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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旧家(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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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醒来时,乔行刚从外面回来,说程演先走了。
我昏昏沉沉地哦一声,问他头还疼吗。
“不疼。”
他站在门口喝水,告诉我昨天贺折来了,问我见着没。
我闭着眼点头:“见了,打了一架。”
乔行知道我胡说八道,没当回事,叮嘱我吃早饭,他得先回公司。
我催他走吧走吧,倒头又睡了。
再起来时已经快中午,我本来迷糊着,被工作群里的消息吵醒。
起因是邱繁星来闹事,一铁棍把酒水打翻,照片上满地玻璃,狼藉一片,嘉兰姐也在争执中伤了胳膊和腿。
我立即下床收拾,问小佳什么情况。
“好像是家里出事,她醉醺醺地来了一通闹,疯了一样。”
朝会因为这事暂停营业,我在办公室见到嘉兰姐,她样子狼狈,衣服上血迹斑斑,正在和人核算损失。
见我来了,她挤出些笑容,让我等等,自己有伤也没时间处理。
我叹口气,出去找来工具,默默地蹲那儿给她上药。
半小时后他们算清离开,嘉兰姐才有空和我说上话,看见我脖子有伤,皱眉问怎么了。
“如岑她爸闹事闹的。”我简单讲几句,感叹,“咱俩流年不顺,得一起去庙里拜拜……邱繁星人呢?”
“公安局的带走了,估计得拘留。”
我问赔偿呢,看起来砸了不少酒。
“保守估计二十万。”嘉兰姐叹口气,“她妈动手术刚花不少钱,哪能还得上,恐怕到最后窟窿得我自己补。”
“老板怎么说?”
说起他,嘉兰姐啧一声:“人在国外逍遥,不管事,管事的那个二老板还没回我。”
“其实这店不怎么挣钱,也撑不了多久,何况二老板看不顺眼,嫌吵,早想整改了。”
中午我俩一起吃饭,我说我打算辞职。
她没有挽留,“既然这样,试着重新开始吧。我虽然舍不得你,但更愿意看着你走回正轨,你和如岑一样,大好的人生,别浪费在这里。”
我郑重点点头。
在认识嘉兰姐之前,我在监狱的里先认识了她妹妹张嘉言,那时她十分照顾我。
出来后不久,她托我去她老家琼山带样东西给她姐,就这样我几经辗转返回镜水,见到嘉兰姐。
她劝我留下来,衣食住行,对我无微不至。
我曾经觉得走不下去,快要跌下悬崖,的确是她伸手拉了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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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如岑妈妈出院,住进了程洵闲置的旧屋。
那房子靠近公园,环境安静优美,很适合疗养。
当时商量时,谢如岑坐立不安,执意要付给租金。程洵不要,说他不缺钱。
程演也帮腔:“程老师小白鼠、小白兔杀多了,让他多积点德,挺好。”
我笑他,小心程老师卸了你的腿。
安顿好谢如岑一家,又一起吃了晚饭,最后程演开车载我回清池。
中途开始下雨,他接了通电话,问我介不介意捎个人。
“行,谁啊?”
“姓裴,一个姐姐。”程演回答,“去年别人给贺折介绍的,刚回国不久,很爽朗的大美女。”
我笑了下,“相亲?”
“算是。”
雨势渐增,窗外霓虹很快变得混沌不堪。
车转过一道弯后缓缓停在一家餐厅前,没等几分钟,有人带着雨丝和潮气开门上了车。
我在后视镜中扫过一眼,发现是那天在马路对面见到的那个美人。
她明眸皓齿,笑容明艳,哎呀道,“真是我的大救星。”
我转过头和她照面:“你好。”
雨珠从她发梢落下,她目光晶莹,落落大方也道了声“你好”。
程演从中做介绍:这是裴清雪,那是乔边。
彼此也就讲了这几句,剩下的都是她和程演在说。
听起来她好像刚搬家,有意邀请程演他们去她新家温锅。
“看看贺折什么时候有空,人多了才热闹。”
程演说行啊:“我带点儿海鲜。”
“海鲜啊,贺折好像不吃鱼。”
“啧,就他事多。”
“那他还有什么忌口?”
“不知道。”
我望着窗外出神,心想他哪里是不吃鱼,只是懒地剥刺而已。
说起这些,程演突然“哦对”一声,对裴清雪说:“乔边和折哥是发小,你问她。”
裴清雪挺意外,坦白她在追贺折,问我能加微信吗。
我一愣,程演揶揄她:“能不能矜持一点儿。”
我调出软件界面,把手机递了过去。
然后告诉裴清雪的第一件事,就是贺折喜欢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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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繁星被放出来后,我联系上她,说想见一面,聊赔偿的事。
她在电话里冷哼:“怎么,来看我笑话啊?”
我是不想嘉兰姐糟心,“钱我先借你,来吗?”
“说地址。”
再见时,她神色倦怠,也没化妆,整个人灰暗瘦弱,但目光焦灼,像根尖刺。
我落座后就掏出卡和借条放到桌上,开门见山,“随便你找什么理由,但别跟嘉兰姐说是我借的。钱你可以慢慢还。”
她面色发白,嘴也干涸,冷声冷气地说我这人让她恶心。
我嗯了嗯:“恶心不到别人就行。”
邱繁星沉默看着我,忽然问,“知道我妈死的时候我在哪儿吗?”
我抬起头。
“我在跪着求张嘉兰别让我走,”她盯着我,“如果不是你,我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站起来,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临头泼了我一脸冰水。
我坐着没动,还是服务生好心,帮我拿了条毛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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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说破财免灾,我大概真的是流年不利,出钱当冤大头,没落好,灾也没消。
那天就是那么倒霉,我看楼梯间有垃圾,本想做好事拖拖地,可脚不利落,从高处一直滚到平台上,撞了脑袋,脚也崴了。
邻居听见动静扶我回的家,乔行知道了,去楼梯间看了一眼,说地上散落着小滚珠,应该是踩上面滑倒的。
“通知物业看看吧,兴许别的楼层也有。”我建议。
乔行点点头,说也好。
很快物业反馈说没发现这种情况,我只能自认倒霉。
乔行想让我跟他去金鹤湾住,我只是崴到脚,磕碰了一身青紫,没大碍,拒绝了他。
他没强求,三天两头来看我一眼,带些吃的喝的。
我想小雪球,他才在电话里告诉我它最近病了,常常呕吐,坐不了车。
最终还是坐不住,我打车去了金鹤湾。
院子还是从前的样子,草皮新浇了水,花圃种上绣球,紫色粉色一片。
我按响门铃,很快有人过来了。
那是给奶奶做陪护的阿姨,一直在家里待了很多年。
我小的时候她也才三十出头,对我和乔行很好,我们叫她柳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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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贺折也在,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在低头摸小狗,眉目温顺,充满爱怜。
听到动静后,他转头看过来,眼里茫然一瞬,很快冷淡下去。
“来了啊。”
乔行看见我,轻声唤了唤小狗,“雪球,看看那是谁。”
病蔫蔫的小狗听得懂话,歪头冲我瞧,然后委屈地呜咽,摇摇晃晃地冲我跑来。
我蹲下身,它扎进我的怀抱亲昵地蹭我,我叫它,“乖宝宝。”
……
那年雪天,乔行的生日。
我偷摸把小狗揣在怀里,准备送给他,回家路上遇到了贺折。
他半张脸埋在围巾里,眼睛被雪映得澄明透亮,问我什么时候从老家回来的。
代替我回答的,是怀里“汪汪”的两声。
他一愣,“你藏了只小狗?”
我拉开羽绒服,把奶白色小狗捧出来。
他伸手接过,软白的一团团在掌心。
“像个小雪球。”
小雪球,以后就真成了小狗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