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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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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娘
亲爱的,我一直以为我赢了。
七月的北方已进入了雨季,奔跑了大半个中国的季风终于光临这片干燥的土地。记得曾有人说过,雨季是伴着一记惊雷来临的,之后便是时大时小的雨水,再炎热的夏日也敌不过微凉的雨水终会退居三线。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那时的我也明白接下来的意思——夏天终将被取代,就像干柴烈火般的感情在一盆冷水下也变的连余温也不复存在。那时的我明白却不愿意相信,现在却是相信而不明白。若世间的一切都可物质化,爱是否也如引力一般有了公式?美貌、家世、存款……它们加在一起能构成什么呢?只是些汉字吧,却不是我们心中的那个人。
选择在八年后完成我对你的许诺似命中注定的一场悲剧。我踏上了生养你的土地,抬头看不到完整的天空,只有钢筋水泥构架的森林。车站外的马路有十条并行车道,纽扣似的汽车依然寸步难行。车站四周是星罗密布的地下旅店、地下美食城、地下商业城、地下灯具城、地下铁……我迈出的每一步都有可能是一盏灯、一堵甚至一个人的头顶……你便生活在这里,把无数个人踩在脚下。除了在大学的四年,你便是穿梭其中的一个人。我不敢将路人冷漠的影子加在你的身上,我坚信你依然会会睁着一双明亮单纯的眼睛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让每个人都心疼你的天真。这是你打败我的武器,以最温存的方式将我化做了灰烬。
下火车时外面在下雨,并没有地理上讲得那样夸张,只是零星的小雨。我摊开手掌接住细小的水珠儿,只那一刻我真担心你会淋在雨中。你在我心中的样子永远是你大一开学前的那天,同样的密而不急的小雨,我作为大二的学长迎接新生入校,你便出现了。若用英俊形容你那时的样子绝对是虚假的恭维!即使日后的你的确光彩耀人,那天的你也只能用“狼狈”来形容。雨天不记得带伞几乎成了你的恶习。淋湿的头发凌乱地挡住半张脸。白色的衬衫也被不知名的泥点儿蹂躏成了另一副样子,你很瘦手中却拎着一只与你不相称的巨型旅行包,唯一让我注意的便你是水晶般明亮的眼睛,它几乎是透明的,如婴儿般。你只是可怜兮兮地垂着眼睑,我便打破了“只帮女生”的传统将伞移向你。
你的个子与我一般高,看起来却纤细得连女孩都想保护,你客气地对我微笑,露出一排白润的牙齿,我几乎可以呼吸到你身上的雨水味道,那是我喜欢的味道,像青草又像无法食用却诱人的涩果。“欢迎来A大。”为了友好我极力摆出一个微笑,但我的微笑始终是短命的美好。我的微笑一定没你的好看,否则你怎么会在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俨然另一个人。
“谢谢,”你的严肃如我的微笑一样是短命的,“我已经湿透了,没这个必要了。”
“我正好也要回寝室。”
忘记一路上我们究竟聊过些什么。记忆便是这种多变的东西。有些记忆是磨砂玻璃下的文字,即使可以读出内容也不愿花费那个力气;而另一些则是长在血液中的记忆,比如你明亮的眼睛,除非我死,否则这一生都要牵绊下去。如今也谈不上是想忘记还是想留住,若我忘记我便不会前往;若我不忘又怎么舍得放手?
放手,再找你……
你说我是一个矛盾的人。自相矛盾。比如我最吝啬的微笑却是我最大的追求。你还说,矛盾的后果只有全部放手,什么也无法留下。若说你是智者也不尽然,你不知道,我最大的追求只是你的微笑。
透明的雨伞会变得淡黄直至昏黄但永远不会变得乌黑,它永远不会阻挡我看天空的表情。我猜你也是喜欢它的,即使你从未用它遮一次雨。
你到学校的一周后身边多了一名女孩,温柔漂亮几乎找不到缺点。你说她是你的未婚妻,婚约是在儿时订下的。我挖苦你作为当代人还要过封建生活,你回答我的只是标志性的微笑,我看不出里面是否有幸福,也许它只是见不到底的无底洞,空洞得无法去添满,你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把虚无当做习惯。我才不信狗屁的青梅竹马!青梅竹马的不该是美丽的未婚妻,而是七大姑八大姨家的表姐妹。但是,她却是爱你的,这是不可怀疑的,你就像童话故事中走出的小王子,美好得让人心疼所有人都想张开双臂将你护在怀中,再也不让你暴露在风雨之下狼狈的徒步。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的名字叫做莫伊,你的名字叫井末。你的名字中有她,因为你的妈妈深爱过她的爸爸。这是你猜的。你不仅是漂亮的男孩,更是聪明得可以看透眼神的男孩。你说你妈妈每次见到莫叔叔时的眼神都写着心疼,因为那是无法得到的爱,她选择了爱的最好方式,她似乎知道这份爱会在下一代身上得到补偿,只是她猜不到这补偿的含义。之后的那些猜测或许更加准确,因为那有关你我,所有的一切都已在你的脑海中了——最幸福的、最难熬的、最坚持的、最折磨的,这些你都预料到了,事过境迁我才知道你有多么勇敢。
你说,你对于我是一颗青果。我笑而不语,因为我已在哪个雨天便无力摆脱这颗青果的吸引。我屈服与你们婚约的背后,我是你的朋友你的兄弟你的什么都可以,我把我的心押在你那,生命也可以与它同在。谁都不知道我们的感情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即使你美丽的未婚妻莫伊也当我是你们的朋友或者是她的追求者。这是你那双似水晶般的眸子洞察出来的,她爱上我了,但她不得不记得那份可笑的婚约和美好如王子的你。她的矛盾就想你母亲年轻时的抉择让你心疼,她们的心里都有你,你却无法陪她们做出正确的选择。你希望我接受她,但是,末,你不知道我的心里再也誊不出地方容纳别人了吗?
末,我爱的人只有你一个。
大一的第一个寒假我决定留在学校。我告诉你我要打工赚钱,却不敢告诉你即使我离开这里也没有容纳我的一个家。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我们无能为力,比如我们的身家背景、比如在我们出生之前父母的处境如何……我从来不恨他们将我如垃圾般丢掉,因为我从未爱过他们。我在孤儿院里长大,是那里唯一一个不会微笑的孩子,他们把我丢在肮脏的角落里,其他孩子有的玩具我只有看的份,我真的不在乎这些,因为我一直在做我自己。年龄慢慢地增长,我却没有归属于任何一个家庭,看着身边的孩子一个一个离开,我只是继续在我的角落里细数——我会离开这里,用最有尊严的方式。我想我不会再回去了,不想再看到那些人的伪善,如果我可以选择接下来的人生,那我宁可就在你的身边,即使为你抛弃这附在我身上的皮囊。
你与我不同。我始终把你当作另一个世界的小王子。
你的出身一定很好,眉眼间的稚气与纯净光亮便是最好的佐证,那是我遗失在婴儿时期的宝贝,如今被你握在手心。我从未羡慕过财富的虚华,却庆幸你可以避免贫穷的玷污,贫贱便是污水,摸爬滚打的人要带着永远的记号。同学们说我是为了钱才与你接触,我知道他们怎么和你说,当我的穷酸与污秽在你面前摊牌,我以为你嘴角不变的微笑是给我的讽刺。但是,你说,你要留下来,陪我打工,陪我在年夜饭后放鞭炮。末,你是在怜惜我吗?你是不是也和那些富有的善人一样希望得到我的感激呢?我可以给你,什么都可以,你在我心中始终是不一样的。
你永远也想象不出来那时的我有多么期待你饯行你的诺言。我无数次在心底描绘那些场景,一遍一遍地描重,即使笔触化做刻刀划出血印我也不想停下。
我自私地将你留在我的身边。莫伊说我用这两个月打败了她的十八年,同样,我用这两个月毁了你的一生。我从来没见她如此冰冷,但我已无法反悔,这是我们共同选择的绝路。也许,人生若到初见,我依然会舍不得放手,但那时我会把自己锁起来,将你还给平静的世界,不让你再与如此肮脏不堪的我相遇。末,你呢?也会做和我一样的选择吗?你也会,因为我们都是懦弱的孩子。也正因为这样,那个“也许”成为“永不”的代名词。
到车站送走莫伊你才给家里人打电话。我坐在你的对面,吮吸着你摆在我面前的果汁,依稀听到电波泄露出你极力隐瞒的事实,你把声音压得很低,生怕我听出你的为难再把你打包仍回家里。你是天真的孩子,你知道我始终是心疼你的,即使是雨水淋湿你的刘海我也会难过,但请你原谅我的自私,即便是我听到电话那头喊出“不回来就永远都不要再进家门”的话,我也只是用力地咬了下吸管,却舍不得将你扔向车站。你落寞地收起手机,叼着吸管对着桌面发呆,我隔着一张桌子握起你的手指,你望向我的眼睛有湿润的光泽,但你却是在微笑的。
末,年轻是不是注定要犯很多错误呢?如果是,那么也一定要接受相应的惩罚了。可是,我怎么舍得让你替我背下这罪的罚呢?
亲爱的,我给你八年时间返回原地,我却依然留在那个地方。
仰望。仰望。
独自一人穿过钢筋水泥缝隙,我的衣服已经湿透。自八年前的那场雨后,我再也没撑起过一把伞,我固执地认为只有这样才能把你永远系在我的生命之中,我傻傻地将爱寄托在这恶习上,将它当作是你,即使我无法再留你在我身边,我的世界里依然有你。八年前的那场雨让我瘫在床上几乎死去,没有人愿意碰我,他们当我是瘟疫,生怕我会在朦胧中把他们变成下一个你。我笑他们的想当然,我笑我的爱情我的生命竟然成了如此可笑的样子,可是,为什么笑的那个人不能是你呢?我一口气吞下你曾经买给我的白色药丸,整整一瓶药丸顺着喉咙到达他们该去的地方,嘴角的苦涩渐渐麻木,所有的神经都变得迟缓,我觉得飘飘欲仙,大概人类只有到死的前一刻才可以如此放纵自己的快乐吧!我觉得我躺在了云朵上,软绵绵的触感让我想起我们曾经共眠的大床,但我知道,我的身下只有你送给我的一张薄毯;朦胧中我觉得我触碰到你的体温,一滴滴眼泪划过我手臂上的皮肤,深深的沟壑刺骨的疼。
醒来时你坐在我的床边,我轻声的笑,笑自己的贱,笑我还是隐藏不了我有多么需要你的脆弱。你心疼地用手背抚摩我的脸,我别扭地扭过脸,你的手指在空中停顿几秒,失落地放下。我用尽全身力气将你抛在背后,心脏抽搐着将血管撕裂。我哭了,眼泪化成血液奔向心底,你永远看不到它逃跑的样子。我呼吸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喉咙干哑得发不出声音。你挪开那把已经沾染了你的体温的椅子,纤细的身体定会投下好看的阴影,你从来不知道这些细节有多么迷人。
我在等你发表你对这件事的看法,我很是吗?如果是你呢?是不是也会和我一样傻,一样期待用死换你再看我一眼?
“以后别这样了,照顾好自己。”你干涩的嗓音让我听到了绝望的味道,这句应该由我说的台词竟然出现在你的口中。你说,好好照顾自己,你是不是也能好好照顾自己呢?亲爱的,我究竟有多坏,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末,我习惯了不打伞的雨天,却还是没能喜欢没有你的每天。也许,我的潜意识里仍然以为只要我生病,你便会出现,再对我说一次“好好照顾自己”,却忘记了之前的那句“以后不要再这样了”。我就是想要你心疼!看,我有多么残忍!我的贪恋已经侵如骨髓,随着血液游弋全身,每个细胞都知道我有多么爱你、多么不舍。我清楚地知道这是我的选择,是我自作自受,也是唯一对的抉择,但我依然在做着挣扎,垂死挣扎。
我在这座城市中最大的酒店住下来,一间卧室一个客厅的规格是老板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我便是客人之一。老板是五十多岁的男人,刚好是我爸爸该有的年龄,这样说是因为他即将成为我的爸爸,我也将成为他的女婿。婚姻对于我来说便是这样,生命中多了几个人,他们开心时你要陪他们笑,他们有事时也要把眼泪挥洒出来,不需要血缘便可以将我与他们缠绕在一起。我冷冷旁观这一变化,看着我的家人“喜怒哀乐”陪他们演这一出戏,这其中还包括我的未婚妻桢。这对她当然不公平,她的存在就像一个干净的孩子,和你很像,永远是我不肯伤害的一类人。
认识桢时我还是香水公司的职员,如今我已经爬到经理的职位上。我能给她的仅此而已,至于那颗心已经被你带走,追不回来了。她拥有一双和你一样美丽的眼睛,晶莹如水晶,不忍玷污、不忍拒绝。桢是爱我的,她能看透我的心里还有一个你,她尝试取代你的地位,却也知道你是无可替代的。但是,她选择等在我身边,和我结婚,给我一个健全的家,她真是一个傻姑娘,和我们当初的决绝真像。也许,她更勇敢,至少当初的我们有彼此,而她却只拥有我的空壳。人世间的机遇多么烦扰,相爱的不能在一起,遇到可以爱的却已经没有心去爱了。桢大概比我们更先了解这份无奈,所以她可以谅解我心灵的不忠,只和我的□□相依偎。
走进客房便听到电视的声音,接着便看到光鲜艳丽的桢出现在眼前。我放下行李单手抱住她,轻轻地吻她的侧脸。既然□□已经给了她就要做合格的□□,我的心没有办法好好地爱她,身体便要补偿这一空缺。八年后,如果我们再相遇,你会怪我吗?或者,你会佯装释然祝福我们呢?你知道的,我多么希望在我拥抱另一个人的时候你能过来狠狠地揍我一拳,然后蛮横地吻我直到我无法呼吸!
“逊,我一直在等你,以为你不会来了呢。”逊是我的名字,是我很喜欢的一个字,桢的嗓音很好听,叫起来像是夜里的猫叫,不柔软却深深地到心里。
“傻瓜。”我含笑摸着他柔软的发丝,她变像只小猫一样靠在我的胸膛。她是个好女孩,男孩一定会为她倾倒,她又何必选我?真是一个傻瓜。
冲了一个热水澡后桢正在漫无目的地播台,六点后的节目大概都很无聊,娱乐节目暂停,各个地方太都把新闻搬上来你方唱罢我等场。桢注意到我从浴室出来,她放下遥控器,欲言又止,她大概是在担心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即使电视上市她从未接触过的农业节目,她也看得一丝不苟。她这个样子越发像一个孩子,可我却不是一个号大人,我无法陪她演出所有戏码,我一定要用自己的剧本。
“桢,你哥哥的婚礼我不想参加。”
桢转过头,漂亮的眉纠结在一起,这个表情她大概预习了很久,她很早便知道我所想,从她第一次和我提起她的哥哥和准嫂子,她便从我出神的样子中看出我的抗拒,只是她大概一辈子也理解不了我所谓的理由。
“他是我哥哥啊,我和你明年也会结婚……”桢试图说服我,这些话从她第一次邀请我来这座城市时开始,直到我出现在这座城市,她依然在说,我依然准备反驳,我们多么固执啊!
“我知道,我准备了一个礼物,但我不想参加婚宴……”
“逊,你在怕什么?我不懂,难道嫂子是你曾经的情人?”桢气恼地盯着我,一双漂亮的眼睛似蒸腾起了雾气。
我脸上闪过丝苦笑,又马上收起来,换上一层无奈的外皮。“桢,就这一次,求你了。
“为什么?他即将是你的家人,你要一直躲着吗?”
“为你哥好……”我抬起头,望着她那双和你太过相似的眸子竟有一丝后悔,如果从未见识过你清凉的眼睛我便不会跌的那么深,如果我不曾遇到和桢,我便可以真正地置身事外,痛苦都交给我。是我太过贪恋幸福才会把我用八年的时间编织的谎言告破吗?
我没再说下去,也不该说下去。其实,不是所有事情都要有一个真像,也不是所有埋藏在泥土中的真像都是不可获得的。你和桢都会理解我的选择,早晚都会,从和桢在一起那天我便知道,只是婚礼那天不行,绝对不行!我能给的,也只有这么多。
我记得你曾说过,我永远也赢不了你,因为我的赌注是我的全部,而你却有退路。但这一次我一定要赢,我看得到你我的前途是一条只能一人通过的独木桥,我留在原地,你一定要走过去,即使赔上我的全部。其实,早在遇到你的一刻,我的全部便给了你,又怎么求得全身而退呢?
第二天我起的很晚,从床上爬起来时入目的便是整洁的地面,昨日的一片狼藉已经不见了,也许是被勤快的服务生收走了。一个人睡时总是睡的很沉,这是这些年辛苦的求生留下得本能,可是,我依然做不到一夜无梦,有些事穷尽一生也改变不了。昨夜我又梦到你,与以往不同,我不再回忆似的梦到你大学时的样子,梦里你西装笔挺,还打着整齐的领带,我偷偷地望着你,实际上我并不需要,因为你已经可以无视我的存在快乐的生活。我该高兴的,却抑制不住心底的悲伤。
穿上衣服走出卧室,桢正在漫无目的地调台,她在家里大概是从来不看电视的,至少不是纯粹的电视迷。她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即使是如此昂贵的客房中的设施仍不能让她满意。
坐在她身边,一只手臂便可以将她搂在怀中,她轻轻吻我脸颊,脸蛋红彤彤的像天边的红霞。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尤其是那双像极了你的眼睛,让我沉迷也让我心疼。
“今天陪我出去好吗?”桢眨巴着另我神往的打眼睛,她知道那是我唯一的软肋,真是个聪明的女孩。
我点头答应,像无数次纵容你陪我做出疯狂的事情一样,我不是败在我用了全部做赌注去赌,我只是不忍拒绝那双美丽的眼睛,不想屏蔽我的私心。曾经那些人说的对,我不是一个好人,我不是无欲无求地的爱上你,如果真爱你我不会再那样伤害你,我怎么舍得?
外面没有下雨,也没有了雨后的清凉。夏日的热浪再次席卷,汗水比昨日留在洼地的雨水蒸发得更快,却像是永远也不会彻底消失。人类和自然不同之处就是在于我们不断失去却可以乐此不疲,知道我们死去的一刹那才知道自然才是万物之长,曾经的爱恨也留给自然去解决。我抬头望着蔚蓝的天空上的几朵白云,忽然很想躺在云的上面,远远的观望人间,却再也不要身处其间……我苦笑着甩甩头,笑自己的天真与避世的幼稚,我知道,即使我在云中再看到你,仍然会接过你手里的行李,看你清澈的眼睛出神。我可以逃离这个世界,可以不再活,却怎么也放不下你。
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安然地等待车子开动到达某个桢希望我去的地方。桢坐下来,发动车子,播放我最喜欢的钢琴曲。这一切都太过熟悉了,她知道我一向不喜欢开车,不问原因,我也从未提过。桢的车子我认识的为数不多的车子——保时捷BOXSTER,是她哥哥为了庆祝她第一天上班送给她的,桢和我提起的时候掩饰不住心里的兴奋与炫耀,可我却不是她想要的炫耀对象,我并不认为那有什么可庆祝的,桢上班的便是自家的公司,进公司工作和进自家厨房一样简单。那时我才意识到桢的家庭有多么富裕,我竟然无意间找了一个富二代,我又傍了一个大款!如果命运也懂得亏欠,这些大概便是给我的补偿。用人人喜欢的财富和看似和谐美好的家庭来堵住我愤世嫉俗的思想,用美丽的桢取代你不能与我共同完成的幸福。命运把我当做什么呢?一只瓶子,空了蓄水,漏了堵严。
保时捷在一家有豪华落地窗和白色漆栏的影楼前停下,训练有素的泊车小弟微笑着对我们欠身,示意我们向店里走。桢顺手掏出小费放在他手上,没有看他一眼。我没有动,桢走出几步发现我没跟上来才转过身走回来。
“逊,怎么了?”桢明知故问,却显得无辜,大概是那双眼睛的杰作吧。
“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我指着二楼落地窗中美丽的婚纱,压抑着心里的不快,露出一个硬挤出的微笑。
桢眨巴着大眼睛,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对不起,对不起,逊……我担心你不同意,所以……”桢着急地皱起眉头,明亮的眼中有点点星光,我承认我是败在那对过于美好的眸子中了才会听她接下来可爱的计划。“……你装一下我哥吧!”
未咽下的唾沫差点把我呛到,我惊讶地瞪大眼睛。
桢丝毫不在乎我的反应,大概已经见怪不怪了吧。
“其实,这还要怪我哥啦!他竟然找借口不来陪嫂子试婚纱,你……”
“好。”
我竟然这么答应了,真像一个玩火的孩子,不到火焰烧到自己便乐此不疲地重复危险的动作。现在的我像极了当年的你,你的所有小习惯我都打包复制到自己身上,包括你的义无反顾,也包括你的爱与痛。看,我始终无法放下你,我曾经逼你放掉一切,我却一样一样捡回来,我只有这些,即使它们让我痛,我也丢不下。
是的,我爱你。从你把莫伊送走和我一起搬到我们的“家”开始,或者是从你在雨后出现在我面前开始……
我爱你,末。
我觉得我成了人群中的异类,每一道眼光都能轻易地将我杀死。我逃过、躲过,却总是败在你明亮的眸子中,那是这世间最不可抗拒的东西。我觉得它们是汪清水,看不到底却很清澈,看久了会让人觉得窒息,却不忍离开。也许,它们更像毒品,我已经沉迷其中。你一定是知道的对不对?否者你怎么会在恰当好处的时候将我揽在怀中,用结实的胸膛掩饰彼此的脆弱,然后轻吻我的额头。我不是不爱你,你要相信我。只是,我真的不忍心看你撕裂孩子纯真的脸,带上无所谓的面具承受他们的指指点点。你曾经说,那些人只是大幕下的小丑,我们才是主人公,小丑无论多么卖力演出,主人公们依旧会在一起生活得很幸福。我一直试图去相信,却也一直抱着怀疑。我们会幸福吗?亲爱的,我们怎么在非议中得到幸福?
春节那天我们换上同样的新衣,黑夜与窗子这面完美的镜子中倒映出两名英俊的男孩,他们就像一对双胞胎,仿佛从出生之前就注定要在一起。
我坐在客厅看当年的春节晚会,不时在某个桥段后夸张地大笑,并非那个桥段有多好笑,只是单纯的想气气在厨房中忙碌的你。你总是探出个脑袋,像受委屈的孩子眨巴着美丽的眼睛,我则笑得更加夸张。年夜饭在我的笑声和你做菜的叮当声中变成只能倒掉的垃圾,当我面对厨房的一片狼藉和中间像罚站的小孩一样的你,我只能无奈地收起那些本要嘲笑你的话,陪你在残局中准备一顿还能吃的年夜饭,教你包饺子,看你把自己涂成面人,陪你开心的大笑。
那夜的狂欢几乎让我忘记了莫伊的存在,也许是我刻意地忽略掉陪在我身边陪我笑的你其实本该属于她。即使如此,她依然横亘在我们之间,永远也不可能消失。莫伊的电话敲到好处的在钟声响起时把我们唤醒,你不再是前一秒的蹦蹦跳跳,神色淡然如之前什么也没发生过。我埋头吃我们共同包的饺子,顾不得饺子还冒着热气,即使烫得呼气也不想抬起头让我记得你还有一个她。我听不到你说的什么,一年中鞭炮最响的一刻大概就是为了这跨年的悲哀,你慢慢凑到我脸颊,呼吸的热气打在发丝间让我想哭,而后轻轻的一吻,没有声音却让我如梦初醒般抬起头,迎上你美丽的眸子,竟觉得一切都没关系了,只要在你身边。
不知你们聊了多久,你忽然把手机递到我的面前,我狐疑地接过手机,里面是莫伊的声音。后来一直在想,她的声音怎么会那么安静?就像从深海升腾起的泡沫,透着深海的沉寂。也许发生的这一切本就该是沉寂于人间的。
她那时说,她爱上了我,即使她是你的未婚妻,如果我可以接受,她会解除婚约。
我从未对你提起过她的这些话,挂了电话我躲进卫生间,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忽然觉得很陌生。莫伊,井末……那么好的两个人怎么会和我有关系?你不知何时出现在我的身后,吻我的耳后,呼吸打在我的发丝上。我闭上眼睛,还是决定陪你走向越发癫狂的世界。
如果可以,我们狂欢吧!不要理会那些冷静的人类的指指点点,我们那么相爱。
于是,世界顺着我的思想变的越来越疯狂。学校里开始有人把我们变成可笑的谈资,贴吧里有人公布出我们在一起的照片,即使是老师也故意避开我们……房东太太是名尽职的中年妇女,她借她儿子的名义要把我们驱逐出境,而同楼的邻居也不再热情,唯恐避之不及。我知道我本就是被上帝抛弃的垃圾,即使有月光的安抚,我依然要在太阳的照耀下变得更加肮脏。但是你与我不同,你是上帝的宠儿,我的爱人,我的宝贝,我怎么舍得?亲爱的,我怎么舍得?
末,我以为你会退缩,我以为你会将这个“游戏”留作失败的回忆忘记,但是你却在每次流言中将我拉出来,吻我的侧脸,把一切档在门外。我不曾想过众叛亲离是什么滋味,因为我只有你一个。你却不同,你有很多朋友很广的社交圈,漂亮的男孩女孩中友很多选择了留下,他们和你一样是天之骄子,或许他们只是想叛逆的享受一个人的春节,或许他们是命运安排来让我心疼你对我的忠贞的天使……即使,他们在真爱面前更像恶魔。
初三的晚上,你赴约参同学聚会。其实聚会只有六个人,都是过年选择留下的学生,其中有两名女孩,她们不如莫伊那般美丽而有气质,却把自己打扮成可笑的油画。你没有带着我出席,临行前你轻轻地吻我,我看着你出门,再穿好已经准备好的衣服跟着你出门。当我赶到你们聚会的酒吧时,我看到你一个人独占一张沙发,而你面前是另外五个人……这聚会真可笑,竟然比谈判更可怖。我在你们旁边的一个角落坐下,隐约可以听到你们的谈话。
“……我不想再谈下去,爱谁是我的自由。”你的声音永远悠扬而优雅,可我总是能听到隐藏在声音之下的情感,其实面对这样的聚会,你比我想象的更要伤感。
“你知道别人都怎么说你?同志!GAY!”男人的声音原来也可以如此刺耳,令人烦躁。我真的很想笑,难道那个尖嗓的男孩就不怕他面前的“怪物”将他也传染?亲爱的,有的时候我在想,我们不是只爱“男孩”这个性别,而只是因为遇到的是彼此。
“我知道,都知道……”末停顿一下,我的心开始微微作痛,不怕被别人看出我是在偷听,认真的望着你,期待那个会让我们将整个人生赔进去的答案。“但不重要。”
一切尘埃落定,只有小丑仍跳着舞,旋转不停……
“不要脸!”我听到水流倾泻的声音,当我冲到那张桌子前时,末的头发衣服已经被啤酒打湿,明黄色的液体应着酒吧特有的灯光缓缓滴落,碎成八瓣……末,请原谅我接下来的举动,她是一个女孩,我不该那样做,可我的确做了。我用一杯热咖啡回报了她,那自然不会把她烫伤,但我要她记住那种感觉,就像所有的尊严都随着液体泼洒,而自己只能无助的等待。
我牵着你的手离开,你的手指紧紧握着我,如一个迷路的孩子忽然找到了亲人,仿佛只要抓住那只手就抓住了整个世界。其实,我又何尝不是呢?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成了彼此唯一的依靠,其他的人都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只有彼此。我为你擦去头发上的酒液,为你披上我的外套,你温柔的对我微笑,明亮的眼睛如孩童般纯真,你拉住我的手,慢慢的靠在我的肩膀,用湿乎乎的头发蹭我的脸颊,湿热的气息留在我的而后。
亲爱的,我真的以为我可以一辈子这样抱你入怀,忽略彼此的性别,即使别人不谅解但我谅解我们,我为你挡掉外面所有的风雨……我不在乎这个过程有多难,我只想这样陪在你的身边。
但是,我们忘了莫伊。
再见到莫伊时,她比大学时还要美丽。
“莫伊……”莫伊还在镜前摆弄自己的婚纱,洁白的婚纱在她凹凸有致的身上娇媚异常,婚纱间褶皱的阴影如白玫瑰花的花蕊,似有淡淡的香。我找不出任何理由拒绝面前如此美丽的新娘,然而她便是我唯一珍视却不能牵起手的人。
“逊!”莫伊猛然转身,手中的耳环戏剧性地滚落在地,她的脸色也瞬间有白变青再变紫。我放开桢的手,俯身捡起地上的耳环,那是一副镶嵌珍珠的坠子,和莫伊此刻的装束刚好搭配。我冷静地走到她面前,任由她将目光定格在我的脸上,我细心地为她带上耳环,手指刚要放下的时候被她抓猛然抓住,一切似乎在我的预料之中,我淡然地抽回手指,转头看看愣住的桢,又看向莫伊,“好久不见。”
“嫂子,你们认识?”桢反应过来跳到我的面前,一双无辜的眼睛竟也带了些许怀疑,真不适合她……
“我们……”未做好心理准备的莫伊不知所措地望着我们,狼狈得如一只无法动弹的木偶,只能任由外力改变蹩脚的动作。“他……”
“我们是大学同学,很好的朋友。”我说的是实话,避重就轻比欺骗更艺术。桢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双末的眼睛忽闪忽闪地扰乱着我的心绪。这三人中,只有我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波澜无法抗拒。
“这么巧啊,我们……”
“桢。”莫伊叫住了要滔滔不绝的桢,眼神忽然坚定起来。上一次见到这神情是什么时候呢?我猜那天一定下着细密的雨丝,她的头发上沾了许多晶亮的水珠。莫伊转而望向我,“我们出去一下好吗?”
“嫂子,你和逊先聊,我去外面走走。”桢转身离开,但我知道她走不远,她一定会把我这些天的拒绝与不安和莫伊此刻的邀约相联系,她比我想象的敏感。
“逊,你说吧,这是怎么回事?”莫伊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婚纱在她身上也有种职业装的味道。我绕了一圈坐回沙发上,这是我在八年之后与八年前的对峙!其实,我可以脱口而出,那些话已经在我心底酝酿了八年,从来不曾忘记。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不忍将其倾倒出来。即便将命运的轮轴调回八年前,一切都和八年前一样,可是我们究竟是过了肆意妄为的青春年华,如今,我们只能现实地直面人生。未来、价值、婚姻……社会是一个模板。当初是我把你们一同推进这模板中的,那大概就是我这辈子最痛却也是最该做的决定吧!
“你都看到了,我和桢要结婚了,你也马上就要结婚了,就这样。”
“你知道!我问你八年前我们……”莫伊总是可以轻易识破我的诡计,我便像一个原形毕露的妖精,只能苦笑着等待仲裁。
“八年前你问的问题……”我站起身来,神色严肃起来,“答案是,井末。”
我想我该离开了,推开门时我看到站在门口的桢,我看出她并没有听懂我们的谈话,这便是我的目的。我搞不懂自己究竟是想为自己留条退路还是为了那双明媚的眸子不再流泪,八年的时间让我相信我是为了后者。亲爱的,未来是什么?我早就没有未来了啊!未来掌握在你手中,捏碎了便没有了。
“桢……我……”
“逊,你自己回去好吗?我要陪陪嫂子。”桢的手心贴在我的左臂上,温热如火。我露出一丝微笑,将她搂在怀中。我真的很自私,唯一一次想把她搂入怀中,却只是因为我太过空虚。
接下来我该做些什么呢?漫无目的地走,最终还是要回到酒店。就像我一辈子也逃不出你的手心一样,门前的保安对我微笑,我想在这两天内,酒店中的大部分人都该知道我的与众不同,他们对我微笑,比对任何一位客人的微笑都好看,只因为我能为他们的前途美言几句,即便这个几率非常小。人便是如此,卑微屈服在别人的脚下,所委曲求全的也只是微不足道抑或遥不可及的占有。我从不后悔让你离开我,让你回到你富裕的家庭,不要和我这种人一起在人世间染上尘土,污了那双纯净的眼睛。
酒店的大堂中央走过一群西装革履的人,我站在一边没有靠近,任他们横穿过大堂,保持着冷漠的神情。我猜那走在最前面的便是桢的哥哥,只是他们为什么没有那双明媚的眼睛呢?我一直以为他会有的,怎么会没有呢?我低头侧身,将失望抑或失落的表情隐藏在阴影中。他并没有看到我,将我当成陌生人。其实这样也好,这又怎么可能不好呢?我们本不该是见面打招呼的家人啊!
“先生,请问您贵姓?”一名服务生战战兢兢的来到我身边,看样子他还是新手,眼睛中还存在所谓稚嫩的光芒。
“井。”我微笑离开,听到身后的“井先生”只叫出一半便戛然而止。
其实我并不姓井,具体姓什么我也不知道。在遇到你之前我有很多姓,百家姓中的我都可以用,我不在乎隐藏在我体内的真像,早在某个本该被我称为妈妈的女人将我遗弃,那些东西就对我不重要了。我生活在孤儿院中,抚养我长大的是毫无关系的阿姨院长,我不归属于任何一个家。在遇到你之后,我们拥有了一个家,有温暖的被子,两只白色的杯子……我这辈子只有你,只有你。
桢的哥哥离开后我才从房间中出来,迎面便碰到负责婚宴的经理,我从第一次遇到他便是着一身黑色的西装,头发也很精致,一眼便知是一名细心的男子。
“井先生。”他果真是一名细心的经理。
“请等一下。”我叫住了他。
“请问您有什么需要我服务的吗?”
“你负责这次婚宴,也包括会场布置效果吗?”
“是。”
我满意的微笑着,左手从口袋中拿出一小瓶香水,淡粉色的液体。“这是我送给新人的礼物,很适合婚宴的气氛……”
“我明白了。”他接过香水精致的小瓶子,依然保持着公式化的微笑,却不知他已陷入一个巨大的阴谋。也许,也是一种弥补。
“谢谢。”我绕过他,决定先到楼下吃午饭,然后去看看你的世界。古语言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若是真的,我是否也能从路人的身上找回你的影子?
亲爱的,这涩果的毒从未解除,我爱的那个你还在这个世界上吗?
我想,我们终究是会分开的。
这个冰冷的人伦世界并不是相爱便能在一起的,一辈子睡在一起的那个人也许只是心灵的过路人。我始终记得和你去车站接莫伊的那天,人群的阴影中你放开我的手,而后在阳光下揉她的头发,温暖的微笑。我们的关系已不如从前了,莫伊的眼中不再只有你,也有了我:你的眼中也有了我。却隐藏的极深。我知道你始终是爱着那个正常的世界,只是天真的你还没意识到,所谓爱情也只是未来的垫脚石。如果你放手,我不会怪你,再也不会纠缠你。
但是,我们三个竟这样走过了三年。三年间,我们只如兄弟般生活,你身边有美丽的莫伊,她就像一支纯白的百合。似乎全天下都知道你和莫伊是一对,没有人再谈起那个寒假。这三年中,只有我们还记得那些时光,那是我屈指可数的幸福。我们不再有大段的时间在一起,唯一的机会便是会宿舍前,你会拉起我的手指,温柔的逐一吻过。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疼,你眉眼间的阴影就像这深沉的夜晚,似乎永远都无法褪去,那烙在我之间的温度,燃烧后成了永恒。
我们同样争吵过,和普通男孩子一样用暴力解决问题。但是,我舍不得弄疼你,即使你揪住我的衣领,将我按在墙上,哭喊着那些早已熟稔的对白,我也只是注视着你漂亮的眸子,默不作声。亲爱的,我们都是懦弱的人,我们放不下的东西可以堆成一座山压在肩上,寸步难行。
“末,放了我吧。”我曾无数次对自己说的话如今却成了这样。你惊愕地瞪着我,慢慢松开紧紧抓住我肩头的手指,脸色如月光般苍白。
“你说什么?再说一次。”你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直视着我,何时你竟然学会用这种方式牵制我。
“放了我,过你正常的生活,不要再和我有任何关系。”我惊异于自己的冷静沉着,我是用多大的勇气才做到的我也不知道。
“逊……我错了好不好?我不该这样,不该……我这就去解除婚约,我们在一起,我只和你在一起……”
我承认我又输给了你。从我认识你的那一刻我便成了永恒的输家。爱了又分开,在一起却矛盾,嫉妒却逃避,分手却成了拥抱的理由……亲爱的,你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劫难,在我以为可以摆脱孤儿的悲哀,逃脱病态扭曲的生长环境,却又掉入你给我的陷阱。这一切是多么浮华?我有了爱人,有了家……却发现这些我想要得到的且放在手边的知识模型,是永远无法变成现实的物质。我又能怎么办?
我始终不信养尊处优的你真的会为我放下一切,然而你就在我的前面,与我只相隔十几米的距离。春节前夕的火车站拥堵喧哗,衣着破旧的农民工三五成群,眉眼间是挥之不去的沧桑。我只能看到你,大学生的干净模样,穿着一件我叫不出名字却价格不菲的黑色外套,与周围潦倒的人们格格不入。你提着一只行李箱,里面是你全部的家当,我若出现,那里面的东西也将归属于我。但是我只能藏在你看不到的盲点之中,这是我下的最后一个赌注。我要赢你,只要这一次。我知道你是执拗的孩子,你会一直等下去直至我出现在你的面前,我也知道,即便是一天一夜后,只要我出现,你也会笑着扑到我的怀中嗔怪我的迟到。这种美好的希望已扎根在你的心中,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陪你把希望变成绝望,这样是不是也算一种天荒地老?
火车承载着希望呼啸而去,十六点三十二分,那是属于我们的列车。我依然在柱子后面,远远望见你失落的神情,眼光如夜暗淡着。亲爱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份礼物,请默默收好。
车站渐渐冷清下来,南方的天空零星地滴着雨,此时北方该是在下着雪吧?我从未见过那番景致。你依然站在那里,瑟缩着不肯撑起那把我送你的透明雨伞,它完好的立在那里,却不能替我保护你。雨打湿你的头发,狼狈的垂在眼前,我不知道流淌下来的是眼泪还是雨水,为什么你要那么固执?
“末……”不必一天一夜,我已不忍再将你置于此情此景。我爱你,想你再不必受这世界的伤害,而如今伤害你的那个人却成了我。
“逊,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动人的光芒回到你的眼中,你如走失的孩子找到了家人,紧紧地抱住我,温热的呼吸打在我的颈间,淡淡的发香让我沉醉。我没有回抱住你,双手不自然地垂在身体两侧,微微抬起头,一片死寂的夜。
终于,我还是忍不住抬起已僵住的手臂揽住你的身体,贪婪的吸着你的味道。“末,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境吗?”
“记得……”你乖巧地回答着。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下雨要打伞,冷了要多穿衣服,不要因为有事就忘记吃饭……”我轻轻地将你推开我的怀抱,手指抚过你被打湿的发丝,用尽勇气与你对视。我尽量保持着平和的语气,心里的痛楚如今已成了我活着的唯一验证。“你要记得,要记得……要记得……”
“我……”
“听我说,”我用力得扶着你的肩,温暖透过手心一点一点渗入我的血肉心脏,随着血液流转全身,“是你给了我幸福,所以,轮到我给你幸福了,我不能破坏你的家庭……”
你猛得挣开我双手的束缚,我看着自己的手落寞地在空中形成慢动作,最后不得不带着同样孤单的身体向后猛地退了一步。虽然还是需要很大的力气去管住悲伤,却也是意料之中的,我此时麻木的表情一定让你恨透了我!我还是你爱过的那个我吗?觉得我陌生吗?还是觉得我可气呢?这样也好。
“你在说什么!我才不要他妈的幸福!都是狗屁!难道你不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想的怎么做的吗?还是……你一直在怪我……”锐利的表情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可怜,“我知道我不该对莫伊那么好,我不该让她成为我的挡箭牌,我该和你光明正大的在一起,我们去见莫伊去见我的父母,我们不逃了……”你僵直的走到我面前,撑开那把我送你的伞,为我遮住雨,“逊,不是我害怕,是我不想让你受委屈,我最这不得的就是你啊!我只想保护你,只想这样……”
我承认与你再次对视的刹那,我心软了。真的很想就此抱住你,再与你幻想未来……但是,亲爱的,我们绝不会再有未来了!我们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一个天使怎么可以爱上一个乞丐?
“不要再做梦了!”我闭上眼睛,用力地打开你手中的伞,“一直以来我都是骗你的!我不爱你,我怎么可能爱上男孩?我只是爱上你的钱!你一个月的生活费够我半年生活!”
“不可能!”你的声音的有些颤抖。
“否则呢?你以为我真的爱上你了?真是可笑!哈哈哈哈……”
在我虚假的几乎要维持不下去的笑声中你的眼光暗淡了下来,你永远不知道那一刻的我有多么心疼。亲爱的,为什么不再挽留我,不再坚信我们的爱了呢?为什么泪水止于眼眶便成了漠然了?亲爱的,你再说一句我就真的撑不下去了,怎么你就不说了你呢?
你僵硬地转过身,一步一顿地淡出了我的视线。又有一辆火车到站,大量的旅客涌进月台,我再也找不到你的位置。行李依然暴露在雨中,我却已抓不住它的主人。我从来不知道雨水这么凉,刺入骨髓的冷让我浑身酸疼。恍然间想起十五年前在孤儿院里的那个春节,那年我六岁,个子不足一米高,所有小朋友都在礼堂中包着饺子,热气在玻璃上凝结成水汽,朦胧成一派温馨的场面。我一个人却在外面罚站,那天下着和今天一样的雨,心中的绝望似可以将我带入另一个世界……
那场雨似乎一直下着。
雨中的婚礼混合着玫瑰的香气,新娘的父亲将新娘的手交到新郎的手中,而后新人挽手走过撒满花瓣的路……我看到新郎的手指略微放松,新娘却紧紧抓住丈夫的手。再没有人会关注这样的细枝末节,它们的存在对于外人无足轻重。伴郎伴娘撑起透明的雨伞,它们抬起头便可望见天空但它们不会抬头,因为天空亦如这人间是无尽的阴霾。
接下来的一幕,大概除了我谁也猜不出其中的玄机。道具师按出了舞台烟雾,涩果与玫瑰、青草与眼泪,谁也不知道那淡粉色的液体中还有一滴血……新郎松开了新娘的手指,大步奔出了礼堂。亲爱的,为什么八年后你依然要记得这些?你是我的涩果,你是我的眼泪,我唯一能给你的只是一滴血。
喧闹的大街车水马龙,纽扣般的车子呼啸而过溅起偌大的水花。我的衣服早已湿透,胡须此刻的我与初遇时的你一样狼狈,但我觉得这是我最美的一刻。我觉得我便是礼堂中与你挽手的新娘。我站在路边,面向你跑来的方向。恍惚间,我们似乎又回到了大学中。
“逊……”你慢慢地走向我,“你记得你曾说过的吗?是我给的你幸福。”
我笑而不答。
“你怎么忍心把我一个人丢下?你怎么舍得让我再也不懂得笑?你怎么可以……”八年了,你为什么在我面前还是可以像一个孩子一样流泪,让我心疼让我心软?“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死?是你把我杀死的!”
我看到酒店中涌出来一群人……你的父母,井桢,莫伊……我想,到时候了。
“傻瓜,我知道啊……所以……”我向后退一步。
“我来陪你”,向后退一步。
“下辈子……”再向后退一步,笑靥如花。
“我做你的新娘……”
马路上盛开出一朵血莲,血红色的花瓣肆意着异常瑰丽。末,你看到了吗?那是我下世的嫁衣。
你会等我,对吗?
2012.1.20.1:4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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