，家里看得又紧，联系不上苏钛，便成天盼着苏钛能来。

　　他爸打他打得挺狠，第一天抽得他浑身都是红懔子。第二天让他举着铁锹跪在屋里照抽不误，抽累了就上牙咬，咬得温华华肩膀全是血印子，第三天老爷子就只知道坐在一边流眼泪，成宿成宿的抽烟。

　　问他改不改这毛病，温华华就知道一个劲儿的摇头，他爸威胁要告到苏钛单位，温华华抬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他爸“你要敢去，我这就去死。”“整死你得了，弄死你省心。”说归说气归气，老爷子觉得自己就算是气出脑溢血，这孩子也不会流一滴泪，家门不幸出了这么个不孝子，严禁他再出门。

　　不让出门便不出，锁上门不再做生意也好，掐了电话线断绝他与外界联系也好，温华华都不怕，他静悄悄坐在玻璃门前等，苏钛一定会回来和他一起面对。三天了，家里的小鹿狗都回来了，顶着一身脏毛一瘸一拐的隔着玻璃冲温华华摇尾示好，苏钛却没出现。

　　天气说变就变，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初末冬初，雨中竟然还夹着雪，刮得人脸生疼。

　　开早会的时候大家都条件反射的抱着肩缩成一团一个个像只鹌鹑，苏钛立在窗前看外面，脑子里天马行空的在过事情。胸口处手机不停的震动，他已经懒得去按了，过了一会儿就听着于波哈着手走进来关门“苏钛，你电话。”苏钛皱着川字眉去接，临走时听见于波嘀咕“好像是你爸。”

　　哪里是他爸，是温华华的爸，苏钛很矛盾，扪心自问，想不想温华华？想，最开始那两天想得抓心挠肝的，恨不得顶着温爸的武力威胁过去找他。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很多，温爸那天说得话可不是在吓吓他，最近往所里频繁打电话，如同现在苏钛刚接起来说了句“你好”他爸就在那边炸雷“姓苏的，你到底把我们家华华藏哪儿了？”

　　苏钛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条件反射般脑子嗡嗡作响，现在一听这老头的声音，他都会起生理反应，真想奔到厕所一通吐。他被这老头修理惨了，温老爷子就对自己儿子玩暴力，对别人儿子搞的是语言摧残，而且会统一战线构成联盟。

　　温爸先给苏钛他爸妈打电话，搞得苏钛他妈一见苏钛就扯着儿子的领口哭。家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温爸还总给苏钛打手机，苏钛脑子有点乱，以前温华华的影像总在眼前晃，现在眼前什么都没有，就是白花花一片。

　　温华华离家出走了，自从一周前的晚上他拖着个行李包顺后窗户逃逸，老温家就认定是苏钛把人藏起来了。温妈与温爸轮流给苏钛打电话，手机不通就打家里，或者给苏钛单位挂。温华华失踪的这段时间，苏钛被四个老人催残得痛不欲生，看着一张张质问斥责的面孔，苏钛也怒了。“叔，当初是你家温华华追求的我，因为他我女朋友都黄了，你现在向我要人要我负责。如果他是一女的，我可以负责，立马娶进门，可是现在你要我怎么负责？温华华是有自主行为能力的成年人，他去哪里并没有告诉我，我是真不知道，你就是问出天花来，我也不知道。我可以帮忙寻找，可这也只是出自于情感上的帮助。”这话招来温爸气势十足的一个巴掌，继而就是四个老人的相互指责，都说是对方带坏了自己的儿子，场面既混乱又壮观。

　　苏钛疲惫万分，现在谁的电话都不想听，他的心情如同渐渐冰冷的天气，谁都不想见。

　　所长和政委把大家都集中在办公室里，每人发了一张纸条，让大家静一静，苏钛捏着纸条手心里直盗汗，耳朵嗡嗡做响，所长在说什么，反而像做了特效般变了音。

　　于波敲了两下门，笑着说我回来晚了，坐到苏钛旁“有人找你。”苏钛愣了愣，抬头看了看领导，所长点头“没事，你先去吧！”苏钛喉结动了一下，这么重要的时刻让他离开，似乎所里的事和他没关一样，于波强调了一句“有急事，你家里人。”口型做了个温字，于波本是撒谎，怕说是温华华领导不让他去，一下却触了苏钛心病，苏钛横了小洪一眼怪他多嘴。政委看见了也笑着说没事，小苏快去快去。

　　苏钛起身离开，关上门的一刹那觉得自己被组织遗弃了，屋里要搞什么决议他太清楚不过了。

　　走廊里暗暗的，白炽灯发出滋滋的交流声，大门外雨势渐大，如同瓢泼一般。屋内声音隐隐传来。所长两手支在会议桌的一端，“我们也向国际五百强企业学习一下，来一个最民主的表决，不计名投票。”名额只有一个，大家心知肚明送谁走当然还是领导说得算，民意不过是个过场，可是领导一再强调它的重要性，每个人都想好好用一下手中的权利。

　　苏钛靠在门廊上抽烟，望着外面的雨雾，心情说不上是好还是坏。他最近遭遇得太多，做了最坏的打算，便没有什么事能打击到他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心中一动，条件反射的向四周看过去，不远处报亭里有个人看向这边正在打电话，好像是温华华。

　　苏钛定定的看着那个人影，那人也不动了，才几天没见，苏钛隔着重重雨雾就能感觉到他憔悴了许多。苏钛把手搭在头顶跑了出去，雨势很大，十几米远的距离浇得半湿。报亭里只有一个店主，说话还是不方便，苏钛拉着温华华手把他领出来，两个人绕到报亭后面，既挡风又遮雨。苏钛这才有时间看温华华，他瘦了，倒不是胖子一下变成瘦子，而是明显脸没有以前那么圆了，双眼下面挂着层黑眼圈。也不知道是被他爸打的，还是这几天没休息好。穿得依然不修边幅，肚子微腆。

　　温华华舔了下干燥的嘴唇，两手不自然的想揣到兜里，裤子没兜，手掌便放在腹侧，看在苏钛眼里就像一只犯了错的鼹鼠。其实他何曾有错，他们又有谁有错？两人都没说话，外面哗哗的水声震得耳膜发疼，雨搭流下的水有一半浇在温华华的肩膀上。

　　苏钛拉了温华华一把，让他更靠里一些，“你怎么不和家里联系啊？你这几天都在哪里？”温华华咬着嘴唇看他，眼角泛红，苏钛果然还是关心他的。从家里跑出来那天，他不敢来找苏钛，就怕他爸找苏钛麻烦，朋友那里亲戚那里都不敢去，出来的匆忙存折也没揣，身上的钱住了几天旅店就花得七七八八。

　　躲了二天来找苏钛，正巧苏钛刚办完案回来，一伙人勾肩搭背的都挺高兴，就苏钛垂着头走在后面，温华华想叫他，又怕别人看见，想给苏钛打手机附近又没有公用电话，正急得抓耳挠腮，就见苏钛快走两步，跟在于波后面学她走路，他又瘦又高，像猴子似的惹得大家直笑，于波一回头，苏钛假装没事发生一样闪进门里。

　　温华华怔怔的发呆好久，才转身往旅馆走。于波瞪向他苏钛的表情，苏钛冲她做的鬼脸，都让温华华心里发空。明明知道他们没什么，可是现在的自己连和苏钛在一起走路打闹都做不到了。而苏钛刚才好像看到他了，没理他。温华华碾转反侧了几天，还是决定来找苏钛。

　　果然那天都是错觉，苏钛最在意的还是他，温华华张开两手要抱苏钛，苏钛稍稍向后躲了一下，然后左顾右看，干咳一声。“那个，华华，你回家吧，先静两天，这段时间挺乱的，你离家出走连个字条都没留，电话也不往家里打一个，你爸急了，硬说是我把人藏起来的。给我家打电话，还往所里打，我现在正是关键时期你也知道，你说他这是想干什么啊？”

　　苏钛并不看温华华，话说得轻飘飘，温华华也听出来里面的指责和埋怨。

　　苏钛这几天受到的辱骂与威胁绝对不少，他有想过两个人在一起有压力，却没想到过是这么大的压力，他不怕他爸，就怕他爸四处嚷嚷。苏钛抬头看了温华华一眼，职业病般横眉冷对的样温华华受不了，两手抓了苏钛衣袖，苏钛立刻回头张望，像躲什么似的轻轻挡开他“别这样拉拉扯扯的，华华，你先回家行吗？”

　　“苏钛，那你是怎么想的？”苏钛皱眉，怎么想的？他不想像老徐一样，一辈子不出头就是个当工兵的命，可是现在也只能听天由命。所里的人这两天对他的态度，他对大家的态度，决议出来十有八九是泡汤，他要在这里蹲一辈子，想想就懊恼，恨不得撞墙，他果然就是个狗屎命。

　　“咱俩先冷静一段时间，然后我再找你。”“多久？”“你先回家好吗？华华，这里人多眼杂。”苏钛看了眼报亭，这报亭太简易，雨虽然大却未必隔音。“苏钛多久？”温华华难得的发飚，苏钛眉头皱得更深“我怎么知道多久，总要等这事告一段落再说吧？或许一二个月或者一二年。”

　　“苏钛，你想分手对不对？”“华华，你冷静一下行吗？”苏钛也有点急了，他怎么听不明白话啊？温华华冷笑两声看向苏钛“那让我等多久？等到我爸妈不气了，你爸妈能接受同性恋了，等到你升职以后再说？到那个时候，我们的交往是不是要更低调一点，更不能让你家里人知道，不能让周围人知道，我们永远都见不得光。”

　　苏钛诧异的看向温华华“你这话什么意思？是不是要冲出去对所有人喊，咱俩在一起了，咱俩就这么在一起了。是不是？”苏钛瞪向温华华，温华华不说话，微微挺直后背，不停的深呼吸。两个人僵持了几分钟，“华华，你别这样。”

　　温华华不可抑制的带着哭腔“苏钛，我爱你啊！”苏钛也苦不堪言“我求你了，千万别这么爱我，成吗？”温华华把脸埋在苏钛肩头，苏钛这次没挡，无耐的仰头长叹“温华华，你别拿对付江美丽那一套来对付我。”温华华把泪水与鼻涕都蹭在苏钛的肩头，抬脸看向他，苏钛半垂着眼皮“温华华你太烦了，分手吧。我不是想和你结束关系，只是咱俩都冷静冷静，或许一年二年，或许三年五年，我再回来找你。”温华华顺着苏钛的视线茫然的望向雨幕，他也想沉着冷静，可还是听着一个颤抖的声音在问苏钛“或者十年八年，是不是？”

　　大雨中两人相反而行，前一刻还觉得自己拥有全世界，温华华现在全身冰冷，从心里向外发寒，一阵阵不停的哆嗦。回头看苏钛的身影，还是那么萧洒，可惜他们已经不再有任何关系了。天地茫茫，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剩下自己一个人而已。

作者有话说

　　我是来改错别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