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狩年间》风雪倦归人

9、第 9 章

　　“崔哥哥!”
　　乍一听见小太子这声“崔哥哥”，崔元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自从上次他忍不住笑出声了，小太子就自觉在他面前丢了颜面，这几天即便是在文华殿和演武场，小太子也不怎么理睬他了，今儿个终于好了？
　　崔元不禁有些怅然，其实他自己一个人呆着挺好的，既轻松又自在。
　　“崔哥哥？你怎么不出声呢？孤还以为你不在呢。”孟行早勾了勾头朝门里一望，见着崔元后不禁埋怨道。
　　崔元也不在意，只是走过去做了一揖，朝孟行早笑了笑，“殿下又是自己一个人来了？”
　　“嗯。”孟行早点了点头，大摇大摆地进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孤不喜欢那么多的人跟着孤。”
　　崔元便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接着便跟在太子后面，等着孟行早说明自己的来意。
　　但今天的小太子有些不同。
　　孟行早没有半点平日里活泼的样子，自从坐下后便一个人撑着下巴发呆，崔元站在他旁边半天了，他别说赐坐，就连一个字儿也不说。
　　“殿下？”崔元等了一会儿见小太子还是那副模样，有些担忧了。
　　“啊？”孟行早回过神来，眼里满是迷茫，但一会儿就恢复了笑嘻嘻的模样，“崔哥哥怎么还站着？快坐下啊！”
　　这下崔元是真有些慌了，他在小太子面前半蹲下，满眼忧虑，“殿下您怎么了？”
　　孟行早盯着崔元的眼睛，没有说话。
　　崔元一怔，忙要低下头。
　　“别动。”孟行早道。
　　崔元下意识地便不动了。
　　好半天，崔元听到小太子问了声：
　　“崔哥哥，你会骗孤吗？”
　　“……殿下，发生什么了？”
　　“你会骗孤吗!”孟行早的声音有些尖锐了。
　　“………”崔元有些迟疑。
　　说谎，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天赋。
　　他知道，他此刻应该坚定地说“不会”，但他只要说了，那他就已经在欺骗了。可他说“会”，那就更是荒谬了，这是事实，人尽皆知却不能出口的事实。
　　这是一个悖论，崔元默默地想。
　　“……元永远不会伤害到殿下。”良久，崔元低下头沉声道，这像是一种誓言。他忠于太子殿下，这毋庸置疑，但他首先忠于皇帝陛下。
　　太子殿下应该会生气了，崔元在心里想，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甚至做好了请罪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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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是很长很长的沉默。
　　“孤知道了。”
　　出乎意料，孟行早没有发脾气，他只是淡淡地看了崔元一眼，便站起来绕过他走了出去，临出门前顿了顿，似乎想回头但却没有回头，“明天休沐，崔哥哥今日可以早些出宫了。”
　　“殿下……”
　　孟行早回过头来，已经又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了，他欢快又略带着遗憾道，“今日家宴，孤是没法出宫了，等下次孤再陪着崔哥哥哦!”
　　这样的殿下才是正常的，可崔元却莫名不安，究竟发生了什么？
　　钟苧年纪还小，便是出了什么事，钟妃娘娘也不见得会告诉他；连正卿、傅清……应该也是一无所有的。那么……姜闉。
　　崔元站起来就要去寻姜闉，可走到一半他又犹豫了。他去问姜闉又能问出什么？先不说姜闉知不知道，便是知道，他又凭什么要告诉他呢？更何况，他既然一点风声都没听见，那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大事，左右他今日回家，可以去询问祖父。
　　想到这，崔元又往回走，可东宫就那么大，总会碰上几个人。
　　“崔公子？奴婢见过崔公子。”
　　“姑姑好。”崔元侧了侧身又回了半礼，来人正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流云。
　　“崔公子刚见了殿下？”流云止步，满脸笑意地问崔元，可眼睛里分明带着些担忧。
　　“嗯。”崔元抿嘴，微微点了点头，犹豫片刻，还是问，“殿下……怎么了？”
　　流云怔了怔，笑容有些淡，但很快又笑意盈盈了，“不是什么大事。”
　　“崔公子要和奴婢一起去瞧瞧吗？”
　　崔元缓缓地摇了摇头，“元便不叨扰了。”
　　这时候，他去不合适。流云姑姑定是知道发生了什么的。
　　眼见着流云姑姑的身影消失在长廊里，崔元才转身慢慢地回去。
　　殿下他会哭吗？
　　崔元想起自己的弟弟，两岁多的崔善，那是个很爱哭的孩子，比小钟苧还要爱哭，哭的理由一样的莫名其妙，而且也更加难哄，他曾经一整夜地抱着他没放下过，只要他一坐下，那孩子马上就会号啕大哭，明明睡着了的……崔元的思绪不着边际，他像殿下那么大时是不会哭的了。
　　殿下应该也不会吧，他比阿善要大得多，而且还是太子……可太子也还是个小孩子啊……崔元一路上胡思乱想着，即使回了自己的住处，也没心思看什么书了。
　　唉。
　　崔元叹了口气。
　　那是太子啊，是半君。他到底在做什么？揣测君心吗？不应该的……
　　一直到出宫，崔元还揣着心事。见钟苧被钟家人接了回去，崔元忽地生出了一个荒谬的想法，殿下今日要是出宫便好了。
　　“崔兄这是怎么了？”姜闉靠近了崔元，嬉笑着，“不会是因为不得太子殿下喜欢了而难过吧？崔兄这君子般的人物也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崔元淡淡地看了姜闉一眼，施了一礼，“元先告辞了，另外，姜兄未免有些失礼了。”
　　姜闉下意识地跟着还了一礼，然后才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望着崔元的背影，崔元今天是怎么了？不会是羞恼成怒了吧？他还以为姓崔的都快要成仙了呢!姜闉嗤笑一声，摇头晃脑地朝自己马车走去。
　　另一边，
　　“公子今天怎么了？”崔家马车夫稀奇道，他家公子见天儿都是带笑的，跟面具似的，今天怎了？
　　莫不是在宫里受欺负了？不能吧？不说他家公子这个长相，难得有人不爱，便是他家公子的性格也不至于会得罪人啊!
　　崔元闻言一怔，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脸，“这么明显的么？”
　　“公子有心事啊？”秉德先时被车夫挡住，没瞧见崔元的神色，这会子一听，不由大惊失色。
　　秉德，崔元的小厮，这名字是崔元父亲崔衡取自《楚辞·九章·橘颂》中的一句“秉德无私，参天地兮”。
　　“无事。”崔元便又温润地笑了，也没再多说，就上了车。
　　“是崔府的马车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崔公子呢……”
　　“……崔家都是好人……”
　　“不过话说回来，崔公子长得是真俊，等以后大了……”
　　“是崔公子吗!”
　　………
　　外面纷纷杂杂的，崔家一直颇负盛名，是良善之家，见是崔家的马车，百姓也不带怕的，还有人直接对着马车喊了出来。
　　“这定是崔公子了!”
　　“……崔老大人和崔先生可不会这么害羞呢……”
　　……………
　　崔元沉默地坐在车厢里，嘴角不自觉便勾起了一抹温柔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