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青》薄绪

2、（中）相思相见知何日

　　天色在慢慢亮起来，眼见斜在书房梁上的影子在渐渐变短，阿鸦又抬头看了一眼。温柔安静的女子坐在自己面前的椅子上，用非常优雅的姿势喝完了一杯碧螺春。
　　“啊……”忍不住开口道，却只能发出这个单音节。杜微容放下茶杯，纤细的手腕自袖子露出一截，柔若无骨。她温柔又和气地说着，“相公还在睡，你且再等等。”
　　说着柔美的女子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阿鸦看着这个精致的瓷人般的少夫人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听到她说，“说起来这件事我也听季青提过。你从小一直陪着他，他待你如亲妹妹，亦希望你日后嫁得个好归宿……”
　　使女的脸色白了白，高高在上的少夫人用温和客气的口气和她说着话，言语间却是她无法逾越的尊贵。那对几乎要被藏在乌发里的珍珠耳坠配极了她今日身上的雪白狐裘，脸上只涂了淡淡的胭脂便尽显红润，和长年苍白的自己全然不同。
　　不知是谁，在心底暗暗地叹了口气。
　　杜微容继续说下去：“我替你打听过了，城西的张老爷死了元配，如今正要续弦，你若是愿意，这桩婚事便……”
　　“阿鸦，我睡过头了你怎么不叫我？”
　　她的声音被恰到好处地打断，杜微容怔了怔，看见身材修长的男子正从房里出来。走路依然有一点点跛，然而即使是那样还是很难掩盖本人那种让人看得移不开眼的风华。阿鸦见了他沉默地低下头去，唐季青抬手习惯性地去揉她的头发，杜微容看在眼里，如此亲昵的动作他却从未对自己做过。他的眼底隐约铺了一层细碎温暖的笑意，“我知道你等了很久。”
　　无论什么话唐季青说起来都有一种孩子气的温柔。杜微容的声音微微有些勉强，“……是我看你睡得熟，所以才没有让她打扰你。”
　　“我知道的，没关系。”不知道是已经敏锐地察觉到了还只是无意为之，唐季青将话里的刺用淡淡的微笑一带而过，“阿鸦陪我一起去城东郊外的林子去看梅花，雪化了可就看不到了——夫人最近身体不舒服，就不用一起去了，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笑的很温和，是他面对自己一贯的表情。
　　“季青——”少夫人终于有些着急起来，不料另一个人平静无波地插`进来一句：“好了微容，忘了你今日要和我一同去三戒寺听主持大师讲经？”
　　华服的妇人从门口微笑着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串佛珠，安然的脸上是凛然不可侵犯的神色。虽然白发渐生，却仍可以依稀辨认出当年的风韵。她的视线从屋里人脸上一圈扫了过去，唐季青放开阿鸦，恭恭敬敬地和微容一起叫了声“娘”。阿鸦亦跟在他们后面行了个礼。
　　这是唐家的老夫人，唐季青的娘。娘家姓华，小字瑾仪。
　　夫人华瑾仪才是唐家真正的掌权者，自从唐老爷去世后这个家便一直是她撑着，就算现在唐季青已经到了可以接管唐府的年纪也还是一样。这一点唐家上下虽无人说出口，但是心知肚明。
　　她亲切地拉起杜微容的手，不顾她满腹疑惑“何时约好的去听主持大师讲经”，微笑着说，“咱们婆媳有空也要多聊才对。”又回头看了眼唐季青，有几分责怪却宠溺的语气，“你想去就快去吧。记得早点回来，我叫人做了你最爱吃的素菜。‘
　　“恩，谢谢娘。”
　　唐季青安顺地低下头和阿鸦一起走了，临走前杜微容的表情又气又急。老夫人只是安然地站着，时光细密的纹爬过眼角，她依旧风雨不动。
　　“娘，季青他……”杜微容忍耐不住，看向老夫人的眼睛顿时红了。然而她只是叹了口气，“微容，再等一等看吧。季青只是去散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