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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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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都军部宿舍区的最里面有一座别墅,是近五十年来布津帝国最伟大的战斗英雄的祖宅.现在,住着江瀚韬一级上将一家三口.嗯,不过三个月后就是一家四口了.整个宿舍区几乎没人不知道,里面住着的那个8岁的小男孩,有个响亮的名字,叫江扬.为什么?嘘,让我悄悄地告诉你,那孩子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那是5年前,另外一个漂亮的小男孩--程亦涵出生三个月后的某一天,三个爸爸拿自己的孩子打赌的结果.那三个身为布津帝国中流砥柱的军官,私底下谈起自己的儿子,居然都像几岁的奶娃娃一样,吹嘘自己的玩具才是最好的那样来狂赞自己的儿子,还不服气地打起赌来.结果?凌家大获全胜,江上将也只好愿赌服输地请前100个来到饭堂的官兵吃饭,嘴里始终说着那句:"我儿子江扬今天生日,请客!"就这样,江上将的儿子--江扬,就在3岁那年莫明其妙地"走红",甚至幸运地每年多了N个生日,可惜都没有礼物.
当然除了生日事件,江扬在这半年来渐渐地跟随父母出席各种各样的宴会,也是他闻名的一个原因.8岁的小男生,拥有着16岁的优雅,得体,加上清秀俊美的小脸,马上成为布津各位贵妇眼中可爱的宝贝,就连皇后,都被他的一句"您像月亮一样美丽,能亲我一下吗?"而俘虏,举手投降.
筵席上和传媒的镜头里,江扬,可以说是风光无限的代名词.那么日常生活中呢?让我们的镜头转向江家里,那个自江扬出生就分配给他的大房间里.
照常理说,8岁的小孩,小学二年级的学生,应该在跟乘除法和简单的生字较力着.可惜江扬不是布津帝国里任何一间小学的学生,不出意外,也不会是任何一间中学的.江家属于布津七大贵族之一,家主江瀚韬荣誉上将在年内更可能成为七大元帅之一.身为江家嫡系继承人和未来元帅的长子,乘除法已经是4岁时的回忆了.现在的他,坐在大大的书桌前,与让很多高二学生都头痛不已的排列组合搏斗着.江扬是聪明的,8岁的他接受着精英教育,现在已经掌握了中英两门语言,正在向第三门--法语发起进攻,还有关于博弈,无线电工程等等的课程,他的掌握程度也每天增加着.
布津帝国的精英教育,永远都是令人叹为观止的.遗憾的是,人还是有缺点的,即使再聪明,弱点还是不会放过你.数学,就是江扬的罩门.在6岁时,正在学几何的江扬曾经想耍赖,不想再碰这些可恶的,让他的脑袋一天到晚都处于打结状态的数字.当然这只能想,不可能实现的.因为,一旦开始了精英教育就没有撒娇的权利.
其实撒娇,在江扬的记忆中本就是一个陌生的名词.他和父亲,江瀚韬荣誉上将,一直都是像多年不见的远亲一样疏远.母亲也是,只不过身为母亲多少都会比父亲多那么一点柔情,所以关系才较好,也只限于相对父亲而言.对江扬来说,亲密的是那些家中比自己大不超过10年的勤务兵哥哥们,还有家庭老师,尤其是范策.还有一个人,就是准备从帝国军校毕业的,大自己10年的小舅舅,秦月朗.
6个月前的那次"逃课",在书房倔强地站了一晚后,在小舅舅推门进来的那一刹那,江扬坚持了一晚的神经终于撑不住了,软软地倒在小舅舅的怀里,脸色煞白煞白的,连在办公区的母亲也吓得跑了回来,顺便和上将丈夫吵了一架.江扬其实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永远只会用那句"自己去想清楚"来打发自己.
记得那次,坐着黑色的奔驰,去皇宫参加晚宴.那时黄昏的天空很美,因为车子抛锚,在等另外一台车接自己的江扬望着天空上火烧云的变幻,嘴角微微扬起.这时,从宿舍窜出两道人影,成功地转移了江扬的视线.是对父子,做父亲的手拿藤条,追着前面拼命奔跑地儿子,嘴里喊着:"小兔崽子你给我站住!"不出50米,父亲就用身高腿长的优势揪住儿子的后领,按在膝盖上就狠狠地打下去:"还跑不跑!我让你在学校折腾!"儿子马上嚎哭,一开始是假的,随着疼痛的加剧就变成真的了.路上的行人都对这种情形见怪不怪了,但还是劝两句:"打打意思意思就算了,别真的打伤了."那父亲也是做做形式,看儿子真的哭得那么凶,藤条马上丢一边了,抱起儿子,小心地避过伤口,生硬地说:"知道错了吗?爸也不是非要打你不可,你呀..."两人慢慢走向身后的宿舍楼.江扬视力很好,清楚地看到那儿子还在流眼泪,可是紧紧地揽着父亲的脖子,不时地点头,好像在赞同父亲的话.那天直到抵达皇宫门口,江扬才从刚才的画面回过神来.原来父子,还有这种野蛮夹着亲密的相处方式的.那我所熟悉的纯语言的方式,算是什么呢...
那天,窝在床上,让小舅舅给自己按摩那已经感觉不属于自己的双腿时,江扬忍不住问:"舅舅,父亲,到底,到底应该是怎样的?"秦月朗一惊,马上调整脸上的微笑问:"为什么这样问?姐夫不就是你爸爸吗?"江扬咬着嘴唇,很用力,把嘴唇都咬白了,整个人微微地发抖.秦月朗看得心头一痛,坐到江扬身边,轻轻地揽着他:"别折磨自己的嘴唇了,又不好吃.""不...不是那样的..."跟蚊子没两样的声音,秦月朗如果不坐在他身后绝对听不到."什么不是那样?"忍不住揉了揉外甥那头遗传了姐夫的,漂亮的琥珀小卷毛."...我昨天认识了一对双胞胎,他们的家虽然很小,但是很温暖,他们爸爸妈妈都笑得很温暖,一点都不像..."江扬又咬住了自己的嘴唇,他说不出那些只会让自己更痛的字句.心疼怜惜的感觉席卷而上,秦月朗当然知道外甥和父亲的间隙,可是又能怎样呢?旁人根本无法解开这个结.伸出手,轻轻地将江扬的嘴唇从他的牙齿中间解救出来,温柔地说:"这不能怪姐夫.他是什么人,注定了家里就是这样的.再说,这次也有你的不对啊!来,别难过了,舅舅陪你,好好睡一觉吧."身为贵族子弟的悲哀,江扬早就知道,可是理智上接收了,不代表感情上就能接受.闭上眼之前,江扬第一次想,如果我不是江扬,那,该有...多好...
3个月后,江家喜获次子江立.做哥哥的新鲜感加上终于有人陪伴的心情让江扬对江立伸出了热情的欢迎之手.可是,随着江立满月,江扬慢慢意识到,自己的课业忽然加重了,而且,内容变得不固定,飘忽地很.前面说过,江扬是聪明的,稍微想想,就知道他光荣地成为白老鼠了,为自己的弟弟铺桥搭路.看着那团小小的,轮廓很像自己的柔软生物,气愤不甘是完全发作不了的.只是,思想和学识再怎样超前成熟,这个灵魂的装载体,始终只是一个8岁的孩子.渐渐地,吃力的感觉变成层层的疲惫,无形地压着江扬的背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终于身体首先发出抗议,动作不协调的后果,就是搏击教学的惩罚增多,更加侵蚀着他所剩无几的精力.祸不单行的是,由于弟弟在隔壁婴儿房不分日夜的啼哭,让他疲惫的头脑完全无法集中精力对付他最大的敌人--数学.一拖再拖的后果就是被告状了.江上将那时冷淡中带着责备的眼神就像一把尖刀,让江扬无法忘记,所以即使全身快散架,还是坚持将功课完成,只是不能担保准确度.
凌晨2点,江扬终于能投奔那张属于他的大床的怀抱.几乎是一粘枕,江扬就昏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身上那些酸疼慢慢地变成了温热,再渐渐地,变成了炽热.仿佛身在自己从来没到过的沙漠,热得令人发狂,江扬难受地呻吟了出来.可惜,他的呻吟被隔壁江立洪亮的哭声掩盖了,整个江家,无人听到.
觉得自己不知道在沙漠被蒸烤了多久的江扬,终于储足力气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是好好地睡在房间里.撑起身子,一阵眩晕毫不客气地袭来,那头琥珀色的头发马上亲吻上了枕头.睁眼闭眼,来回了几次,勉强储足了力气,再一次,江扬慢慢地撑起身,慢慢地下床,再慢慢地挪动去洗手间.洗漱完,在门口,撞见了已经晨练完的江上将.看见大儿子熟睡一夜后居然无精打采的脸,心里有担心掠过,口里却说出习惯了的严厉语句:"瞧你的状态!这要如何做哥哥?自己去告诉你的体能老师,功课加倍。"还不自觉地带上淡淡的讽刺.和自己一样发色的小脑袋没有像平日一样抬起来直视自己,才到自己腰间的小身子仿佛微微一颤,用平日的音量,语调说:"是,爸爸."马上转身走向大门.江上将一直望着小小的身影,直到下了楼梯消失了才收回视线.
整理好着装,步入餐厅时,发现放在大儿子位置上的早餐完全没有动过的迹象.招来勤务兵问,答案是"大少爷说他不想吃."不想吃?江上将皱了皱眉,让勤务兵下去了.这时江夫人和秦月朗一起走进来,江夫人同样看见属于江扬一动未动的早餐,问:"江扬没吃早餐吗?去哪了?"小舅舅代替外甥回答:"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看见他走去训练场了."江夫人也不禁皱了皱眉."月朗,这么早过来有事吗?"江上将转移了话题."是的,长官.程非上校今天一早就发了一份传真来,请长官查阅."已经从帝国军校毕业,担任了江上将第一副官助理的秦月朗中尉马上换上了下属的面孔,一本正经地报告.接过传真浏览后,马上回电与程非确认后,转头和秦家姐弟说:"我有急事马上要去边境一趟,月朗去帮我定机票,但是不用跟去了,留在家里看着,我和程非去就好."在家里江上将很少端出长官的架子,秦家最得宠的小儿子马上痞痞地行了个不标准的军礼:"是,谨遵姐夫的命令."江上将笑了,伸手揉乱了小舅子栗色的头发,柔声对江夫人说:"索菲也不要太累了,身体还没恢复,好好看着江立.""嗯,我会的."两姐弟目送着上将离开,秦月朗先叹了口气:"我去看看江扬,他的脸色不太好.""嗯,昨天就看他脸色不太对劲,今天又不吃早餐,我有点担心."江夫人对大儿子和丈夫的心结也没辙."放心,没事的."亲了亲姐姐的脸,秦月朗往训练场走去.
带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拖着带着异常温度的身体,江扬来到了体能训练老师面前,尽全力稳住声音说:"老师,请将我训练的课程翻倍,这是父亲交待的."什么?体能老师真的狠狠吃了一惊,本来的课程对8岁的身体来说已经是负担,还要翻倍?!"你确定吗?""是真的,我不需要撒谎,您可以向父亲确认."心里的委屈化成逞强的力气,江扬与体能老师直视,目光坚定."那好,先热身,然后先去跑2000米.跑完进来找我."热身完毕后,热度更加肆无忌惮地爬上江扬身上的每个角落.可是不应该在8岁小孩身上出现的倔强让江扬无法在那淡淡的讽刺前面低头,只会迎难而上.走到跑道上,迈开酸软的双腿,跑道在江扬身后延伸着.为什么?为什么!江扬眼睛酸痛,手脚酸痛,脑袋发热发胀,整个身子都像准备坏掉的链条娃娃,摇摇欲坠,快要散架.
当秦月朗找到江扬时,他已经倒在了跑道上,热度和低血糖折磨着他的身体,已经失去了意识.这一切,远在边境军队驻地的江上将完全不知情,也完全没想到.当他5天后回家,他的大儿子已经恢复了健康,那两天的病痛没有留下任何一点痕迹.从妻子口中知道了那天在训练场的事,不是不后悔,不是不心疼,但是身为父亲的架子让他不能坦率地对儿子道歉,只能淡淡地说:"以后还是按照以前的课程进度学习,免得拔苗助长.""是,我明白了,请您放心."江扬恭敬地回答.听不到那应该出现的称呼,江上将皱了皱眉,但没有表示.只是一次偶然吧!可是极懂人心思,也极擅谈判谋略之术的江上将,绝对没有想到,这一声"爸爸",就这样消失了16个春夏秋冬.
16年后,当误认为江扬已经牺牲后,忽然热衷上发掘儿子的往事的江元帅找到了大儿子8岁的日记.那稚嫩的笔迹,记录着那段沉甸甸的往事,符合8岁孩子心态的抱怨和不甘.就像那糖罐和盐罐一样,再一次让江元帅泪流满面,带着泪痕,拥着大儿子的被子沉入梦乡.梦里,33岁的自己抱住8岁的儿子,亲吻着他高温的额头,轻声地说:"抱歉,我的大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