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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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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一时寂静。
垣崇虽发了善心,宋杳音也十分感激,无奈两人都不善言辞,只能尴尬地你看看我,我看看墙。
半晌,憋了许久的垣崇才照本宣科地问道:“不知小娘子家住何方,姓甚名谁?”
宋杳音捏着衣角,也很局促:“小女子名叫宋杳音,家在苍梧郡西南的含窗学馆,不知郎君可有听过?”
垣崇听后神色松动些,“你和宋弘微先生是何关系?”
“正是家父。”宋杳音见他知道宋弘微,连忙问道:“郎君认得家父?”
“只是有所耳闻,听闻苍梧太守之子在含窗学馆读书,想来宋先生必然才学卓著。”
宋杳音不住点头:“阿父字写得极好,诗也作得极好。”想起家人,她忍不住笑起来,明朗且稚气。
垣崇见了,觉得她和族妹星月应该差不多年岁,但又不好直接开口询问,便委婉道:“小娘子可有字?”
女子及笄且定下婚事,家中长辈都要给字的。
宋杳音摇摇头,“尚未有字。”
垣崇颔首,又是语塞,不知该说什么了。还好万江在门外唤他:“宗主,家中来信。”
垣崇便顺水推舟退出房门,和万江去了厨房。
虽说君子远庖厨,但当下实在找不到比厨房更避人耳目的地方,总不能去茅房。
“青田传书。”万江递上从信鸽腿上解下来的竹签。
垣崇抽出字条,细细读着。
“宗主,青田他说什么?”
垣崇将纸条引燃,眼中有点点火光跳跃,“最后一批财货及部曲半月前抵达夷洲,青田昨日回了府,听说我来寻陶先生,也要来白鹭津逛一逛。”
万江颇为理解地点点头,“在海上一来一回就是半个月,他肯定憋屈坏了。”
“总归是闲不住。”垣崇轻笑,往快要熄火的灶膛里添了几根柴火。
老夫妻拿出家里最好的食材做了顿还算看得过去的晨食,见垣崇并无不喜,俱是欢笑着退到一旁去用餐。
宋杳音勉强喝了碗菜粥,看卞流儿一直未归,心便一直悬着。
垣崇不比她吃得多,见雨势不减,不禁担心卞流儿的安危,看万江吃完了,说道:“去看看流儿到哪里了。”
万江立刻起身,才迈出去便被闯进来的人一头顶了回来。
卞流儿浑身湿透,大声呼喊道:“宗主,白鹭津封渡了!我瞧见咱们家的船在渡口停着,已经报了平安,告诉他们稍晚些再回去!”
垣崇让开位置,要他在火炉旁烘干衣裳。
万江见他急吼吼坐下,忍不住取笑:“你这回办事倒是稳妥。”
“我哪次不稳妥了吗?”卞流儿翻了个白眼,看向垣崇,撒起娇来,“宗主,你快罚他。”
“好,罚他。”垣崇笑笑,“罚四离去给流儿盛饭可好?”
卞流儿得意起来,万江只好去厨房端饭。
“郎君……”宋杳音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知道对方也被暴雨拦住回不了南海郡,不禁还想再求一求。
垣崇走到卧房门前,说道:“小娘子放心,既已如此,我便送你归家。”
宋杳音感激不尽,想要行礼,垣崇赶忙止住她,不太自在地说:“不必如此。”
等卞流儿用过晨食,万江套好马车,一行人掉转反向,踏上了回苍梧郡的官道。
马车十分宽大,两个人躺着尚且足够,垣崇与宋杳音却各自占据一个小角落,十分避嫌地互不搭理。
此去苍梧至少一天的路程,他们也是好耐力,真的一句话都没说。
若不是中途休息时两人吃干粮发出声响,卞流儿和万江差点以为这二位晕在了里头。
休整片刻便又出发,中途路过了昨晚那片树林,宋杳音掀开车帘紧紧盯着林子,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她猜想翠碧是否还活着,若活着,必然要被卖去暗娼馆,若死了,有可能被埋在这林子某处。
一天一夜之间发生了太多事情,导致她没能好好想想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今对面的男子一言不发,她闲着没事,便开始思索。
她醒来时和翠碧在一处,看来绑架她和翠碧的是同一伙人。
也就是说,那个丹凤眼的男人,也极有可能就是杀害丹朱的凶手。
一切都是有计划的,绑架翠碧是计划中的一步,去她家行凶也是。
想明白了这些,宋杳音有些疲惫地放下车帘。想明白了也没用,她完全不知道对方的动机。
宋杳音回过神来,觉得车内暖和很多,发现原本在马车中央的火炉,不知何时被推到了她脚下。
再不说句话,她真的要被憋死了。虽然她也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但比她还闷的,倒真是头一次遇见。
要知道宋弘微的学生弟子全是少年郎,纵然在学馆内拘束也偶尔会吵闹一回,她是当真没见过能生生沉默五个时辰的人。
“多谢郎君,郎君不冷吗?”宋杳音硬着头皮表示关爱,想将火炉推回去。
垣崇睁开眼,在她惨白的脸上逡巡一圈,摇头道:“不冷。”
就两个字。说完这两个字,又没话了。
宋杳音只得收下他的好意,心想此人如此无趣,将来必然难以讨夫人欢心。
反正她不喜欢这样的。
车外一声马鸣,万江走过来说:“宗主,到了。”
垣崇还未反应,宋杳音已迫不及待地动起来,却一脚绊在火炉上,脸差点扑进火里。
好在垣崇胳膊够长,一把将她捞起来,眉头隐隐有疯狂跳动的趋势,忍了又忍才心平气和地道:“当心些。”
宋杳音羞愧地点头,这回不敢乱动了,慢慢下了马车。
“有亮光,定是阿父阿母在等我回去!”她心中喜悦,快步跑到学馆门前,砰砰敲门,喊道:“阿父阿母,我回来了!”
门立刻开了,李妪站在门里,提着灯笼看了好几眼才认出是宋杳音,立刻惊喜得将她抱住,哭道:“女郎可回来了,女郎啊,你跑去哪里了!”
“李妪。”遭了大难的宋杳音难免红了眼眶,急忙问她:“你今日送完菜怎的没回家?阿父阿母呢?可是歇下了?”
李妪身体突然僵硬,猛然想起什么,一把将宋杳音推出门外,急道:“女郎快走,屋里有人……”
话还没说完就缓缓倒了下去。
宋杳音凭感觉伸出手,颤抖着摸到她后背处,手指突然被利刃划破,刺痛入骨间才明白过来,李妪的背上正插着把弯刀。
突生变故,宋杳音脸上失了血色,同已经气绝的李妪搂抱着一起跌在地上,呆住了。
万江反应极快,已经拔出剑,稳妥地将垣崇护在身后。
卞流儿则迅速拽宋杳音起来,同样护在身后,抽出剑,警惕地盯着不知何时出现在院子里的蒙面人。
“我不是坏人,女郎别怕。”
蒙面人一点点靠近,拔出李妪背后的刀子,擦了擦,对准了挡在宋杳音身前的卞流儿。
他声音细细尖尖,分不出是男是女,在黑夜里显得尤为恐怖。
“我父母呢!?”宋杳音颤抖着问他,蒙面人闻言发出一声尖锐的笑,“自然完好无损,女郎的父母,我怎敢伤害。”
“宗主,情况诡异,不然……”万江欲语还休。
垣崇藏在袖中的软剑已经蓄势待发,且道:“再等等。”
宋杳音一听父母无事便放心不少,可这人才杀了李妪,又不能轻易相信他的话。
宋家宅院里响起一阵拖沓的脚步声,有人提着灯笼往大门处走,虽然是黑夜,那人一顿一顿的动作又透着古怪,宋杳音还是一眼便认出那是宋弘微。
“阿父!”她心中一急,想冲过去。
卞流儿却拦住她,“别过去,是敌非友!”
“哎呀呀。”蒙面人十分可惜地叹口气,“女郎不要自己的父母了吗?他们可是等着你回家呢。”
“阿父!”宋杳音不顾卞流儿的阻拦,使劲想往前去。
蒙面人兴奋得笑起来,片刻过后,他的笑声停了。
黑夜里又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虚无缥缈、亦真亦幻。
她如提线木偶般,反复念着两个字,“快逃,快逃……”
原本想闯进去的宋杳音停下动作,怔在原地,喃喃道:“是阿母的声音。”
听到母亲的提醒,她后退数步,打量起院中的宋弘微,见他面目不明,像个傀儡般立着,不知是死是活。
蒙面人不悦地皱起眉头,再同宋杳音说话,语气里掺杂了隐忍的怒气:“女郎的父母全在家中等您哪,早就听说您孝心可鉴天地,您还是快些回家的好。”
“不能过去。”垣崇走到宋杳音身边,严肃地劝她:“你该听你母亲的话。”
宋杳音混乱极了,她知道不能过去,去了就是自投罗网,但父母都在对方手里,她如何能独善其身,看着他们陷入险境却无动于衷。
她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虽颤抖,但已下定决心,是死是活都要回家。
垣崇立刻拽住她的手臂,“我说你不能进去!”
“你别管我!”宋杳音使劲挣扎,对面的黑衣人见状大笑不止:“女郎真是好孩子,快过来啊。”
他越怂恿,宋杳音越激动,恨不得立刻冲过去。
垣崇不管她怎样蹬踹都不松手,实在没办法了,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紧紧扣住,沉声吩咐道:“拦住他!”
“是!”卞流儿和万江高声答道,杀意骤起。
蒙面人见对面形势已变,不禁愤然提刀,一言不发便冲了过来。
宋杳音被垣崇护住,不断向马车那边退。
忽然间,一声唿哨响起,引得宋杳音猛然望向那个杀红了眼的黑衣人。
究竟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这声唿哨引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无论她如何无法接受面前的一切,该发生的也必然发生。
一瞬间,四面八方涌出十多名蒙面人,毫不费力地将他们团团围住。
卞流儿奋力杀敌,抽空朝万江吼道:“万江你叫人啊,咱们人不比他们少!”
“宗主!”万江后退一步,不得不向垣崇请示,“这伙人功夫了得,不是普通劫匪。”
垣崇已抽出软剑,被杀意染红的双眼朝万江望了望。
万江明了他的意思,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支骨笛,朝东南方吹了三声。顷刻间,漫山遍野的垣氏家兵冲下来,直接加入混战。
全乱了……宋杳音失了魂魄般,任由垣崇把她扔进车里。
卞流儿见状也不恋战,跳上马车,奋力抽了几鞭子,马车立刻冲出了包围。
此时男女大防也成了废纸,宋杳音颓废得不成样子,垣崇只能搂着她,以免她在急驰的马车里撞破头。
万江很快跟上来,在车外道:“宗主,人都逃了,咱们的人也撤了。”
“直接去白鹭津。”垣崇道。
马车立刻朝官道而去,飞奔着消失在黑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