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情》竹昔

10、死亡

　　邵安琪很快被接进了将军府，成为了卫锦山的第4名小妾。
　　尤昊近乎崩溃。俞冰尽量抽空去看看他，甚至还有一次，说动了对其一直不屑一顾的萧弈凡看望他。然而，一切都无用。先是失去李竹沂，后又不得不放弃邵安琪的痛，毕竟太难平息了。有时候，伤口太深了，永远都无法愈合。
　　常常，爱得太深了，就成了一种难以启齿的尴尬。
　　传言纷纷而起，李竹沂将被接回宫，以寅王之妾的身份。
　　除了俞冰等人，没人能够明白，寅王李郗杰为什么会想要娶一个“阴险无比”、“六亲不认”、被称为“皇家之耻”的女人。皇上、皇后多次劝说无用，最后还是与其订婚。前雨弦公主李竹沂的回宫之日定于8日以后，大喜之日定在28日以后。
　　这件事情，使尤昊之悲更上一层。
　　得知这个消息以后的日子，他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过的。他无可奈何：怎么办呢，人家是堂堂的王爷，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皇宫总管的儿子，李竹沂会选哪个，再明显不过了吧。欲哭无泪的感觉已经太熟悉了，熟悉得都让他不知所措。他想挽回，但又怎么挽回得了呢？

　　与此同时，萧弈凡掌握了一个重要之际的资料。
　　林天奇是李郗杰安插在太子李郗然边上的卧底。
　　萧弈凡无法想象，林天奇，那个大脑里满是水的白痴能成为卧底。不过，也许他的大脑浸水和游手好闲，就是为了掩饰他密探的身份吧？
　　他不知道林天奇已经掌握了多少他们这边的资料了。身为太子最贴身、最信任的侍卫和朋友，他萧弈凡必须做点什么。如果林天奇真的掌握了太子登基那天的流程资料，他，也许就必须走那最后一着棋了。
　　若最坏的预想真的成真了，林天奇就绝不能再活下去了。
　　他独自一人徘徊在早已空空荡荡的雨轩宫附近的莫依庭里。那胜似天堂的庭园，总能将人从烦闷之中解脱出来。而此时的萧弈凡，却再也无心欣赏如诗如画的美景了。重要资料的泄漏让他心烦意乱，千丝万绪在月下的小池里，随着被初冬寒风吹起的涟漪荡漾开去。
　　“弈凡？”一个熟悉的女声在身后响起。他猛一回头，墨绿色的衣摆梦般飘起，却仍不敌面前女子白衣的飘逸。
　　“竹清还真看不出弈凡是个那么风花雪月的人呢。”俞冰笑道，“你还有心思到这莫依庭里边赏月啊！”
　　“那竹清这么晚出来，难不成也是来赏月的？”萧弈凡暂时把烦躁抛了去，道，“竹清来这儿，是专门找我的么？”
　　“哪会专门找你，自我感觉真好。”俞冰一笑。
　　“那你为何到这儿来？”萧弈凡笑着捋开遮在面前女子额前长长的刘海。
　　俞冰没有回答，只是问道：“弈凡好像有什么烦恼。”
　　萧弈凡只是温和地笑笑。林天奇的事情，只要他自己处理便好，没有必要让面前白衣女子操心的。
　　俞冰闭了一会儿眼，道：“弈凡不愿说么？”
　　萧弈凡没有搭话。
　　俞冰睁开眼睛，笑意渐渐从嘴角淡去，原先的面无表情又回来了。对待萧弈凡的时候，她也会难得地笑一笑，开一回玩笑，但本质上，她还是先前的那么冷若冰霜。
　　面前的一片银波渐渐黯淡，一抹浓云遮住了月亮。此时，庭园之中的秋菊，正在纯黑的环境里，无声无息地凋零。一两只不知是麻雀还是乌鸦的鸟儿飞起，不知又落到哪里去了。一阵萧声悠扬地在耳畔响起，随着晚风，在并不干净的夜色里回响开去。
　　俞冰默然。
　　湖光黑里印月光明
　　夜色梦里慰星辰宁
　　素帐遮住碎了的心
　　思念着往日的温馨

　　“笑妍最近好么？”俞冰轻轻挽着那橙衣的手。
　　“很好，多谢公主关心。”张笑妍点头笑道，“公主为笑妍解决了邵姑娘的事，笑妍自是感激不尽。”
　　“一点小意思而已，再说，也不完全是我做的。”她忽而难得地、半开玩笑似地笑道，“帮了你，笑妍打算拿什么回报啊？”
　　张笑妍愣了一下。继而，那纤纤玉手，从衣袋里掏出了一只发簪，递给俞冰，道：“还请公主别见怪，笑妍之前在整理卧室的时候，发现这支石质的簪子，做工很精致，还请公主笑纳。”
　　“开个玩笑，还当真？”俞冰笑着接过那簪子，道，“不论如何，我就不推辞了。”

　　一个墨绿色的身影，独自坐在茶扉酒楼里的某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细细地品着茶。
　　与此同时，林天奇心情很好地向茶扉酒楼走去。
　　萧弈凡不知怎的，就请他出来喝茶叙事，地点，正是定在他即将到达的目的地。自从那次向他表白之后，那墨绿色的身影就一直躲着自己，现在忽然之间邀请自己饮茶，他毫不怀疑自己的好运就要到了。他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地走着，不觉之不觉间，他竟与面前一人撞了个满怀。
　　倏然抬头，却是寅王府王妃杨贞颖。
　　“抱歉，王妃！”他连忙行礼，道。
　　“林三少何必如此客气。”杨贞颖讽刺地一扬被画得像焦木一样的眉毛，道，“有何急事使得三少如此莽撞？”
　　“……”
　　“三少好像无事可做。”杨贞颖故作姿态地笑笑，道，“三少能否为本王妃做个事？”
　　“是。”林天奇大气不敢出，低头道。
　　“和上次一样。”杨贞颖毫不客气地说道，“去太子侍卫萧弈凡那边取他近期的信件，同时，想尽一切办法问出太子登基的具体行程和事宜，听说就是在八十一日以内。寅王府这边也要帮着策划的。听懂了没有？”她咄咄逼人地瞪着面前已被吓得不知所措的男子，道。
　　“是。”林天奇点头作揖，道。
　　“去吧，我要在三日内听见你的回音。”
　　“是。”林天奇匆匆行礼而去。
　　数分钟以后，他跨入了茶扉酒楼的大门。
　　应付过店小二的热情招呼后，他大步向角落那片独自斟着茶的墨绿色走去。
　　“弈凡。”他热情地招呼道，“怎有心思邀我饮茶来了？”
　　“天奇。”萧弈凡不冷不热地应着，并不回头，只是不紧不慢地呷着茶，“坐。”
　　林天奇跨过长凳，坐了下来。方才，他的确被对方的冷淡弄得不知所措。若那墨衣之人叫他来，只为给他脸色看，那为何在邀请信中，将言词写的那般热情？在林天奇的印象里，萧弈凡是个毫不作假、直爽豁达的人。
　　“弈凡今天叫天奇来，可有什么要紧事么？”他问。
　　“自然。”萧弈凡一扬头，道。
　　“什么事，弈凡直说嘛。”林天奇撇撇嘴，装出副满不在乎、玩世不恭的样子。
　　萧弈凡没有说话。
　　林天奇感到心里有些发慌。忽然间，不知怎么的，杨王妃的话在耳边响起。我要在三日内听到你的回音……三日内，时间事实上紧得很，这以后，他能不能再见到萧弈凡，还是个问题呢……
　　想到这儿，他主意已定，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口，道：“弈凡，最近府上可有什么喜事没有？听说尤昊尤二少刚刚迎娶了邵家第四位千金邵安琪姑娘啊！”
　　不知怎么的，萧弈凡一下子紧张起来：“天奇是从何处知晓的？”
　　“是不是？”林天奇晃一晃满是水的脑袋，一咧嘴，道，“弈凡尽管直言，天奇定会保密不外传。”
　　“天奇先说从何而知的，我再告诉你。”萧弈凡瞪着他，道。
　　“弈凡不知天奇人缘很好么？我的路子，多着呢。”他得意地一笑，道。
　　“是么？”萧弈凡不置可否地轻轻一摆头，起身，道，“天奇能否随弈凡来一下？”
　　“去何处啊？”林天奇茫然地望着面前正招呼店小二收钱的墨衣，道。
　　“来了便晓。”萧弈凡没有回头，只是自顾自地收拾着随身而携的什物，而后走出酒楼。
　　“喂！弈凡——”林天奇忙不迭地起身跑起，追赶那如飞的墨衣，大声唤道，“等等！”
　　萧弈凡仍没有回头。林天奇不得不施展他那臭得无与伦比的轻功，向前追去。
　　前方，萧弈凡只是飞速行着。他了解过这一片的地形。前方，便是两峰山了。
　　这两峰山，顾名思义，由空峰、泪峰两座山峰组成。这两座山峰陡峭无比，最陡的悬崖相对，构成了一条深涧，由两峰的名字合成，名曰空泪涧。涧底是滚滚江水，其湍急程度，几乎胜过长江、黄河。若是什么人坠入涧下，百分之一百，命丧黄泉。
　　萧弈凡就是要借此空泪涧，解决掉林天奇。
　　他低头。下面，差不多就是泪峰了吧……
　　他轻轻落地。四下环顾，此处，便是泪峰了。
　　他轻轻提起衣袍下摆，在齐膝的杂草间穿梭着。他将佩剑抽出，用剑鞘当作手杖，艰难地向峰顶登去。
　　面前，便是那令人敬而远之的空泪涧了。
　　轻轻皱眉，萧弈凡小心翼翼地向悬崖的边缘靠近。涧底滔滔江水的奔腾、咆哮声，已经震耳欲聋了。他低头，深涧之底，一道道亮光，在太阳的照射下闪闪烁烁，怒吼的波涛、雪白的江水，与笔直的峭壁、险峻的山势，交相辉映。他不由得轻轻感叹一声，却被从后面传来的呼唤声打断了。他扯起一抹笑容，缓缓回头，道：“天奇行得真慢。”
　　“累死我了。”林天奇气喘吁吁地抱怨着，道，“你干吗到这边来？”
　　“天奇觉得我为何要到此处？”萧弈凡薄唇轻启，道，“天奇觉得我是带你来赏景的么？”
　　“嗯！”林天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不然你干吗没事找事到这个鬼地方来？这么险！不怕掉下山去吗？”
　　“担心的应该是天奇你。”萧弈凡轻轻一笑。不知不觉间，萧弈凡已绕到林天奇的身后。此时的林天奇已完全没有了昔日的神气，时不时回头，紧张地望着身后的悬崖。萧弈凡有条不紊地抽出了长剑，直指林天奇。
　　“你干什么！”林天奇的额上冒出汗来，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说说看，寅王府里的人叫你干什么的来着？”萧弈凡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惊恐万状的男子，那样子，倒有几分像俞冰和李竹清了。
　　“什么？”林天奇惊呆了。他怎么会知道的……
　　“别装了。”萧弈凡冷冰冰地开口，硬是把林天奇逼到了悬崖边上，“今天在茶扉酒楼里，天奇问的那些奇怪的问题，就是为了试探我吧？”
　　“你说什么！”林天奇呆呆地望着完美无缺地指在自己胸口的长剑，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天奇做寅王府的卧底多久了？”萧弈凡接着毫不留情地开口。他将冷漠硬生生地抛向了对方，使得林天奇，这个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在悬崖边不知所措得近乎浑身发抖。
　　“什么啊？”林天奇的声音在打颤，“什么寅王府的卧底？”
　　“说吧，我都知道。”萧弈凡轻轻冷笑一声。
　　“好吧！杨贞颖王妃要我问你的！”林天奇大声叫道，“反正到最后寅王府那边也会知道的，不是吗？”
　　“天奇是什么意思？”萧弈凡皱起了双眉，冷道，“别装了。再会。”
　　说完最后一句话，一片剑光中，林天奇左躲右闪着，最终，脚下一滑，如陨石般坠入空泪涧之中，只留下一声声嘶力竭的长啸：“弈——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