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问》莫木羽

1、何事

　　子时一刻，万籁俱寂，青城山下的苍桐镇上，大家都已经安然入睡。只有云问穿着一身扎眼的绛红色，在街上游荡，好在苍桐镇的居民们这两年多来已经熟悉他了，不然非当他是鬼不可。
　　四位十五六岁的白衣少年，神色慌张地出现在街道上。
　　云问歪着头一瞧，这仙气飘飘的打扮，浅蓝色腰带上绣着隽永的莲花纹，莫不是不周山苏氏的弟子，云问长这么大还没在青城山境内见过苏家的弟子，一下来了兴趣。苏氏一族数百年来居于不周山的桑田一隅，族训“上善若水”，擅长琴修、剑修和符咒术。因为用顶级的符咒术伤人会反噬己身，修行符咒术之人常常不得善终，也正因如此，符咒术才会被修仙之人所厌弃。所以近百年来苏氏符咒术一支逐渐没落，现在以琴修和剑修闻名于天下，还有除了外出行修或其他世家求助，一般不过问世事，苏氏一族是遗世独立的存在。
　　云问心想：可惜呀，两年来这苍桐镇上的小鬼小怪都被自己打得差不多了，不然他也不会如此无聊地在此闲逛。
　　这云问素来爱凑热闹，爱管闲事，自来熟地过去一拱手，笑嘻嘻道:“在下青城云问，几位深夜来此所谓何事？”
　　苏家弟子有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他们已经闻到了云问身上的酒味，只觉得他小小年纪满身酒气，阴气最重的时刻，穿着绛红色在街上瞎转悠，愚蠢至极。
　　四人中有一人倒是眉目和善，拱手回礼道：“原来是青城陆家二少爷。在下不周山苏家弟子苏知蕴，他们是我的师兄弟。”
　　“哦，果然是苏家的人，你还知道我？”
　　“几年前，在下曾听家中长辈提到过，陆家的二少爷云问拜了无规道人为师，我别的不行，记性还不错。”苏知蕴也笑着说道。
　　“既是陆家二少爷，你为何姓云？”旁边一人疑惑地插了一句。
　　“我爱姓啥就姓啥，关你什么事！”
　　“……”
　　“眼下正是阴气最重的时候，你又穿着绛红色的衣物，小心招了邪物，还不赶紧回家去。”另一位苏家弟子说道，除了苏知蕴以外，其他几位都懒得搭理云问，只想尽快将他赶走。与强盛了数百年的苏家比起来，青城陆家也只能算小门小户了。
　　“我看你们几位倒是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驱赶至此，吓得脸色都发白了，说出来我也好保护保护你们。”云问早已看到几个人身上都有打斗过的痕迹，并且神色慌张，想来是落了下风的。这云问天生一张笑脸，此刻脸上的笑意被苏家弟子解读成了嘲笑。不周苏氏一向自视甚高，哪里受得了嘲笑。
　　“小小年纪如此嚣张，你要知道即便是你陆家家主陆权宜见了苏家的人也是恭敬有礼的。”
　　“啧，”云问依旧保持着笑容，“我还没见过谁逃难得还这么自以为是。”
　　“你……”
　　四人中一人剑已出鞘，本来被邪物追了一路，心里就不痛快，此刻眼前这小子又出来挑衅。
　　云问与他过了几招，剑都没出鞘，那人就落了下风，云问摇摇头笑道：“还以为苏氏的剑修有多厉害，看来也不过如此。”
　　剑修一直是苏家的骄傲，听云问如此诋毁苏氏的剑修，除了苏知蕴以外，其他三人一同跟云问动起手来。
　　“别打了，别打了，无故惹起事端，回去学监要罚的。”苏知蕴连连相劝，见劝不住，摇头叹气。
　　云问从腰间摸出一张黄色的纸缯，口中念念有词，纸缯随即在夜空中开始自焚，黑烟化成黑色的绳索，将动手的三人齐齐捆了起来。
　　三人使尽力气挣脱不开，“苏知蕴你愣着干什么，你还不来给我们松开。”
　　苏知蕴一碰这黑色的捆绳，手就像被针扎一样疼，他也无奈。
　　“小兄弟，你快帮忙解开吧，只是个误会，误会而已。”
　　“不着急，等个一时半刻，自然就松开了。”
　　“你身上不是有求救的火签，这小子用邪术困住我们，你还不求救。”被缚住的苏家弟子冲苏知蕴叫到。
　　苏知蕴有些不情愿，然后熟练地打开了随身携带的烟花竹筒，放出火签，一道红光划破天际。
　　“小子，你还不快跑，等苏家尊长来了，要你好看。”
　　“来了更好，这里是陆家的地界，也是你们先动的手。何时来呀，我陪你们一起等，来了也让他们给我评评理啊，你们苏家不是最讲理的么。”
　　等了一刻多钟，两位白衣公子飘然而至。苏家四人见到了救星，眼神放光。
　　“运气真好，是斯年君苏白羽（苏家七子排第三），还有苏遇（苏家七子排第七）也来了，看那小子还怎么嚣张。”
　　云问睁大了眼睛望着苏白羽和苏遇，他的眼睛有着漆黑的瞳色，在夜里反射着星星的光，是一双清澈漂亮的眼睛。“哇…….”云问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赞叹道：“天下都说苏家公子生得好看，可这长得也太好看了吧。”
　　一道寒光凛冽的剑气划过，云问的符咒捆绳悉数断了，被绑的人恢复了自由，七嘴八舌向苏白羽告起状来。
　　“这小子诋毁我苏氏剑修，还用邪术困住我们……”
　　“斯年君你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
　　云问一点也不慌，抱着手看着他们。来的两人一位年龄稍长，看着有二十来岁左右的样子，另一位与自己年龄相仿，十三四岁的光景。两位公子皆是一等一的俊俏容颜，在这漆黑的夜里，他俩的脸上衣服上都像带着柔光。年长的脸上还有一些和气的颜色，年少的那位面无表情，冷若冰霜。看年岁云问马上就明白年长的便是他们口中的斯年君苏白羽，另一位苏遇想是年龄太小还没有什么尊称。
　　苏白羽说道：“小兄弟，你小小年纪便使用符咒术，对修灵修身皆无益处，你年龄尚小，还是早日走正道。”
　　“修行之术不分正邪，只是人心有善恶。况且今日，你口中的正道也不过如此，既然大名鼎鼎的斯年君来了，我正想讨教几招，如果正道真的那么厉害，那么我也考虑考虑改习正道。”
　　苏白羽笑了，这小子还真是嚣张。
　　“七弟，你与他年龄相仿，还是你去，别说我欺负他。”
　　“嗯。”
　　“这小子会符咒术，别打输了。”苏白羽打趣道。
　　“不会。”
　　“也别下手太狠了。”
　　“嗯。”
　　说话间，苏遇的佩剑“若水”再次离鞘，一道凛冽的白光划向云问，苏遇的灵力精纯绝妙，云问左右躲闪，接了几招，眼看招架不住，只得拔出自己的配剑一挡，只拿来挡了苏遇的若水一下，剑身就歪了。这佩剑原是云问花了“整整”十个铜板，连哄带骗问镇上的小铁匠买的，自然算不得什么好剑。可是歪了，就这一下便歪了……脸上也太挂不住了，心想剑是比不过了，不拿出点真本事，这次丢脸丢大了。
　　云问嘴角牵起好看的弧线，咬破了自己右手的食指，周身围绕六张黄色纸缯，指尖滑动，血在纸缯上晕染开，符咒便成，蓝黑色的煞气四溢，叫人看着害怕。
　　这是传说中的“一点灵光既是符”，苏白羽惊叹：此人画符，均一笔而成，需有极高的天资和后天的不断努力才行，可他年龄不过十三四岁。
　　苏遇这边看不出一丝惊慌，若水瞬间归鞘，祭出一柄七弦古琴，修长的手落在琴弦上，琴音像利箭一样射出，将云问的符纸逐一击碎。
　　眼看符纸在显效前都碎了，自己的胸口也被琴音震得有些疼痛，云问连连摆手：“不打了不打了，我输了。”
　　对方认输来得太突然，苏遇正欲弹出下一波琴音，急忙收手。
　　云问脸上挂着俊朗的笑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和我一样年纪的人打败过，苏家的琴剑双修果然是厉害呀。”
　　苏白羽见他虽然修习符咒术，笑容却是极为明朗的，说道：“小兄弟，记住这个教训，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其实苏白羽心里清楚，苏遇的若水剑和故知琴都是上好的法器，而云问所使的佩剑几乎可以用破铜烂铁来形容，苏遇是占了便宜的。
　　云问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头，笑容更盛。
　　其他几人见云问认输了，兴奋不已，苏遇依旧面无表情。
　　苏白羽带着几人离去，忽然瞧见苏遇平时一粒灰尘都不沾的衣服上有一个小红点，是符咒上的血溅到了苏遇的袖子上，看来这次苏遇也是尽了全力了，如果尚有余力，苏遇是断不会叫衣裳粘上脏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