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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谁是谁的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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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出来才发现天气已经阴沉了下来,大团大团的黑云渐渐围拢起来,六月的天说变就变。
风很大,卷着路面上的树叶,吹得人都睁不开眼来,路旁的广告牌哗哗作响,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一滴雨落了下去,然后再一滴,越来越多,越来越急,越来越密。
静汐不知道还可以去哪里,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学校的个个角落,医院的输液室里,甚至是大马路上,她是打的回学校的,明知道不会有,可是还是一遍又一遍的找,她没有打伞,豆大的阵雨从半空中落下来抽打着地面,湿了她的衣服和头发,打得脸颊生疼,轰隆隆的雷声由远而近地滚来,路过的人都急匆匆地往前赶,只有她低着头耐着性子沿着马路一遍一遍地找,可是都没有,她将它弄丢了,真的再也找不到了。
那个小小的,红红的石榴石,她和他童年和少年时期的唯一见证,也在这样一个雷雨磅礴的下午,消失了,远远地离开了她。
静汐一直记得那是一个雷雨磅礴的夏末午后。
天际暗黑昏沉,电闪雷鸣,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从半空中砸下来,又冷又疼,她踩着地上的积流,埋头不管不顾地往火车站奔去,雨水模糊了视线,她只觉得茫然,什么都看不清楚,什么都感觉不到。
“汐,对我来说,家的概念很模糊,”临走前,他对她说,“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是家。”在说完那些话的时候,少年漆黑的眸子中眼神并不悲愤恼怒,也无失望无助,只是漫不经心的扯起了一个笑容,有点玩世不恭,,更像是放荡不羁的随意。
他们的身后,是一个狭小简陋的火车站。
人流如海,喧嚣如潮。
火车站外是磅礴的雷雨声。
“哥哥……”她低着头,有些诺诺地开口,额前刘海的水珠滴落到眉宇间,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垂下来遮住了眼里的恐慌无措,唇微张微阖半天,却依然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十三四岁的女孩,毕竟阅历浅薄,对于离别,还不能做到从容应对。
直到轰鸣声渐渐响起,她才恍然抬起头来,透过眉间的水雾,看到厚重连天的雨幕下,火车呼啸而过,那个挺拔俊瘦的身影瞬间隐没在水汽纵横的潮流里。
离别原来如此简单。
在以后的日子里,再也不会有人在她哭的时候安慰她,再也不会有人每天陪她去跑步,再也不会有人威逼利诱地哄她打针吃药,再也不会有人在春天的时候陪她放风筝,再也不会有人载着她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再也不会有人喊她笨蛋后又揉着她的头发叫她宝贝蛋,再也不会有人在打雷的时候捂着她的耳朵,再也不会有了,不会再有了……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不论是幻象还是回忆,都是这样奢侈的东西。
她慢慢蹲下身去,无力地抱住膝盖,连那样一个小小的红石榴石也是这样奢侈,她都没能留住。
温衍找到苏静汐的时候是在学校的田径操场上,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蹲在那里,浑身都湿透了,头发耷拉着,发丝上的雨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滴到衣领上,她的脸被胳膊挡着,完全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他只觉得心头突然腾起一股怒火,大步跑过去,拽起她就朝她吼:“苏静汐,你发什么疯!”
她慢慢抬起头来,眼睛浸了水雾越发的黑亮如濯,看到是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怎么来了?”
“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去过医院!是不是要躺进去你才甘心!”见她不说话,他越发恼怒,心头的那把怒火无处发泄,劈头又吼了句,“不就是一块破石头,用得着这样要死要活的,这样的东西我一买可以买一大堆。”
她黑亮亮的眼眸先是愣了一下,猛然一把推开他:“你知道什么!”他措不及防,手里的伞没有拿稳,掉了下去,自己也打了个趔趄差点仰面摔下去,她却什么都没注意到,仿佛是发泄,只不管不顾地喊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有钱就了不起!有钱就什么都可以买到!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在我眼里你连那块破石头都比不上。”
雨渐渐地小了,那把伞在地上打着转,滚了几圈,远远地停了下来。
“苏静汐!”他咬牙切齿地瞪着她,没有再说话,只是狠狠地瞪着她,胸膛上下起伏,微喘着气,突然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举手想甩到她脸上,却又在半途停了下来只是将手里的东西一把塞了过去,“我他妈真是没事找事干,吃饱了撑的。”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慢慢摊开掌心,是那块小小的,红红的石榴石,在雨水中红得那样耀眼,仿佛一团欲焚的火焰。
回到寝室的时候,莫青筱正在玩游戏,看到她回来,头也不回地说道:“刚才温衍打了两个电话,一个是找你的,另一个让我告诉你你那块宝贝石榴石找到了。”
她只觉得累,什么话都不想说,转身就去了卫生间。
莫青筱这才诧异地回头看了看:“静汐,你没事吧?”
里面只有哗哗的水声,她把水调小,静了静才说:“没事。”
“静汐,要我说那个温衍对你还真不错,听说为了你那块石榴石,他往出租车公司打了很多电话才找到的……”
那哗哗的水声渐渐又大了起来,莫青筱无辜的耸了耸肩,没有再说下去。
洗完澡出来后,静汐打电话给温衍,电话响了很久也没人接。
第二次打过去的时候被直接按掉了。
第三次打过去已经关机。
她微咬了咬唇,发了个信息过去。
“你的伞还在我这里,对不起,还有谢谢你。”
一直到很久,有信息提示音。
她打开。
“那把破伞我不要了,你扔好了。”
她想了想,再次回过去:“要扔你自己扔。”
第二次他没有再回过来。
她觉得累,倒在床上,什么都不想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