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尘》夏日茉莉—朱随

9、8、凤求凰

　　翌日。紫伶带着柳母、出尘与柳翰，在府中闲闲赏玩。这府第历史悠长，因此树木参天，很有庭院深深之感。四人累了，便在一个小亭里闲坐。亭子位置颇偏，坐落在参天林木中，空气很是清爽。似是巧遇，王县令也在闲闲赏玩，恰巧进了这亭子。
　　相互寒暄几句，王县令问向出尘，“可曾读过书？”
　　“不曾。”
　　“可能歌？”
　　“不能。”
　　“可善舞？”
　　“不善。”
　　王县令面色渐渐暗沉下来，似乎在竭力忍耐，沉默片刻终于又问，“那么，可精通四艺？”
　　出尘征住，一时无语。她实在不知何谓四艺，便望向柳翰。柳翰笑道，“大人问你，可通琴棋书画。”
　　“哦，”出尘云淡风清似的答，“一样不通。”
　　王县令的面上，顿时便有山雨欲来之势，乌云密布。柳母笑，“小女愚钝。我们贫寒门第，谋生都难，自是无暇，因此不曾教过她这些。哪比得上府上娇颜小姐，自小便有先生们教授各般技艺。此番大人抬爱，要小女参选秀女，我们也是诸般为难，怕连累了大人。民妇在此拜求大人，让小女随我归家吧。”说罢便跪拜下来。
　　出尘哪能让柳母这般，急急扶她起身。她不懂人情，不通事故，不知四艺，那又如何。柳翰在心中想，也随着她扶起自己母亲。王县令思量一番，对亭外道，“拿琴来。”
　　亭外不知何时站着几名仆役，少顷便听闻到娇颜的笑语。她春风满面的笑着，身后跟着的翠衫怀中抱着古琴。
　　翠衫将琴放在桌上，王县令示意出尘坐下，命她操一曲。出尘依意坐下，扶着琴弦却是无从下手。在谷中时，偶见百花娘娘弹过几回，她只是远远的听着，惊喜着这七根弦之中，竟藏着这般妙音。今日今时，她抚着这琴，却只能感叹自己没有妙手慧心，轻叹一口气，终是将手从弦上拿起，起身道，“小女实在不会。”
　　“出尘姑娘太爱说笑了，哪个女儿家不会操琴呢？这琴可是我最爱的，名叫‘画眉’，它定不会辜负姑娘琴艺。”娇颜吟吟笑着，将她又按下坐位，自己信手在弦上划过，便是美妙的乐音，“出尘姑娘不要羞怯，今日都是自己人，弹上一曲吧。”
　　出尘在弦上胡乱拨着，出来的乐声却是杂乱，丝毫没有悦耳之态。她微微皱眉，后悔在谷中时，不曾跟着娘娘学习。“孩儿何须为难。”柳母扶起出尘，“小女早已说了，不懂琴艺，大人何必让我孩儿难堪。”语气很重，可见她对出尘的怜爱。
　　娇颜笑着望了柳翰一眼，缓缓坐下，眼里眉里全是笑意。琴声响起，却是一曲《凤求凰》。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她弹得甚是娴熟，指上红宝石戒指随着她的手而飞转。弹到“中夜相从知者谁”时，更是意味深长的望了柳翰一眼。柳翰看到她的目光，躲闪到了一旁。
　　一曲罢了，她起身对王县令道，“颜儿献丑了。”
　　王县令喜不自禁，“颜儿的琴艺愈发好了。”
　　出尘端坐在柳母身旁，眼见着娇颜纤纤素手飞舞间所奏出来的乐音，欣喜不已，忘了方才自己的窘迫。柳母拉过出尘的手，道，“娇颜小姐琴艺出众，可怜我们不善此音，不如先退去，大人且慢慢赏听。”说罢便牵着出尘出亭子去。
　　“且慢！”娇颜喝道，“琴虽不善，但不知出尘姑娘书画如何。”说罢，已有丫头们前来收了琴去，摆下笔墨纸砚。娇颜先一步提笔，凝神片刻，便作了一首诗来。她将笔放好，将作好的诗送到柳翰手里，道，“颜儿作得如何，还请翰哥哥评鉴。”柳翰只扫了一眼，淡淡放回桌上。
　　待到出尘了。出尘不识字，不能书，面前白纸黑墨，她自是不能应用自如，手握着笔，始终落不下去。乌黑墨点滴落在纸上，娇颜得意的笑着，站在柳翰身旁。翠衫小声与旁边的丫头们戏笑，“竟是连个丫头都不如。”娇颜接过话来，“可不是，翠衫都会写几个字。”柳翰自是知道娇颜今日这一番为着何意，面上渐渐冷漠起来。出尘望着那墨迹，竟有了主意。笔墨飞舞间，一幅暗香疏影的“墨梅图”呈现在众人面前。她哪里懂画，她所画的，不过只是自己。但见那梅花树姿态清瘦，枝上梅花点点，犹如一名清丽出尘的女子，不胜凉风般娇羞惹人怜爱，枝干里却又透出坚韧的情操。柳翰赞道，“好一树远离尘嚣的寒梅。”不禁接过出尘手中笔，信手在纸上题道：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
　　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妨。
　　零落成泥辗作尘，只有香如故。

　　书写完毕，对出尘道，“为兄才疏学浅，唯有借前人之词来感怀妹妹之作。”说罢将那词念给了出尘听。出尘听罢，浅浅笑起来，眼里隐隐渗出泪来。柳翰将那画好生收起，道，“为兄最喜梅花，不若送给我吧。”出尘笑着应了。
　　“美则美矣，然而却不过是个木头美人，空有一副好皮相。爹爹，你到底可有看清？且细细思量吧。”娇颜冷冷说道，说罢甩袖出去，丫头们七零八落的带着东西，急跟在她身后。
　　王县令见了那画，终于露出喜色，对出尘道，“能画也可。明日起，你便跟着先生们学艺吧。离选秀女尚有半月时间，但愿你能学得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