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列一》渔耳

6、酷拉皮卡：我不是美女

　　酷拉皮卡只见那灰发少年像是要将他看穿似的，直直盯着他。眼神淡定，略带犀利。他的衣服说不上干净却也算整齐，头发软软地伏在额边，有些长。
　　“老大，老大！你瞧，我从乱葬岗那头挖出来的东西！”那个被唤作阿太的小孩兴奋地几步跑上前去，将紧紧裹在怀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灰发少年将左手从裤袋中拿出来，翻看了下阿太的东西，脸上并没有多少欢喜之色。忽然，他微微倾下身子，歪了歪脑袋，眨了眨原本就很圆的眼睛，伸出颀长的食指戳了戳名为阿太的孩子的额头——“喂，你脚上的……哪儿来的？”
　　还不待阿太回答，他便将视线迅速地移到酷拉身上，“他的么？”
　　酷拉发现，在这个少年悄无声息的视线背后却隐隐蕴含着彻骨的寒冷，即使他的确有在隐藏。这让他不由自主地竟想起了第一次遇见奇犽的情景。虽然这个联想有些莫名奇妙。
　　“白痴。”在将酷拉打量了两秒后，随口丢出一句，然后经头也不回地转身迈步。
　　“你在骂谁？我？还是躲在我身后的那群人？”酷拉说着句话的时候，双眼一直望着灰发少年的背影，直到少年顿住脚步，然后一瞬间斜斜地转过身来，靠在一面污秽的墙上，对着酷拉挑起唇角。

　　“哟，小子，还蛮有两下子啊。”
　　从进入这条大街开始便跟随躲藏在他身后的一群千奇百怪的人在一个领头人的带动下纷纷冒了出来，像是一群野狼般暴出凶残的真面目。
　　“不过你到底清楚你现在在什么地方么？流星街！难得有你这种小白脸自己来送礼，兄弟们！你说我们能不拿下么？！”——不得不说的是，在这个充满龙套的世界中总也有被称为龙套老大的人，他们引领着一场又一场的杯具而促成主角的丰功伟业。例如酷拉眼前的这位纹身大汉。
　　那大汉一声大吼，身后的人便如同猛兽般开始虎吼成一片（实在不明白在吼什么）。
　　这帮莽汉少说也有七八十个人，显然是结帮成派而来。流星街的消息还挺灵通的，他这么一个外人到来才一会儿的时间便引来了这么多豺狼。酷拉似乎低估了流星街的势力。
　　不过这对于酷拉来说一向不是重点。
　　“知道蜘蛛么？”酷拉一眼扫过他们，声音意外沉静而响亮。
　　“喂，阿太，帮我问问你老大，这猎物可是我们先发现的，他不会跟我们抢吧？”为首的纹身男不知为何竟是不过问隐身于旁的当事人，而是绕开一个断壁残骸向那名为酷拉领路的小鬼大叫起来。
　　酷拉斜眼瞧去便有几分了然于心——这个大汉竟是有些畏惧刚才的那个少年么。
　　斜倚于污墙上的少年轻轻一笑瞥了他一眼，便转头再也不理睬他。那表情明显带有不屑。那大汉隐忍着，低低从牙缝里挤出个污言秽语，却也不能拿那少年怎样。

　　“知道蜘蛛么？”不自觉地伸出手，平举在胸前，露出那暗色的锁链。
　　那大汉毕竟也是流星街的人，瞧见酷拉拿出了之前没有的锁链，表情迟疑了一下，“哟，小白脸，敢情你是找人找到流星街来了？你认识这里的谁？”
　　“你只用回答我，蜘蛛，知道还是不知道。”他们身上的汗臭味、烟味、酒味与少许血腥味混杂在一起的气味让酷拉觉得异常反感，像是天生就该被人驱逐在阴暗底下，只会做些小动作的肮脏动物。比如，蜘蛛。
　　“切，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啊？我是看得起你才这么问你的！臭小子！信不信我把你打到你祖宗十八代都认不出你！”
　　“大哥，看人家那样子，找人找到流星街来，这小子估计不是情人被抢了就是全家被杀了，祖宗什么的我看早翘辫子了！哈哈！”
　　几日未进食水的胃开始不住地翻腾。干裂的阳光侧过一些角度开始灼刺着酷拉的眼角，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皮开始干涩开始变得火辣。明晃晃的日光下曝露着无数扭曲的面孔，他们正在对他步步相逼。酷拉的手指开始不自觉地骚动起来，心肺中沸腾起如同在以往无数个梦中所怀有的不甘。他拼命地抑制着自己，垂下眼睑。
　　眼前的一帮人群逐渐发现了酷拉的沉默。明明大地被烤得异常灼热，可他们仍是感觉四周升腾起了异样的寒冷，深入骨髓。他们看见那个金发男人指间不停颤动的锁链如同有生命般欲向他们扑来。它们在兴奋地歌唱，“丁浪丁浪”的。
　　酷拉努力地想要调整呼吸，他的视线从脚下开始逐渐往上移——那些人的腿脚，肚子，胸口，脖子，脸颊，眼睛……
　　耀眼的日头与浮动的土地让酷拉觉得整个人都在随着这个世界颤抖。抬起眼的时候，他仿佛看见那纹身男的脸上赫然藏着一只硕大的蜘蛛，它以一种嚣张的姿态渐渐地钻入他的心脏。

　　对于对面那些废物忽然睁大眼睛的惊恐表情，灰发少年反应迅速地绕过些角度。下一瞬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双火红如血的眼。这种深刻而后绝望的颜色，在看到的第一眼，竟仿佛自己置身于地狱烈火之中。
　　“啊！！”尖叫声惊起。
　　亚路嘉在之后的一瞬间便作出了反应。他想，或许终于是该离开这里的时候了。
　　火红眼带着灰发少年走进平和的心，而亦是它，也将带他走出安稳的一切。这是场轮回。为了她，他终究得离开流星街。而这，不过是一个契机。也是一个巧合。

　　酷拉皮卡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不再是病房里那千篇一律的白色，而是污浊的暗灰色。四周似乎没什么光线，左上方的一角还嵌着几扇破碎的窗户，那窗户高高的，而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黑暗的监狱。
　　“老大，美女醒了耶。”
　　头脑尚未完全清醒，待酷拉朦朦胧胧中发觉这句话的诡异之处时，他睁开眼第一眼便见的是一张超级放大型的猫脸——其猫眼还闪着耀眼的光芒。
　　“你干什么？！”酷拉下意识地立刻“腾”的一下坐起身，与猫眼的主人拉开距离。
　　“额，对不起啊，吓到你了。”却见是那灰发少年颇为懊恼地挠了下零碎的发丝。仔细瞧去竟觉他脸上似乎悄悄绽放着有些羞怯的笑容，然后弯了弯自认为可爱的猫眼，说了一句让酷拉差点喷血的话——
　　“原来你是女的啊，阿愣不说我还真没看出来呢。你还长得挺秀气的。”这么说着，灰发少年忽然从背后取出了酷拉的鞋，非常极其有礼貌地屈身，“需要我帮你穿上么？”
　　……
　　“不，我不是女的。”
　　“姑娘，你别怕，我们是很正气的。”
　　“我是男的。”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让你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