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第 11 章 ...
-
月姬刚入酒肆,就口出狂言:“掌柜的,把你们最好的酒拿来!先来十坛!”
酒肆伙计呆愣一下,指着粉板:“娘子,我们这儿小本生意,最好的酒也没有多好,您自己看要哪个?”
昏黄的烛火下,摇摇欲坠的粉板悬在柜台旁边的墙壁上,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几行字,前面几行写的是糯米酒、黄米酒、腊酒等浊酒,后面几行则记几笔账,写着“几时几日某某某欠了几文铜板”云云。
如果有的选,月姬还是更愿意喝清酒。
浊酒往往未经过筛,酿造余下的杂质与酒水混合在一起,合起来口感粗劣许多。那些酸诗写什么“浊酒一杯家万里”,听着浊酒既淳朴又浓郁,但是真喝了才知道是受骗了。
真的不好喝。
月姬叉腰:“好歹你们也是临街店面,就没再好些的了?”
酒肆伙计冥思苦想,才道:“清酒有是有,但是不是拿来卖的酒,而是用来供奉神明的。”
月姬听了,倒是十分好奇。
在李玥,没有这种供奉神明的酒;因此这种酒,她还没喝过。
月姬又问:“是什么酒?”
酒肆伙计便回答:“叫鱼梅酒,听名字想必你也知道了,是供奉寒山门那位虞宗师的酒。它是用鲈鱼与落梅一起酿造封存的,对酿造环境与技巧的要求甚高。鲈鱼作酒是很难酿造的,一旦稍微有点不对劲,就变成了臭鱼。但若真酿造出了鱼梅酒,喝下去并不会觉得鱼腥,反而有一种特有的清香甘冽味道。”
月姬刚听到第一句,眼皮不由得一跳。
旋即脑瓜仁儿开始疼起来。
晦气!
没想到她去山下酒肆,借酒浇愁,却还是躲不开这位虞宗师。
那酒肆伙计似是说到了兴头上,她犹自喃喃:“每回供奉完了,我们酒肆都会把酒分一分,一次喝一坛子,真是痛快极了!若是有顾客来了也给她们沽一小杯,若是做得多了,还会给老顾客送到宅邸尝一尝。幸得仙君保佑,我们店里的生意一直都特别好。”
月姬心道:你们还给老顾客送到宅邸去,有这服务态度,还要什么虞宗师保佑?
一家临街酒肆,要虞宗师保佑就很可笑。
虞宗师说不定都不喝酒。
月姬也是博览闲书的人,她曾读过几本写于荡姬时代早期的话本子,那个时代男子很受束缚,不能抛头露面都是最基本的了,甚至还有一条不能喝酒,爱喝酒的男人会被视为放荡。而且他们那个时候还喜欢把男人比作酒,酒越烈,说明男人越是妖惑。
而虞宗师就出生于那个年代。
但此地对于神明都是很信仰的,她怕被打,就什么都没说。
月姬只道:“给我来一坛子腊酒吧,瞧瞧你们这还有什么配菜?我想要碟子白灼虾先垫垫肚子,再来一碟子花生米,螺蛳什么你们有没有干净的?”
月姬点了三五道时令下酒菜,就去了酒肆二楼坐着等酒等菜。
小小酒肆,还分两层。一层临街,来往喧嚣热闹,常有穿着短打的农妇桑妇当堂站着拿粗碗,一仰头就把酒喝了;而二层位于高处,凭栏可见底下运河河道上行驶的船只,还有河畔两岸的万家灯火,颇有闹中取静之意。
没片刻光景,月姬的菜上了,她拿起筷子就夹起几只个头最大的白灼虾,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却听刚才那酒肆伙计迎着笑面过来送酒。
“娘子,酒上来了!”
她抱着一坛腊酒,黄泥制成的坛口上用红布紧紧扎着,看起来封得很死,动作迟缓而又小心,最后稳稳妥妥地将大酒坛放在了月姬桌上。
“这是娘子要的腊酒。”那酒肆伙计说着,又献宝似的从怀中掏出来一枚小小白瓷瓶,和大酒坛一起放到了月姬桌上,“这是陈记送给娘子的鱼梅酒,量少了些,娘子尝尝鲜,以后常来我们陈记。”
月姬听了扶额。
月姬立时恼了:“快拿走,我不要!”
那酒肆伙计却以为她在推辞似的,匆匆抬腿走了。
月姬侧望那玲珑小巧的白瓷瓶,打定主意:这酒她一定不喝!
月姬打开了那大酒坛,从坛子中倒出了一碗酒,一边吃菜,一边喝酒,好不惬意。
正待一坛酒即将见底,却听楼下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其中一人声音软糯,略带哭腔:“含秋姐姐,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你这些年都去哪儿了?”
另一人声音更显沉稳:“这些年我一路逃荒逃役,竟一路逃到了夏国。因我有几分修仙天赋,就被派送到公主府,去保护公主安危,后来公主被派遣到寒山小习,我便也跟着来了。因为天赋还不错,有幸随着公主殿下一起修仙悟道,做公主殿下一时同窗。”
听到这里,月姬算是完全明白过来了,现在楼下其中一人就是那日夏国公主的侍女含秋。
另一人却道:“那个病秧子公主?”
含秋却呵斥道:“不许瞎说,叫人病秧子有多难听?”
那人却继续道:“病秧子就是病秧子,也不是难听称呼,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况且,现在都已经来到了寒山门,我们都是寒山门的弟子,姐姐你凭什么耗费心神去侍奉劳什子公主呀?”
含秋气结,道:“可我之所以能来寒山门,都是为了侍奉公主呀!”
那人却道:“可咱们姐妹之所以流离失所,不都是因为强夏四处不断征战么?我们本是修仙世家的孩子,却要颠沛流离至此,若不是我们姐妹都凭着天赋进了寒门小习的名册,说不定这辈子都见不到了。这些年北边李玥,南边夏国,都存着狼子野心……”
含秋厉声打断:“够了!你我姐妹第一次过来见面,还是别说这些了,小心隔墙有耳。”
那人满不在乎地道:“这里又不是宗门内,他们那群弟子都准备上课去了,谁能听到?”
含秋只得道:“你要想说,咱们到楼上说去。”
月姬本在兴致勃勃地听着墙角,畅想一对姐妹花在历经战乱走散后又重逢的感人场景。
忽地,她一惊——
她们要上楼?
她们一上楼,月姬不就暴露了么?
月姬环顾四周,想找个可以藏匿的地方,但是二楼格局如此,一眼就能看遍二楼,连边角都无。
她只得站起身来,看着凭栏外的河道,一叶小舟漂浮在水上,两角尖尖,任是河流湍动,那叶小舟也岿然不动,估计是用绳索闩到了河岸处。
月姬想了想,也只能打定主意,跳到那小舟上去。
她翻下横栏,正欲作势跳下去,却似乎是犹豫了片刻,又重返到酒桌上,取了那瓶鱼梅酒。
有些东西,不喝了就勾得人难受。
只听二楼楼梯发出了些微脚步声,月姬取了酒后,再不耽搁,跳到了小舟之中。
-
月姬跳这小舟,就是图它不动。周围河道湍急,随意跳到船上去说不定过一会儿就走远了。
但可能是月姬这一跳使小舟失了依托,那小舟竟然顺河而下。
月姬坐在船上。
两侧各一排白墙黛瓦,与红彻的天边相撞,倒显得更朴素雅致,两岸人家络绎不绝,江南千家百户的炊饮聚别就像一副泼墨山水扑面而来,又迅疾地匆匆远离。
月姬面色微红,是方才喝了一坛子腊酒的缘故。
月姬抿了抿嘴唇,突然很想尝一尝鱼梅酒是个什么滋味。
她从怀中掏出瓷白瓶,用牙咬开了红布,一股浓郁的烈香扑面而来。
想也能知道,若想掩盖鱼腥气,这酒就必须得做得浓烈。
月姬张口,扬起瓷白瓶,将瓶内的酒都倒在口中,一部分酒水撒到了月姬衣襟上,也染上了半分鱼味。
月姬眼睛逐渐阖上了,闭目养神,索性四仰八叉地躺在小舟之上,感受着静谧的夜晚、呼啸而过的绵软之风。
忽而,她感到小舟的水位突然下沉,像是小舟上又增了什么重物一般。
月姬猛地睁眼——
舟尾,虞华一只脚轻点最尖端,肃然立在月姬面前,他仍旧是一袭白衣,鲛纱在月华掩映下发出淡淡光泽。
但他白衣衫上,却多了斑斑血迹。
月姬一怔,愣了好久才冒下冷汗,问道:“虞……虞宗师?您不是出城除祟去了么,这早晚怎么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