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木》□□白莲花

9、远行

　　在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之后，风玉柏和荀楠木的十年之约也到期了。风玉柏在那么多年里，从未跟别人提及过这个约定，包括花雨燃。一年前他还在思考如何编造一个可信的理由，让沐珩和风暮晗、风暮漓一起去拜师学艺，但沈溪月一走，沐清河遭受重创，经常郁郁寡欢。他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公务上，来逃避沈溪月离世的事实，因此也就无暇顾及沐珩。
　　三月十四，又是一年清明节，也是沈溪月离世后的第一个清明节，两家在祭祀完先祖之后，都不约而同的来到了沈溪月的坟前。沐清河拿着一瓶瓷白色的酒壶在纸钱的灰烬边不停的灌自己，目光昏沉的望着墓碑出神，沐珩也阴着脸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细雨浸湿了他们的头发，鬓角的碎发在风中凌乱，显得有些颓废和狼狈。风玉柏看不惯他这样一蹶不振的样子，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壶，在把他提溜了起来，沉声道：“当着孩子们和弟妹的面儿，我不想多说什么。”说完，他和花雨燃点燃了香烛，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便站在了一旁让风家兄妹行礼。
　　“今日是孩子们的生辰，你带珩儿来家里吃个便饭吧，我有事要与你相商。”风玉柏拍了拍沐清河的肩，沐清河才稍稍有些回神。
　　“好，我和珩儿一定到！”沐清河用力的摇了摇头，想要让自己稍微清醒一点，却差点没稳住跌倒。
　　“沐丞相！”花雨燃赶忙帮风玉柏扶住了沐清河，“妹妹都已经走了几个月了，你改为自己和珩儿打算了，若是妹妹泉下有知，定不能安心的！”
　　沐清河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儿子，轻微的叹了口气，闭上眼，点了点头。看着哀思万千的沐清河，两人不便多说什么，只是希望他能够尽早走出来……
　　傍晚时分，暮色渐浓，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沐清河带着沐珩来到了风府。虽说是两个孩子的生辰，但是与清明节撞在一起，总觉得不是那么的吉利，况且以死者为大，所以这十年来，风暮晗和风暮漓从来没有过过一个热热闹闹的生辰宴，最多就是和亲人们一起吃一顿稍微丰盛一点的家宴。
　　今晚也如往年一样，桌上摆着三个孩子最喜欢的菜肴，但因为沈溪月的原因，风玉柏连亲近的叔伯兄弟们都没有邀请，所以这个生辰也显得有点冷清。“沐丞相和珩儿来了，快快快快入桌，我们准备开席了！”花雨燃从下午就一直在门口张望，她担心沐清河不会前来，留自己和孩子在家过清明，万一发生点什么，她就辜负了沈溪月对她的信任。
　　“夫人。”沐清河向花雨燃略施一礼，然后便入座了。还是熟悉的菜肴，还是熟悉的人，还是当初的桌位，但是……身边的位置却空了……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是啊，即使佳音犹存，却早已物是人非！
　　花雨燃看到沐清河落寞的眼神，知道他又触景生情了。在他们来之前，她也曾想过将沈溪月的位子撤走，但是这样做不仅无济于事，还会再给沐清河添堵，所以她索性就把沈溪月的位子留着，一来是希望沐清河能够早点走出来，不要再整日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二来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慰藉，从闺阁就要好的姐妹，多年来形影不离，但是突然就离开了，纵使她再像男子一样洒脱，也做不到说放手就放手。
　　“清河，动筷吧！”风玉柏拿起手边的筷子，夹了一筷子菜放到沐清河的碗里。沐清河收了收自己的思绪，拿起筷子吃了一口，自从沈溪月走了之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在一起好好的吃饭了，而他每天吃饭也仅仅只是为了果腹，吊着自己一口气，像这样好好的坐下来吃一顿饭的日子，他已经记不清是多久了之前的事儿了。
　　看到沐清河动筷，大家也开始起筷，这一顿饭大家都各怀心事，沉默不语，虽然不似以往那样欢声笑语，但也算是一个好的开端，至少沐清河愿意出门与朋友相聚，至少风玉柏终于有机会说服沐清河让沐珩与风暮晗和风暮漓一起拜师学艺。
　　“清河，我有一事儿想与你相商 。”看到大家都纷纷落筷之后，风玉柏打破了餐桌上的沉寂。
　　“风兄但说无妨！”
　　“你可曾记得十年前，夫人生产之时难产，幸得一道长出手相救，”风玉柏拿起桌上的一盏茶抿了一口才继续说到，“道长曾告诫我说，这俩孩子天生命格不好，在十岁生辰之后需得上山拜师学艺，方能修身养性、增强命格，否则恐有性命之忧！所以……”
　　“什么？”花雨燃惊站起来，“这么多年来，你为何从未告诉我？”
　　“夫人，你先别急，先坐下。”风玉柏将花雨燃的手拉过来搀着她坐下，让她暂时冷静一会儿。“所以，为了长久之计，我打算将孩子们送去跟仙师学艺。想着三个孩子一起长大，而弟妹也……因此我想着带着珩儿一起去，一来呢，避免你忙于政务对他疏于照顾，二来呢，珩儿也能多学些有用的东西，将来我南朝也有可用之才！”
　　风玉柏转过头，紧紧的握住了花雨燃的手，“之前之所以没有告诉你们，只是不想你们担心，也不想你因为此事而烦恼，日日担忧。你放心，既然道长当年能出手相救，想必让他们去拜师学艺也自有他的道理，我们只管放孩子们去，将来总有重聚之日的。”花雨燃望着风玉柏，面露愁容，她知道大将军一言九鼎，他做出的决定谁也改变不了。
　　“所以，清河，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沐清河对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弄的有些懵，但是很快也就明白了。他扭头看了看身旁眼神坚毅的孩子，摸了摸他的头，转身对风玉柏说“自从夫人走了之后，我每日都忙忙碌碌，无暇顾及珩儿，要是珩儿和木木一起拜师学艺，三人能够相互照顾，也算是了了我的牵挂！”
　　听了沐清河的话，风玉柏始终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虽然之前有把握能够说服沐清河，但是只要没有得到确切的回答，他都不能放心。“好，那就让孩子们好好收拾收拾，三日之后我派人护送他们。”
　　第二日，沐珩便自己开始收拾东西，夏日的薄衫，冬日的袄子，随身的佩剑……以前这些都是娘亲为他收拾的妥妥当当的，现在却要自己一一拾掇。他坐在自己的床上，静静的环视自己住了十几年的房间，这里的一桌一椅，一书一画，无一不盛着他美好的记忆……
　　“珩儿，”沐清河走了进来，“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父亲！”沐珩刚想站起身来，却被沐清河按着坐在了床上，他也顺势坐在了沐珩的身边。
　　“珩儿，时间可过的真快啊，今年你都十二岁了！”他看着沐珩，眼睛有些深邃，仿佛透过沐珩在看些什么。“你干爹让你和风家的两个孩子一起去拜师学艺，最开始我是有些犹豫的，但转念一想，你娘亲在世之时就希望你能成为一个人物，扛起这个国家的重任，我让你去修习术法，不求你将来领军上阵杀敌，但要你有足够的能力解救饱受苦楚的黎民。”
　　“父亲，我明白！”沐珩望着沐清河的脸，自沈溪月走后的短短几月，沐清河的两鬓不知不觉间也有了丝丝银发，在青丝中看上去有些扎眼。眉头紧锁，面容有些憔悴，与之前意气风发的丞相判若两人。“孩儿走后，您要好好的照顾自己，记得吃饭，记得睡觉，别让……”沐珩哽咽了一下，“别让娘亲担心！”沐清河的眼眶有些湿润，他扯着嘴角，想要让这一夜之间长大的儿子放心，却笑的有些勉强。
　　风府，花雨燃一言不发的收拾着孩子们的行礼，风玉柏站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花雨燃因为这事儿已经整整一天没有跟他说话了，无论他怎么示好都得不到花雨燃任何的反应。“夫人，这件事儿是我做的不对，但我都是为了孩子们好……”话还没说完，花雨燃一记冷眼就让风玉柏闭了嘴，他转过身对着站在一旁的两个孩子使了使眼色，便默默的退到了一旁。
　　“娘亲，我会好好照顾木木的，你不要担心。”风暮晗拉着花雨燃整理行李的手，强迫她闲下来。
　　花雨燃愁容满面，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出门在外，不比家里，娘亲对你们从来没有什么过多的要求，只希望你们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但是很多的事情往往都身不由己……”她摸了摸风暮晗的头，“这一去不知道要何时才能再见，你们俩要好好的照顾自己，你也要好好的照顾妹妹，还有……记得不要暴露你们俩的身份。”
　　“孩儿知道！”是啊，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注意，不能泄露自己和木木的身份，这是风家的秘密，影响有多大，他和木木从小就被耳提面命的教育了无数回了。因为自己，木木从小就被当成男孩子一样的训练，不能像寻常女孩一样无忧无虑，他因为这事也总是暗自内疚，但是只要等到十八岁，木木到了出阁的年纪，他们就能换回来，做真正的自己，木木也能做个普通的相夫教子的好妻子，不用再那么的辛苦，而自己也能光明正大的以哥哥的身份去保护她，不用她再用柔弱的肩膀扛起属于自己的责任！
　　他有些抱歉的看向风暮漓，但从小一起长大的她怎么会不清楚风暮晗的心思，相视无言，她只回了一个轻松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