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之浴火重生》灯笼花

5、第五章

　　凤离从半夜醒来后，便在殿外阶矶上枯坐了半夜，天方明时才回寝殿，又胡乱睡下了。

　　然而终是睡不安稳，早早的便醒过来。她坐在凤床上出了会子神，又四下看了看，深旷的寝殿里异常幽静，斑斑驳驳的日光从窗格子里照进来，落在漆黑的墨玉石地面上，仿佛有种跳跃的灵动。

　　她从床上下来，赤着双足踩在地面上，冰冷的触感让她觉得异常鲜活，她忍不住在殿里这里看看、那里摸摸。

　　最后在妆台的镜面前坐下来。

　　她，是真的回来了！

　　镜子里映出自己的容颜，赛雪的肌肤上，两道黛眉弯弯，一双凤目深而黑，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她顾盼的时候会如蝴蝶羽翼一般轻轻扇动。没有妆点时的唇面是粉黛的轻柔，饱满又晶莹。额间的那一抹火焰印记是她们凤凰一族王族血脉特有的象征，如火般赤红耀眼，又如火般热烈疯狂。

　　凤离很久之前便知道自己长得极美，所以才固执的认为云慈就该是喜欢她的，就该是她的。

　　呵，她轻笑了一声，事实证明这副好容貌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厌恶她的还是厌恶她，痛恨她的也并不会少痛恨一点。

　　她觉得有些粘腻难受，左右望了望，便见殿门边的帘子微微动了动，一个淡粉色的影子有些鬼祟的缩在帘后。

　　凤离抿抿唇，扬声道：“进来吧。”

　　便见昨日那个矮些的丫头踟踟蹰蹰、畏畏缩缩的踅了进来，站在门边，便不肯再进。

　　凤离招手叫她走近了些，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语气不可谓不温柔，却将小姑娘吓得一头栽倒在地，战战抖抖的答道：“奴……奴婢叫静珠。”

　　她就这么可怕？

　　凤离又好笑又无奈，索性不再多话，只说道：“静珠，你去给我准备沐浴的热汤来。”

　　那静珠松了口气，回答了一声，便站起来飞也似的跑了。

　　凤离：“……”

　　—

　　沐浴完毕，换上整洁的衣服，凤离感觉整个人都松快了很多。

　　她本想把两个小丫头叫来问问情况，想到她们对自己那畏惧的模样又临时改变了主意。便一个人走出凤鸣苑，准备到处走走转转。

　　师尊的太华宫所处南天庭，这南天庭建立在搏兽山上，被东西北三天庭崇吴山、冢遂山、泰器山拱卫，背靠仙河颜渊。

　　凤离一路慢慢的走着，欣赏着熟悉却又有些陌生的风景，呼吸着仙界充沛而浓郁的灵气，心里生出绵绵密密的满足。

　　谁在那个无边炼狱里面关了十万年被放出来不心生感激呢？她简直想对所有人都说声感谢，不管他们是怨她，还是恨她。

　　都无所谓了，只要从此能够不再回去那个黑暗的、孤独的、炽热的、绝望的世界，一切于她来说都无所谓了。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名声在天界算是又臭出了新境界，一路上不乏有仙僚远远对她指指点点，这些面孔里面偶有一二个她认识的，但更多的是一些陌生的新面孔，十万年沧海桑田，也不知道新飞升上来多少神仙。

　　对于那些暗含嘲讽恶意的眼神她统统不计较，也统统不在意。她早就想好了，那都是她应该受的。

　　她只想从今以后安安分分的，再不去出什么风头，逞什么能耐。就这样简单的活着，活着，就足够。

　　她简直像一只不知餍足的兽，一路走走停停，将每一处走过的景致都细细的欣赏了个遍，只觉得无一处不好看，无一处不新鲜。

　　待得太阳西落，她才有些倦，回了太华宫中自己的凤鸣苑。

　　才走到西苑自己院门口，便见昨日那个大些的丫头在门外探着脑袋张望。一看到她，眼睛亮了亮，随即又有些胆怯的迎了上来。

　　那丫头长得倒也有几分灵动，走到凤离跟前福了福，道：“奴婢英华见过凤离殿下。念真仙子来瞧殿下，如今在殿中等候。”

　　凤离瞧着她却有些出神，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才道：“以后你们都不要称呼我殿下了，在这九重天上只有一家殿下，知道了么？”

　　英华低下头去，恭谨的答道：“是，殿……上神。”

　　凤离“唔”了一声，又瞧了她几眼，便抬脚朝院内走去。

　　—

　　凤离的这凤鸣苑的主殿当然不及无念殿宏伟，但胜在精致华丽。不知道是不是师尊的意思，这凤鸣苑中处处都与十万年前她离开时毫无二致。

　　念真坐在一张锦墩上，手里捧着一盏茶，眉目安宁，正在想心事。

　　却感觉殿内突然一暗，她迎目看去，一个绯色的身影站在殿门口，娇娇俏俏的，正是凤离。

　　她忙站起来，嘴角含笑：“你回来了？”

　　凤离点点头，面对念真仙子她还是会有些别扭，念真仙子现在看着是不计较了，但不代表在自己这里就会轻易的过得去。

　　她走过去，在念真仙子旁边坐下来，叫英华的大丫头便也端上来一杯热茶。

　　她轻轻的抿了口茶，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眉，虽说没有霉味，但很明显也不是新茶了。

　　看来自己这舌头以前是被养娇了，十万年后有这陈茶也是不错，她本也没有奢望更多。

　　念真仙子却是看穿了她所想，笑道：“我今天来就为给你送几件衣服，茶叶我倒是没想到，等会叫你这丫头去我那里领一些，或者去你师尊那里拿一些也可以。”

　　凤离这才看见花几上放了一叠衣服，是她常穿的赤红色，连花边纹样都与自己身上一模一样。忙起身谢道：“念真仙子有心了，多谢。”

　　念真忙拉她坐下，道：“你和我客气什么？千万不要这样生分。”

　　凤离唯唯，心里却想着，这念真仙子是真大方还是假做派，亦或是为了师尊和自己拉拢关系？

　　旁人看她俩如此这般，不知情的怕还以为她们从前就是感情极好的，谁会想到之前还发生过那些龃龉

　　她也不想遮遮掩掩，说开了，以后也好相处。

　　沉思了会，她方站起来，朝念真行了个大礼，才字斟句酌道：“念真仙子，以前我对你那样，现在想起来都是惶愧不安，难得你如此大度大量，不和我计较。”

　　念真倒是被唬了一跳，忙站起来拉住凤离说：“这是为什么？我才说了不必这样……”

　　她转过头来，对一旁站着的英华点了点头，“你先去忙着吧，有事再叫你。”

　　待英华出去了，她才挽住凤离再坐下来，诚恳道：“凤离殿下，我知道你这般为了什么，如果我说自己当初有涵养不计较你肯定不信，我自己也不信，但现在我是真不计较了，也请你不要想着以前的往事放不开，凡事向前看。”

　　凤离怔怔的看着她，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半晌才若有所悟道：“是因为师尊的缘故？你当初便没有心系云慈？”

　　念真看着她，眼神带了些怜悯，道：“是也不是，我只是为了我自己。凤离，我也劝你一句，不要把自己的心全部捧给男人了，就算是再心动，也要保留几分给自己。我们那……我觉得，女人还是应该自强自立的好，只有自己内心真正的强大了，才能无所畏惧。”

　　凤离听着这些话，似懂非懂，却又感觉有些什么在心里活络开来，又如醍醐灌顶一般……

　　她瞧着念真，像是在瞧一个怪物，她以前虽与念真并不熟悉，但也知道当初的念真可没有这样与众不同的见识。

　　不过十万年的时间，什么都可以发生，什么都可以改变，这倒没有什么好惊奇的。

　　实际上她于红莲地狱的这几万年来，也体会到不少，知道自己以前一番情思错付，强行想让云慈喜欢上自己，本就是从根本上走错了路，从此后她也收起了这样的心思，或者说，对感情她已经死心了。

　　不料念真的这一番话，倒比她领悟得更透彻，自强自立、无所畏惧？

　　真的是非常美好的词语，她也不禁有些向往起来。

　　念真看着她呆呆的，便嘻嘻笑道：“咱们不说这些沉闷的话题，既然提到了你家师尊，我就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现在正是在追你家师尊，这没有什么好害臊的，但是，尊上还没有接受我的追求，但我想，精诚所致，金石为开，总有一天，神尊墨羽也会拜倒在我念真的石榴裙下的。”

　　如果说一开始念真的话让她诧异、震动，现在这一番话是真正的让她骇异了。

　　且不说和她记忆中那个温婉贤惠的形象结合不起来，就算是放在仙界最大胆的女仙身上，未必能这般面色不变的说出这样大胆的言辞。

　　念真仙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成这样？

　　当初她凤离就算一个胆大的，喜欢云慈纠缠云慈也是明目张胆的，仙界里像她这样的把喜欢放在明面上的女神仙也不是没有，但是把自己的心思说得这般理直气壮、惊世骇俗的凤离还是头一次遇见。

　　“怎么？傻了？以后还有让你更傻眼的，别瞧着跟个乡下小子一样没有见识。”

　　凤离收起惊讶，也笑了，她现在是真的相信念真对她是没有芥蒂了，她能说出那样的话，是有大胸襟的女子，凤离如今倒是对她佩服起来。

　　“念真仙子说得对，凤离受教匪浅。”

　　念真却执着她的手，又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才道：“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如今你好歹也是上神了，该有个上神的样子。过去的事就放下，如若你自己都放不下，别人又怎么会放得下？记住我的话，不要再纠缠过去的事过去的人，你值得更好的人来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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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真走了，凤离的心却迟迟平静不下来。

　　她觉得念真仙子的话很有些道理，过去的事情的确要自己去解开心结，过去的人也不应该再纠缠，至于会有更好的人珍爱她，她却是不敢苟同。

　　她如今就是天界一条人人嫌恶争相逃避的狗，会有人珍爱她？

　　她倒是做过这样的梦，可惜都是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