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庵自酌》空杯对月

2、不知何处是君家

　　十年后。
　　中元节，筱城。
　　陈衾跃上城楼，翻过梁，倚在灰绿的瓦砖上。清风徐来，夹杂着城内欢快的乐声。他摸起别在腰间的酒壶，扒开塞子，小酌一口罢，纤细苍白的手轻晃着酒壶，酒在壶中荡漾发出清脆的声响，低头看向城中，是热闹非凡的鬼祭。
　　鬼祭，每三年便会举办一次，而今年犹盛。鬼祭从字面上说，其实就是鬼的祭典。世间分三界，即人、鬼、神界，而人界与鬼界是重合的，也就是叠加的，不过如果人想看到鬼的话，可不轻易，还需要得有阴阳眼，或是其他能辅助看到鬼的工具，若是生有阴阳眼的话，则为最佳，更为甚者还可与鬼交谈。
　　陈衾便是自打出生就有阴阳眼，因可见鬼，不免身上沾染些鬼气，便吸引了鬼物，终日欲夺其的身体，却因其体质特殊（听一个阴阳先生说的，不知特殊在何处），鬼物不可夺，鬼物们便目标对象转向到了他身边的人，他父母因其彻夜难眠，日久就身形削瘦，养的牲畜也很易死去。现在可是乱世，虽谈不上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但是战乱不断，养活他已是不易，他却又带来灾祸。在陈衾八岁的时候，他们做了一个决定。
　　陈衾站在一片白骨森森的乱葬岗上，等待着父亲来接他。这天早上，父亲说要带着他去离村庄数百里地的集市上卖蔬菜，他兴冲冲的帮父亲将蔬菜搬上牛车，便出发了。带了此地，父亲让他下车，说是要办件事，不方便带着他，让他在原地等着。
　　他站在雨中，等了将近一天。整个人都已经被浸湿，雨水顺着贴在额头的头发淌下来，淌进眼睛里，涩涩的，揉一揉眼，他望向路口，任然没有那牛车的身影，他移到一旁的树下，倚在树干上，眼睛仍然紧盯着路上，生怕错过父亲的牛车（不要问为什么他不自己走回去，主要是因为他并不知道回去的路）。又过了一会，天色渐晚，他抖着紧贴在身上的衣服，粘粘的，难受。湿润的空气闷得人难以呼吸。
　　天黑下来了。
　　四周的空气立即粘稠起来，那宛如实质的鬼气生生的扼住了他的喉咙，这可是乱葬岗！万千幽魂，苦愿难成，怨气冲天，尽数飘荡于坟地之间，本已万分的饥饿，又受到了陈衾身上的鬼气的刺激（注：鬼魂吸收了鬼气后，可以增强自身的能力，变得更强），变得狂暴不安，尽如野兽一般向陈衾扑去。和鬼物相争斗了这么多年的他怎么会容忍自己被抓住，努力挣脱了鬼物的魔抓，顺着路，凭着自己的记忆向家冲去。
　　冲！不管有什么，冲过去！再快一点！快一点！
　　不记得自己到底跑了多久，只听着耳边风声强劲，雨点如针一般扎入皮肤。当他累的停下来，倒在地上时，大口的喘着气，却吸入了浑浊的让人作呕的鬼气，他狂咳不止，抬头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棵大树下。鬼物仍然紧紧地飘荡在四周，向着他扑来，可陈衾已没有力气再逃走了，这些鬼物宛如猫戏老鼠啊，他这样想着，认命的闭上了眼。
　　“小衣。”耳中突然传来了花花的声音，记忆汹涌的涌入了他的脑中，阵法，花花的尸体，不知名字的女鬼，斗篷下的枯槁的脸，以及……他从诡师身体里抽回的，带着诡师的血液的手。
　　“啊！！”陈衾痛苦的捂住了头，黑色的液体宛如有灵性一般，缠上了他的手，形成了一把刀的样子。陈衾松开抱着头的手，此时的他眼睛是浑浊的灰白色的——没有任何感情的色彩，仿佛没有灵魂一般。他呆滞的向前移动着，如虎狼一般的鬼物张开了血盆大口，打算将陈衾吞噬。而陈衾面无不改色，轻轻的抬起手刀，静静地在面前的空气中划过。向前走，每遇到一个鬼物扑上来，都是在鬼物面前的空气中一划，奇怪的是，看似慢的手鬼物却捕捉不到一毫，而面前的空气被陈衾一划的它们，都似乎凝固了一般，陈衾走过仍没有反应。
　　就这样，有着“百里乱葬岗，万里无人烟”之称的澪岗乱葬岗，陈衾便如此，在一个夜晚，一个人走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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