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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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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的路上,何东晟一直不说话,像是极累,只是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静汐便知道他还在生气。或许资本家做久了,就有一种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越是生气,神色越是淡薄,只是下巴紧紧绷着,一副冷冷的样子。
她的膝盖蹭破了皮,红红的一大片,乍眼看上去显得血淋淋的,他到底还是注意到了,车开到门口的时候一把按住她,一言不发地把她打横抱出了车。
管家急急忙忙开了门将他们迎进来,跟在身后,亦步亦趋地报告:“雷少爷今天打过两通电话过来,约您晚上吃饭,邵先生在也过来找过您,刚在半个小时前离开……”他并没有开口接话,像是根本没在听,只是抱着她一步不停地往楼上走,管家察出一丝异样,抬头觑了一下,迟疑着问道:“晚饭是否还要准备?”
他淡淡地答:“备着。”
结果没过一会儿,他还是被电话叫了出去,诺大的餐桌上只有她一个人对着满桌的菜发呆,再好的美味佳肴,少了身边的人也只是摆设,想到那几天连着几次都把他一个人扔餐厅了,越发觉得愧疚起来。
所以当隐隐听得外面的汽车声时,她就早早地候在了门口,他前脚刚踏进门,她已经笑嘻嘻地将拖鞋递了过去。
何东晟的目光本来一直是远远地落在远方的,这才终于瞥了她一眼,一边换鞋,一边脱了西装。静汐急忙又接过他手里头的西装,乘机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还生气那?”低头着,像是被人遗弃的猫咪,倒是自己显得委屈的多一些。而且她的膝盖上裹着纱布,跟在他身后走路还一拐一拐的。
倒像是存心做可怜相给他看,他向来就拿这样的她没办法:“苏静汐,从小到大你也就只会拿这招应付我。”
她急忙举手做发誓状:“我保证下次再也不会放你鸽子了。”竟还一脸的认真。
他气得咬牙切齿,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双臂故意用力箍紧了她的腰,就在她痛得哇哇叫的时候,才扬眉笑出了声:“好,马上就给你一个实现诺言的机会,明天空出一天时间来。”
还好有借口,向主编推说腿摔伤了,又有杨建忠作证,假也就批了下来。
但没有想到,他会带她去郊外的打靶场,是那种俱乐部形式的,宾馆餐厅兼桑拿一应俱全,静汐倒是知道一点,听说是省射击队的专用训练靶场。
进了打靶场有人过来跟他们打招呼,叫了声:“大哥,”转头又微笑着看了静汐一眼,嘴角向上一挑,含着几分戏谑,“苏小姐,百闻不如一见,我今日总算可以交差了。”
身后陆陆续续有人跟上来打招呼,昨日的那个叶局也在,笑声道:“江大少何时这么清闲,替你家老爷子跑起腿来了。”
静汐刚觉得那人眉目依稀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听人叫他江少,已经隐约猜到了他的身份,不禁抬头看了那人一眼,正瞧见那人也是微眯了一下眼,有点意兴阑珊地答道:“老爷子唠叨了几日了,我再不来看看,恐怕他要亲自上阵。”
静汐愣了一下,只听得何东晟淡淡地接道:“我的事,向来不用他操心。”
“这次不同,你也知道老爷子和叶家二老早就计划好的事一向不容别人轻易搅局……”江川似乎颇有顾忌,顿了顿,朝叶季泽那边瞥了一眼,叶季泽倒是立马会了意,举了一下手:“这些事,我可不管。”眉一扬,又道,“再说没有老大,不是还有一个老二么。”
“扯淡!”江川冷眉一凝,瞬间已是抬起头望向远处。
是雷子过来了,半拥着佳人,整个人仿佛都是懒洋洋的,慢慢地踱过来:“哟,都这么早?”
“都日上三竿了,还早。”
“春宵苦短,雷大少怕是从此君王不早朝呢。”
周围有人起哄,雷兆远也不恼,依旧拥着怀中的女子,似笑非笑:“女人么,就贪个新鲜。”
众人面上反而都是讪讪的,也没人再接话,而那女子只是低垂着头,面上都是淡淡的,更像是事不关己,一行人也渐渐散了。
回去的时候,天都快擦黑了,叶季泽这次倒是搭了他们的车,静汐躺在后驾驶座上,车子一晃一晃的,近来又总是跑新闻,容易累,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到了叶家,叶季泽说:“要不要进去坐坐。”
何东晟转身将一件薄毯盖在静汐身上,摇头道:“不进去了。”
叶季泽进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叶佳慧从窗前转过身来,微笑着叫了声:“哥。”叶季泽微微一愣,上去揉了揉她的发丝:“丫头,咱以后能找到更好的。”
叶佳慧笑了笑,转头望向窗外,仿佛过了很久,才轻声道:“哥,更好的未必是我想要的。
静汐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她觉得口渴出去喝水,摸黑走到客厅里,落地窗前,隐约有一抹小小的红点闪动,他正站在窗前吸烟,侧脸模糊。静汐凝神看他,清军挺拔的身影落在月光里却掩饰不住的落寞。
这十年来,他究竟过得怎么样,她并不十分清楚,偶有提及,他亦是轻描淡写地揭过。当年他在她的身边,虽然从来不提及父母,但她偶尔看着他望着远处静坐,总觉得难过。自己的母亲对他虽不苛责,却也十分的冷淡,而父亲的性格又是沉默寡言的。后来,他孤身一人北上,她原以为他生命中至少会有一个亲人了,只是没有想到他的那个家庭原来是如此复杂,这十年大概他也是在外漂泊,坎坷打拼。
她不由得走近了几步,扑鼻就是一股呛人的烟味,静汐小时候有支气管炎,对烟味向来过敏,忍不住咳出了声,他已经转过头来了,掐灭了手中的烟,在黑暗中问她:“怎么出来了?”
“口渴,起来喝水,”她慢慢移过去,一边的落地窗帘掀开了,有细碎地月光照进来,清冷的月光洒在光洁的瓷砖上,衬出一地的银辉,他的脸隐在明暗交接处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你怎么也不睡啊?”
“睡不着,”他并没有动,只是重新将头转向窗外,“静汐,你睡不着的时候会做什么?”
她偏头想了一下:“数绵羊啊。”
他在黑暗仿佛是笑了:“那真是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
他慢悠悠地说:“我还以为你会跟我一样,睡不着会起来看月亮。”
静汐轻轻笑了一声:“以前遇到考试我总睡不着,绵羊一只一只数过去,身上都是各种各样的题目,后来睡着了,就追着绵羊答题,那绵羊跑远了,可题目还没做呢,就急得一身汗,然后又惊醒了,”她慢慢挨近他身侧,握住了他的手,仰起头看他,“你呢,为什么睡不着?”
他把落地窗开了一条缝,有风吹进来,里面的烟味渐渐散了,但是三四月份的风,到底还是带了一丝凉意的,他把她搂进怀里:“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必须时刻保持清醒,渐渐养成习惯。”
她轻声问:“为什么?”
他沉默了良久,落地的窗帘随风扬起又落下,窗外是一抹月牙儿,淡淡的,仿佛极远,望得久了,又恍恍惚惚地觉得那光明亮不可方物,刺得他忍不住眯了眯眼。
他漫不经心地说:“那时候公司刚成立,什么情况都会发生,哪里睡得熟。”
第二日,静汐刚到报社,就被杨建忠叫到了办公室,并递给她今日的早报。
硕大的版面上赫然便是她那篇不久前迟迟没有批复下来的报道,篇幅不大,但十分醒目。
静汐觉得非常意外:“怎么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
杨建忠却十分了然的样子:“还记得那日出现在警局的那个叶局长么,估计是下面的人慌了,摸不着那人的来意,就只好弃车保帅。”
静汐觉得悲凉,但不管如何这件事还是被披露了出来,这个世界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黑白分明。
不过事情并没有很平静的结束,相反他们的那篇报道像是一颗石子不经意投进了湖里,意外地激起了千层浪。那家出事的宏泰建筑公司被调查,渐渐牵引出行贿事件,拉入黑名单的政府官员长长的一串,那几年正是反腐口号刚刚打出不久,中央也颇为重视,文件批复下来也是力查到底,最后竟是省长引咎辞职。
隔壁的凌芯拿着报纸,对着上面的新闻唏嘘不已。
一旁赵峰听了,转着手头的笔,压低声音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意味深长的一笑,“这事如果不是今年,也就简简单单的掩过去了,不过今年正值领导换届,党委书记退休,那位置……吴市长和江副市长正斗得厉害,那件事自然就被拿来做文章了。”
听得凌芯直摇头:“区区五斗小民,只关心油盐酱醋。”转过头来,又笑嘻嘻地对着静汐道,“静汐,这次你可是立了功了,拿了奖金可别忘了请我们吃饭。”看到她只是盯着报纸瞧,又叫了声,“静汐。”
她这才抬起头来,眼神仿佛有些恍惚。
凌芯在她面前挥了挥手:“不会是高兴傻了吧。”
她这才露出一点笑意来:“知道了,请客。”
今天恰好是月末,果然有奖金,加上工资,竟比正式的报社记者工资还要多出一点。主编用笔敲了一下桌面,抬起头来打量她:“苏静汐,你到报社实习也满三个月了,这样吧,明天就正式转正。”
她微笑道:“谢谢主编。”
主编点头称赞道:“荣宠不禁,很不错,以后好好干。”
她自然点头称是。
回家的时候已经算晚了,她刚到门口,一辆车也开了过来,因着这一地带出租车都不能开进来,静汐不由侧头看了一眼,他正好从车上下来,看到她,似乎是笑了,有些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拥住她,轻声唤了声:“静汐。”恍惚是醉了。
“喝了很多么?”
“没有,”他咧嘴一笑,“老爷子升职,被人灌了几杯。”
她扶着他进屋,想去厨房泡点醒酒茶,他只是拉着她不放,两个人歪歪斜斜地倒在沙发上。
他带了点醉意,将她拥进怀里,下巴蹭着她的额头:“静汐,有没有想过换个环境。”
她有些不明所以:“换个环境?”
“我打算在国外开拓市场,静汐,你想去哪里,美国,法国,意大利,澳大利亚……你喜欢哪里?”
她还是不明白:“可是你很多圈子不是在这里么。”
他想了想才说:“国内市场有雷子和阿良负责,我不用放太多心,我想去国外试试。”
她只觉得云里雾里,太突然了,而且今天他又喝了那么多酒,更像是醉酒之后的话,冲动而不切实际:“可是,爸爸他一个人在善琏,我不能丢下他不管。”
他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久到静汐以为他睡着了,他才缓缓呼出一口气,仿佛是呓语,极低极低的声音:“静汐,你的顾虑总是那样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