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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鬼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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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有不得,反求诸己。
阿淮沉默了好一会儿:“我自问,从没对不起宗门。问心无愧。”
白宜信的声音冷硬:“纪天兰把宗门害成那个样子,你还有脸说这话?”
阿淮的声音嘶哑:“与我何干?我从她那里得到过什么?甚至连个名字都没留,为什么她的错要我承担?”
白宜信:“父债子偿。”
符咒的光芒黑掉,联系又被切断了。
阿淮靠坐在石壁上,感觉灵海胀痛,识海摇摇晃晃,疼痛加剧。
她忍痛地咬住唇,又抬起手,在胸口上绘制了那道符咒。
“……大长老。我是圣女。”
阿淮没等回答,就把跟白宜信说的那番话又机械地重复了一遍。
大长老听清后,也是大惊,再听完阿淮的诉求后,又是熟悉的沉默。
“圣女,把阿夕保住宗门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我们不可能反悔。”
“那我呢。我也是宗门的人,不是吗。现在圣灵珠在我这里,我还能重回化神。我对宗门的价值明明更大。”
阿淮声音很低,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藏不住的疑惑不解。
大长老:“这不单单是修为的事情。宗门亏欠了白夕很多。”
亏欠。
阿淮不想笑,但还是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从小到大,什么好东西是她白夕缺了的?
大长老听见她的那声被呼吸扯得变了调的轻嗤,有些恼怒:“如果不是纪天兰,阿夕不会从小无父无母。你娘犯的错,你担着吧。”
阿淮的嘲讽收了起来,她缓缓而固执道:“就算我重回化神,宗门也不要我?”
“跟你说了,这不是修为的问题。”
阿淮重复了一遍,声音空洞:“不是修为的问题?”
她追问:“那是什么问题呢?不是你们教我的说,修为最为重要,其他都次要吗?现在怎么突然……怎么修为就没用了呢?”
大长老没有回答她,联系又被断了。
阿淮眼底里涌上一抹执拗。
她又开始画那道符咒。
无尤宗但凡能联系的,她全联系了,一遍遍重复自己的诉求。
“我是圣女。我被困在恶人岛,我想回宗门。”
“我有圣灵珠,我会好好修炼,我会带着宗门回到巅峰。”
“我想出去。”
“救我。”
从宗主到五大长老,每个人都联系了一遍,每个人最后都切断了联系。
她还是不懂,只是一遍遍联系,一遍遍重复。
而她得到的,是联系符咒的一遍遍暗淡,是对面那些人冷硬的语气。
二长老破口大骂:“你这个小杂种,随了你老娘,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三长老劝道:“如果你帮忙遮掩阿夕,我可以帮你求求情。”
四长老分析道:“你当初可以自己一个人扛过雷劫,现在也可以试试。”
只有最后五长老被一遍遍的联系符咒惹烦了,一句话点醒了阿淮。
——“这不是修为强弱的问题。而是人情的问题,十来年,你连个人名都没有,还不懂?”
阿淮听懂了。
言下之意,宗门从没把她当人看。所以才让她没有人名。但白夕不一样,白夕是人。
所以就算她阿淮孤零零被雷劈死在这不见天日的恶人岛,也没有关系。反正……她也不是人?
那这么多年来,她算什么。
不知道试了多久,阿淮忽然又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擦了擦眼角的泪。
世人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见是错的。不受宠的那个,即使哭得再大声,也不会有糖吃的。
只会惹人烦。
阿淮神情一片空白,浑身都僵住,好半天后,下意识在胸口重复着那段符咒。
联系的人是宗主。
圣灵珠发出的联系是最高级的,那边可以接下后主动切断,却不能不接。
白宜信开口:“不要再……”
阿淮没听他说什么,只是木木地开口,径直打断了他:“最后一次。”
白宜信:“……”
阿淮:“纪天兰亏欠无尤宗的,我早用一条命还上了。”
“我和无尤宗,今后只有仇,没有恩。”
“我迟早会出去。那时候,你们和白夕,绝没有一天安生日子过。”
这次是阿淮先切断和白宜信的联系,白宜信最后听见的,是来自另一边的一声笑,短短的一声,是一种让人脊骨发凉,汗毛倒竖的阴毒笑意。
白宜信深觉不对,立刻回了联系符咒过去,可那边却再也没有响应了。
就连圣灵珠的存在也找不到了。
·
阿淮毁了圣灵珠。
一掌震下,圣灵珠在她体内四分五裂。
现在,任何和无尤宗相关的东西,她都觉得非常恶心。
包括这具身体,尤其恶心。
过去的十几年,她究竟在干什么?他们都觉得她不是人,那她是什么?
没日没夜的修炼。
吃了十五年一模一样的灵食。
寒水渊下十年如一日的苦修。
堆满十个屋子的法诀秘籍。
算什么?
她想着那过去的,为之付出一切的十多年,就控制不住地笑,笑得止都止不住。
那笑声,她都听不出是自己的声音。
她就像被别的东西控制住了。
好半天,笑得嗓子都哑了,才停了下来。
她的眼神依旧疯狂而怨恨。
她伸出手,抚向了自己的胸口。
圣灵珠已经毁了,只剩下些碎片。
这具身体她也不想要了。她只靠神魂,一样能修炼。
管不了那么多了,她只想要出去。
她的掌心发力,一下震碎了脏腑。
一阵灵魂脱壳般的剧痛直直地窜上头顶,藏进了识海。
世间鬼修,皆是向死而生。要先成为鬼修,得先死。
舍弃躯体,更为自在。
一声哀切短促的尖叫在灵洞中响起,又很快沉寂。
·
石无荒守在灵洞外。
他没想到那雷是冲着阿淮去的,时间应该没到。他立即赶了回去,但他发现阿淮挺机灵,已经转移走了。
她把灵洞封印了。硬闯会让人受伤,他守在了门口。
过了没多大会儿,苏姣也来了。
因为同盟诀的缘故,她也感同身受地被天雷劈了一下。来灵洞找阿淮麻烦,却被拦住。不过天雷针对的是神魂,身上的伤反而不重。
苏姣进不去,只能在洞口一边打坐疗伤,一边骂骂咧咧。
石无荒守了一天一夜,受到了第二天晚上,发现不对劲。
天上压顶的雷云在昨日便散去了,暂时没了麻烦。可封印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苏姣口无遮拦:“不会是死里面了吧。”
趴地上的石无荒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站了起身,强行破开了封印。
灵洞里面还有残留的血腥味,但已经没有人影了。
苏姣随后而来,讶异:“人呢?没见出去啊。灰飞烟灭了?”随即又道:“不能啊,我人这还在呢。”
石无荒原地铺开神识。
强大的神识瞬间像网一样猛地张开,笼住了整座恶人岛。
离得最近的苏姣顿时神识力被逼得一窒,把即将出口的“她人没了”吞了回去。
她知道这猫很强,但不知道强成这样。惹不起惹不起。
三个呼吸后,石无荒把神识收了回来。
在树屋。
石无荒消失在原地。
苏姣摸了摸胸口,松了口气,她鼻子嗅了嗅,喃喃:“怎么死气那么重。”
·
石无荒转眼便出现在了树屋。
一种莫名的沉沉死气弥散着,一阵死寂,没有半点活人气。
一个浑身笼着黑雾的人蹲在角落。
石无荒闻不到她的气息,心里石头往下沉。
被黑雾笼罩的人蹲缩在角落中,抱着膝盖,手上拿着一支干花。
那支暗紫色的干花正被点燃,花瓣边沿闪着莹莹的橙红色火光,升起灰白色烟雾,一股闷人的烟草味。
是解忧草。
石无荒走到她面前:“你在干什么。”
黑雾中,她动作停住。
嘶哑的声音传来:“……都说解忧草可以解百忧,我试试,是不是真的。”
石无荒盯着她。
没一会儿,她周围的黑雾散了开去,露出了一个人样来。
石无荒迟疑:“阿淮?”
“嗯。”
这具身体没有一点活气,也没有从前的半点气息。
在解忧草的白雾后,是一张陌生的脸,但眼睛却很熟悉。
比起之前那张脸,这张脸显得更冷一些,她的眼睛更长,下颌骨的线条更为流利,鼻梁高挺,唇色殷红,像凝固的血色。她左眼眉骨连着眼尾的地方,有点泪痣,就像一点墨。是一张极美的脸。
只是太冷,这张脸过于白皙,就像是一块青白玉,给人淡漠沁凉的冷意。
一双黝黑的眼睛,但现在里面似乎什么也没有,空得很。
石无荒:“你的身体呢?”
“……不知道。”
石无荒又把她看了一遍,问:“圣灵珠呢?”
圣灵珠是上古妖兽的内丹炼化而成,是神物,应该会护着她。
“被雷劈没了。”
“……”也是,才半颗,作用没那么大。
阿淮抬眼,看着自己面前不远处的雪猫,开口:“你会杀了我吗。”
鬼修,不被看出来就罢了,只要被人看出来,向来是人人得而诛之。
她没想到会被它发现。
树屋死过人,她只是来这里找鬼魂的。
石无荒叹了一口气。
上前,用毛茸茸的白胖爪子拍了拍她的额头。
阿淮愣住。
石无荒又把她手中握着的干花一爪子拍掉。
“臭死了。不准用。”
“一个鬼修,还敢用这个伤神魂的鬼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