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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我已经上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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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几天里,静汐一直没有睡好,梦里面他总是会出现,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明明像是天上的浮云飘忽不定,可是眸底的颜色却那样深邃专注。
其实那天,她没有走,从那片竹林里穿过去,又跑到了超市里,就隔着落地玻璃瞧着他。可是他却一直背对着她靠在车声上。
像是慢镜头,她看他缓缓吐出烟圈,漫不经心地弹掉烟灰,拉开车门,坐进去。他坐了很长时间,她也在超市里也站了很长时间,直到有人过来问她:“同学,你到底需要什么?”
也是在那个时候,她看到那辆黑色的宾利车后车灯闪了一下,缓缓驶出她的视线。
出超市门也是一脸尴尬,那售货员估计是把她当怪物瞧了,她站了那么长时间,却什么都没买。
从那个时候起,每次看周丹吸烟,她都会有意无意地瞧着她发呆。
周丹偶尔会在寝室的阳台上抽一种女士烟,淡淡的薄荷味,清清凉凉的,并不刺口,十分的温和。
有一次夜里两个人都睡不着,躲在阳台上,轻声地聊天。
周丹问她:“你跟那个星宇的总裁是认识的吧?”
静汐十分意外:“你怎么知道?”
周丹并不避讳那次在皇朝打工的经历,讲给静汐听,有点得意地说:“我的推理能力一向很强。”
那样安静漆黑的环境下,谁也看不见谁,仿佛适合倾诉,静汐慢慢将自己的故事说给她听,十四岁时的离别,八年后的重聚,火车站分别时落到眉间的那个吻,其实不算什么,可是她一直珍藏了那么多年。
周丹拿出一根烟来,看出她的好奇,问她要不要,她直摇头,可是还是忍不住拿了一根瞧了又瞧。在淡淡的烟雾中,周丹也不由自主地讲开了,讲那个第一次教她抽烟的男孩。她品学兼优,他却是个街头混混,相爱便如飞鸟和鱼,他们走过一段青涩的时光,后来她考上大学,知道注定分离,在一个夜晚找上他,他却只是抱着她安安静静地睡了一夜,最后离开的时候,那个男孩丢掉手里的烟头,突然狠狠吻住,将一口烟送到她口里。
“不是很辣,”周丹说,“有一种清凉的味道,跟他的人一样,你一定不相信,他一个经常打架的人,可是身上却总有一种薄荷的清凉味。”
周丹从此爱上那种味道,爱上那种烟。
“后来呢,你们没有联系?”
周丹轻描淡写:“我离开的那年,他也离开了。”
静汐没有再说话,后来两人一直沉默,直到周丹吸完半根烟,轻轻将它掐灭最后才说:“这样就不会上瘾。”
学校的导师在大三一开学就布置了一个任务,四人一组,做一个采访专题,而且还规定被采访的人必需是业界的名人,美其名曰,是为考验学生的社交能力。
“社交能力?”莫青筱当时就切了一声,翻着白眼道,“摆明了就是在察探学生的家世背景,也不知那教授什么心态。”
其实也的确是难倒她们了,她们寝室四人都是平民百姓,没权没势的,根本就没有一点门路。
静汐低了头只将手上的手机转来转去,有些心不在焉,其实她可以去找一个人,似乎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遇到什么解不了的题目,只把头转向他。以至于当他离开后,每每抬头,看到空荡荡的屋子,总有一霎那的茫然,然后才恍惚想起他已经不在了,慢慢低下头去。
她不知道周丹到底有没有上瘾,但是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早已经上瘾。很长一段时间,她总是陷在这样毫无意义的动作里,无法自我控制,那样熟悉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一下子什么消息都没有了,仿佛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般。
她还记得高中的时候,她学地理,书桌的墙上挂了那幅中国地图。每次抬头,她总是忍不住细细地抚摸过那个地方,一遍又一遍用手指去丈量善琏和B市的距离,那么远,隔着大半个中国。填志愿的时候,父母都反对,可是她还是那样倔强地把志愿表上的学校都填在了B市。两年,她到B市两年的时间,从一开始踏上这片土地的惴惴不安到渐渐失望,后绝望,以为再也不会遇见。
可是那日突然重逢,他那样坦然的,从容的迎上她的目光,淡笑着握手恭喜,待她如陌生人。只她犹如电击,低头立在灯光闪耀的舞台中央,呆若木鸡。
他说:“我从来不会去想……”
心里只是觉得委屈,于是在校门口断然拒绝,后来又觉得后悔,气喘吁吁地跑到超市。
她翻着手机里的通讯记录,看到“东晟”两个字,心里不觉一动,像是小时候写在宣纸上的那个名字,化开来,直印到心里去,微微慌神,手指已经不自觉地按下。
手机里是单调的“嘟嘟”声,足足响了三分多钟,没有人接。
静汐轻轻将手机搁在床头,透过窗户望着黑茫茫地夜色发了半晌的愣,才渐渐蜷缩起身子,抱着膝盖,将头深深地埋入臂弯里。很晚才睡着,半睡半醒间,脑海里都是错乱的片段,田间小道,青灰色的天幕,漫天满地的野花,漂泊的大雨,精瘦的背影……一幕一幕飞快的晃过,都是残缺不齐的记忆,只剩下一点模糊的影子,在时光的沙漏里透出微薄的光芒,她知道总有一天一切将会流失殆尽。
耳边噼里啪啦的雨声却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一直响个不停,她迷迷糊糊翻了个身,勉强睁开眼睛,才知道不是下雨声,手机的屏幕一闪一闪地亮着,Laura Pausini慵懒的声音一直响彻在寂静的空气中,“……you think I would be strong enough to make it through ……”
寝室里已经有人嘀嘀咕咕地抱怨了起来:“谁啊……”
她什么都来不及看清楚,已经按了接通键。
“是苏静汐么?”电话那一端是陌生的男低音,在深静黎明显得很是森冷。
静汐浑身也冷了一下,瞬间清醒过来,看了眼屏幕,是那个名字没有错,不禁有些发慌:“你是谁?”
那人也没有解释,只简洁道:“何东晟出了车祸,正在医院里。”
她慌得六神无主:“在哪家医院?”
“景山医院。”
她一愣,急道:“那是在哪里?”
那人沉吟了一下,很快道:“不在市区,”一顿又道,“我叫人去接你?”
她连连点头,反应过来才连声说好。
后来何东晟敲着她的脑袋数落她:“一个电话就把你乖乖的拐了出来,胆子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大了啊!”
她才觉得后怕,万一真的只是他的手机掉了,她居然真的乖乖地跑了出来,什么人都不说,只穿了一件单衣就急匆匆地出了寝室。十一月份的B市,已是极冷了,更何况还是在最冷的天明时分,她在那里跺着脚,四处张望,直到坐进那辆黑色的轿车里,看到驾车位置上那人脸上长长的一道刀疤才渐渐害怕起来。
车子走的一直都是僻静的小道,后来沿着公路竟慢慢驶上了山,她越发害怕起来,车里车外都是死一般的寂静,黑蒙蒙的,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手不由得紧紧拽住了车座上的软垫,手心里全是汗,眼睛也不敢瞄向旁边那个司机,只一瞬不瞬地盯着车窗,呼吸也慢慢急迫起来,这才觉得自己太过轻信别人,居然没有一点防人之心。
那人似乎也看出了她的惊惧,努力地挤出了个笑容,那刀疤在青蒙蒙的天色中仿佛也裂开来般越发显得狰狞。
静汐心中一紧,勉强才挤出一点笑意。
还好车子开得很快,只是半个小时的时间,就停在了医院门口。
很僻静的一家医院,小巧却精致,隐在半山腰,走进去才发现里面的设施极是豪华,地上都是波特兰石砖,大堂上方一盏水晶嵌入式顶灯,柔和淡黄光线洒下来。
已有值班的护士看见了他们,迎上来,态度也极是恭敬,领着他们上了二楼。二楼的楼道里一排淡紫色的壁灯,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静汐恍恍惚惚地走着,一脚一脚的踩在那一片柔软上,四周寂静无声,恍若走在云端,轻轻一晃,几乎要倒下去。
她勉强镇定了心神走到房门口,护士敲了门,开门的人脸色也很不好,额角上有青黑色的一块淤青,神色冷如寒冰,见了她才稍稍敛了冷意,语气却依旧很淡:“苏静汐么?”
她认出是电话里的那个声音,慌忙走上前去:“是我。”
那人才稍稍侧了下身:“进来吧。”
房内是一股刺鼻的药水味,直直地冲入肺腑,她跟在那人的身后走过了小厅才看到躺在床上的他,还好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全身都插满管子,只是额头上缝了纱布,手臂上也挂着盐水,眉头紧紧锁着,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她鼻尖一酸,几乎要掉下泪来,记忆中,从来没有看到过他这样虚弱的样子,几乎连生病都没有过。
几天前还是那样从容淡定的一个人,原来世事真是无常,某一天的离别,也许就是再见无期。上帝就是这样,永远在你不知道的地方,用手轻轻一拨,仿若玩笑般给你突如其来的一击,那样措手不及。
人生的意外随处可见,她在那一刻忽然害怕,在这将近十年的时间里其实有那么多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