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翎奇境》鹿捺

2、告别青春

　　金绀这个人，可以说是我整个高中的一大灾难。没想到，我来到这儿竟然把他给忘了。

　　他这个人一向冷酷，对什么事情都好似看淡了一般，总是面无表情，眼神深邃，没有谁能够真正走进他的心里，也没有人能够懂他，包括我自己。而这么一个不好接近的人，却让我喜欢了整个高中。

　　我们之间有太多事可以说了，但是准确地来说，应该不是我们之间，而是我一个人的故事，因为自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的在唱独角戏，他从来不肯出现在我的舞台上。

　　我曾经用了很长一段时间去忘记他，最终也没有忘记，时间只是把过去的回忆逐渐淡化，最后只剩下他的名字还停留在我的脑海里，我清楚地记得他的名字，却早已经忘了他的样子。

　　也许是他这个人太过特别了吧，便被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今天这一撞，使我又再一次看到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我们都吓了一跳。

　　我们真的有太久没见了吧，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我非常尴尬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

　　他的眼神里，三分尴尬，七分冷漠，他什么也没说便跑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想着，如果再来一次的话，我一定不会选择像以前那样喜欢你。

　　时间回到最初的高中开学时光，那时我毅然决然地要去一所离家很远的高中上学，那时候的目的很单纯：离家远，不用总是回家；学校有空调，饭菜也好吃，条件我很满意。

　　在得到爸妈的允许以后，我非常开心地在2012年的夏天入学了。八月底的夏天，天气炎热难耐，我们一个个躁动不安地在操场军训，树上的知了总是叫个没完，叫得人心里更是烦躁不安。

　　“行，先站到这，休息十五分钟再继续。”教官终于仁慈地放了我们一马。

　　之前因为我们的军姿站得不标准，还总是一副东倒西歪的样子，教官看了很生气，罚我们站了半个小时不准动。

　　我们一个个汗流浃背，那种汗水从你的额头流到你的眉毛上，再从眉毛流到你的下巴，从下巴流到你的脖子，直到钻进你早已经湿透的衣服里的感觉，真是太难受了。

　　有的汗珠还流到了鼻尖，痒得你很想用手去挠一挠却又不得不忍耐，直到它终于滴在了你的鞋上你才感到如释重负。

　　这一天的军训时光似乎格外漫长，好不容易熬到了休息时间，大家都跑着去路边接水，然后大口大口地把水喝掉，喝完之后又去接，仿佛几天没喝水了的样子。

　　喝完水后我坐在有树荫的草地上，把帽子摘下来在脸旁不停地给自己扇风，然后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的操场。

　　太阳实在太大了，四周没有一丝的风，我有种想要晕过去的感觉。

　　我不想看着大家在那里抢着接水喝的样子，我太难受了，我在心里不断地给自己暗示：坚持住，坚持住。

　　没过多久，耳边便传来一阵尖锐的哨声。

　　“集合！”我们又得继续这魔鬼的站军姿时刻了。

　　大家纷纷不情愿地走到一起，在教官“稍息”的指令下又开始站得笔直。

　　烈日下，额头边刚擦干净的汗珠又止不住地往下掉，我闭紧嘴巴，想象着眼前的操场是一片大海，我站在海边吹着海风，脚踩在沙子里，不时有清凉海水冲在我的脚上，我假装自己很享受这一时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把云也带了过来，遮住一些了太阳的光芒，大家顿时觉得很是清凉。

　　可能感受到大家的不容易，教官竟也让我们都坐了下来。听到这声休息的哨声，大家齐刷刷地瘫坐在地上。

　　“我们大家已经相处了几天了，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要不今天就让你们在这里一个个地来自我介绍一下，好增进彼此的了解。”

　　教官说完便让我们都围坐在一圈，然后指着坐在他左边的男生说：“就从你开始发言。”

　　一听到要在全班同学面前做自我介绍，我就很抗拒，我一直不喜欢在很多人面前讲话，我开始变得很紧张。

　　第一个发言的男生叫牛鉴凡，没错又是他。

　　当时他害羞地站了起来，一边说一边用手不停地扶眼镜，好像他的眼镜根本戴不稳似的。

　　“大家好，我叫牛鉴凡，我平时喜欢看漫画，我有很多，大家如果想看可以找我借，谢谢大家。”说完大家都被他给逗笑了。

　　下一个是钱相雾，一个文文静静的男孩子，也带着一副眼镜，长得高高瘦瘦的，一看就很讨女孩子们的喜欢；

　　再下一个是赵流山，爱打篮球的幽默男孩，除了个字不是很高其余都很不错。

　　眼看着自我介绍的人离我越来越近，我已经不能专注地去听他们在说什么了，脑子里一直想着等下自我介绍说什么，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要紧张。

　　就在我眼神空洞头脑空白地盯着地面的时候，我的耳边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

　　他的声音清脆又带有磁性，听着就让人很喜欢。

　　“我叫金绀。”我马上抬起头去找这个声音的主人。

　　他有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眼神深邃，微微皱着眉。

　　“喜欢动漫和游戏，还有音乐，谢谢。”说完他就坐了下去，嘴唇微微嘟着，吐了口气。

　　看起来他也是紧张的啊，我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紧张的情绪也得到了缓解。

　　接下来的时光里我的眼睛总是情不自禁地被这双眼睛所吸引，好像再也移不开了，他的名字同样也刻在了我的心里，很多年。

　　这便是我对金绀的初次印象，那时我觉得他身上有一种不同于他人的特殊气质，他低调内敛，总是一言不发，却又掩藏不住内在的阳光和可爱。

　　我就是这样被他深深地吸引了，一见钟情。然而时光荏苒，我已经不是曾经的自己了，我对金绀的感情也早已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消逝，我知道他一直都不曾喜欢过我，我理应选择放手。

　　跑完步以后，体育老师让我们自由活动。大家各自散去，有的人去打羽毛球，有的人回教室看书，有的人召集大家打篮球，有的人坐在台阶上看打篮球，有的人则独自坐在石凳上发呆，发呆的人就是我。

　　记忆中我们班最喜欢打篮球的人就是赵流山，他经常组织班上的同学一起去打篮球，无论是体育课还是其他下课时间，只要逮着了机会，他就要去操场。

　　虽然他的身高并不是他的优势，但好在动作敏捷，弹跳能力也不错，又广交“球友”，他成为了我们班上的篮球队长，有时候还会协助组织年级里举行的篮球比赛。

　　现在又看到他在操场上挥汗如雨，一边跑步传球，还要一边大声指挥。

　　男生之间对于篮球的痴迷，就跟女生之间对于爱豆偶像的痴迷一样。

　　其实我们本质上是一样的，他们喜欢科比布莱恩特，总是买一些篮球杂志和海报，我们喜欢泰勒斯威夫特也同样这样。

　　我很少看到我们班有女生打篮球的，放眼望去整个学校也是一样的，但是肯定有很多女生也喜欢打篮球，只是她们不会，也没有尝试过。

　　我也喜欢篮球，有时当我看到操场上有一四五个女生在那里打篮球，我就移不开脚步，在我眼里她们很酷，可我从来没有酷过。

　　我一个人坐在小石凳上，头顶的树叶被风吹着沙沙作响，熟悉的树叶，熟悉的天空，熟悉的操场，熟悉的人。我把脑袋靠在石桌上，闭上了眼睛，我又困了起来。

　　不知道再醒来时我是否还在这里，也不知道能重新回到这里对我而言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后来我干脆什么也不去想了，只是闭上眼感受我身边的一切，风声，鸟声，欢呼声，一切美妙的声音都聚集在此。

　　一阵响亮又熟悉的铃声在我耳边响起，醒来后我依然还在过去，一切都没有改变。

　　下课了，整栋安静的教学楼逐渐变得躁动起来，一楼的大门开始出现两三个往外奔的男同学，他们马不停蹄地都往楼外奔去，再跑去另一栋楼。

　　接下来跑出来的学生越来越多，外面安静的气氛也变得越来越聒噪，一不留神外面全部都是人了。

　　我才反应过来，午饭时间到了！“哈哈哈哈！”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学生时代的我们一到饭点跑得比兔子还快，因为人多不想排队，又想把食堂里香喷喷的鸡腿抢到手，所以一个个都掐着点算，一到离下课还有几分钟时间就开始做准备，只要老师一喊下课，就一个个飞奔出去，课桌凳子踢翻了也不管。

　　我经常在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过去之后才开始慢慢悠悠地下楼，实在是因为挤不赢他们，一个个都太吓人了。

　　老师看到此番情景后有时也会开玩笑说：“要是你们把吃饭这股子劲儿用到学习上，那个个都考清华北大了！”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等到人群逐渐变少之后，我才走去食堂去吃饭。

　　然而刚到食堂门口还没进去，我就看到迎面走过来的金绀，吓得我倒吸几口凉气。

　　怎么今天总是碰到他，真是冤家路窄啊，越是不想看到的人就越是能看到。

　　我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又颇有默契地彼此忽略对方走了过去。

　　我知道他吃饭一向很快，速度惊人，仿佛吃饭在他的眼里只是为了完成一项任务，而不是一种享受。

　　吃完饭后我就得回到曾经的宿舍了，好久没看到我亲爱的室友们了，上午把她们忽略了。

　　我开心地跑进宿舍，找到我的床位。

　　看到了熟悉的蚊帐，我一把拉开，然后一屁股坐下去，再躺下去，顿时觉得好幸福啊。

　　“深啊，这是咋的了？”寝室长尚思静坐在床上笑着看着我说。

　　啊，天哪，是久违的寝室长。“想死你了！”我笑着跑过去抱着她。

　　她也笑出声来，“干嘛啊这么肉麻，你今天遇到什么好事吗？难道金绀也喜欢你？”

　　“怎么会！我怎么会因为他这么高兴，我是看到你我这么高兴。”我翻了个白眼。

　　“看到我你高兴？你不是天天都看到我吗？”她一脸疑惑又坏笑着看我。

　　“对啊！哦我是说，我是说，我已经不喜欢他了，我已经放下了。”我眼神坚定地看着她。

　　“不会吧，你这么快就放下了？我怎么记得前不久你还说......”

　　“害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反正已经决定了，他又不喜欢我我干嘛还喜欢他，我才不想做个舔狗呢。”我赶紧说。

　　“舔狗是什么？”我忘了那个时候还没有这个词，忙解释道：“舔狗就是一直喜欢别人不图回报的那种，这是个新词。”

　　“我怎么没听说过，你在哪知道的这么个词？”

　　“我......我在书上看到的呀！好啦，反正你只要知道我已经不喜欢他了就行了。”

　　“行吧，既然你这么斩钉截铁......”

　　“谁？你不喜欢谁了？你们在说什么？”一直在在床上写作业的成雪含突然探出头说。

　　天，刚安顿好一个，又来一个。“没什么没什么，我刚在说最近物理老师布置了好多作业，我都不喜欢他了。”我眨了眨眼。

　　“物理老师？作业是有点多，我也不喜欢他了。”说完，她又把小脑袋缩回了蚊帐里。

　　我和寝室长互相看着对方邪魅一笑。这个时候室友沈烟也刚从外面回来，还带回了一包辣条跟我们分着吃。

　　孟薇还在里间洗衣服，江星也在洗头发，赵子菀的妈妈来看她，所以她今天中午不在宿舍。

　　到了睡觉的时间，我躺在床上，盯着床上的蚊帐一动不动，大家都不说话了，只有电风扇在天花板上不停转动发出的响声。

　　一开始我怎么也睡不着，也许是因为早上睡了太多的缘故，又或者我太久没有回到这个地方，有点不太适应。

　　直到距离午休结束还有二十分钟时，我才勉强睡着。

　　下午的课甚是难熬，已经多年没有学过数学的我，望着黑板上那曾经令我无比头痛，现在更令我头痛的数学公式，终于忍耐不住偷偷从桌子里拿出一个本子，开始靠写字打发时间。

　　此时我的心里无比庆幸自己的座位不是正中间的第一排，走点神开点小差还是有点余地的。

　　我一边低头在本子上写字，一边时不时抬头看着老师，装作在认真听课的样子。

　　说来也巧，我随便从课桌里抽出来的作业本，竟然真就是以前我用来写日记的小本子，上面写了很多我对金绀的情话，简直是一本情书合集，看得我着实肉麻。

　　我记得这个本子一直呆在我的身边，算是完整地记录了我喜欢金绀整个的心路历程，里面的文字也从一开始的满怀希望变成了后来的黯然神伤。

　　2012年9月3日：
　　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世人万千种，浮云莫去求，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2012年10月15日：
　　你就像书中的小王子，住在只属于自己的星球上，守护着你喜欢的玫瑰，陪伴陪伴你的小狐狸。

　　每当你望着天空，时不时感叹宇宙的时候，你不知道的是，你就是我抬头就能看到的那颗星星，你永远在那里，闪烁着悄无声息却又无比炙热的光芒。

　　2012年12月25日：
　　为你，千千万万遍......

　　2013年2月2日：
　　原来，爱一个人可以很多遍。

　　第一遍爱你，我看到一个闪闪发光的你，我憧憬你；

　　第二遍爱你，我看到另一个满是缺点的你，对我不好的你，我容忍你；

　　第三遍爱你，我知道了你的不好，你的冷漠，我想离开可还是兜兜转转回到原点去找你，我习惯你......

　　......

　　我知道自己当初真的很喜欢金绀，就算是过了这么久再次看到以前自己写的日记，也还是会觉得感动，但更多的是，心疼当年的自己。

　　那时候的我们情窦初开，却又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情。

　　有的时候我们害怕自己的感情太过内敛对方看不到，又害怕感情太过强烈容易伤害到对方，就在进与退之间来回试探，说甜蜜吧但也煎熬，说艰难吧但又心甘情愿，自得其乐。

　　看着看着我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随后打开新的一页，在本子上写下：告别了才能遇见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