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唐是只猫》西瓜爱夏天

57、番二

　　阿呆不是普通的猫，它是闻名乡野的文化猫。

　　其实阿呆其貌不扬，体态臃肿，从外貌看，远远够不上知名度，而且它是隔壁刘奶奶从菜市场买来的猫，从家世上看也不值一提。

　　但是阿呆特别争气，靠着自己努力，愣是给自己打造出闻名将军村的名气来。

　　它有两大技能，一是会格外会抓老鼠。阿呆肥归肥，但它是个灵活的胖子，经常出入各种阴暗的旮旯角落，冷不丁就抓来一只体态肥硕的老鼠。抓到老鼠后，还喜欢向它奶奶邀功，尤其是喜欢让七十多岁的刘奶奶睡醒的时候，冷不丁看到床头有个肠子都翻出来了的、半死不活的老鼠。

　　冯唐无不怀疑，这是拳拳赤子特意给它最喜欢的奶奶准备的惊喜。虽然这份惊喜给他，他是不要的。

　　阿呆会抓老鼠的名声因此随着刘奶奶每天一大清早的尖叫声传便四荒八野。

　　渐渐的，它成了附近远近闻名的捕鼠达猫，连陆城都会问：“你看看隔壁家阿呆，一抓抓一窝，你看看你们两个，长得一个比一个漂亮，猫爪子我就没见过你们抓过老鼠。别说上次，上次小黑你还被老鼠抓了鼻子，说出去，丢不丢猫。”

　　阿呆除了特别会抓老鼠外，它还有个额外的技能，就是会数学。隔壁刘奶奶有两个儿子，都是教数学的，一个教初中，一个教小学，他们俩兄弟闲着没事就会训练阿呆学数学。

　　答对了，赏零食，答错了，就扣口粮。农村的猫本来也只能跟着主人吃点残羹冷炙，要是再答错，那就得饿肚子——冯唐经常怀疑阿呆的捕鼠技能是被饿出来的。

　　总之，在刘奶奶两个儿子的教导下，阿呆（被迫）成为了智勇双全的猫。文能加法，武能捉鼠，那风头一时无两。

　　谁知被来没多久的小黑盖了过去。

　　两位叔叔不服气，跑过来问小黑一加一等于几。在问不出答案之后，就会故作可惜实在暗喜的离开，回头继续教育自家的猫，“阿呆啊，咱们不和那只黑猫比报警比救人，咱们就比谁会抓老鼠，谁会数学好不好？这才是乖孩子应该学的对不对。”

　　对不对阿呆不知道，但是它知道自己要是把十加十一算错了，今天晚上就得自己准备干粮。

　　奈何个位数的加法阿呆就学得够呛，再加上十位数，阿呆直接放弃了。因此，冯唐经常在隔壁，听到刘奶奶的小儿子徐闻怒其不争的教训，“昨天刚教过你的，十，十一，多一个一而已！”

　　听得冯唐直摇头，幸亏陆城没这种癖好，不然这种类似小学生的家庭作业画风......想想都让他毛骨悚然。

　　冯唐经常翻到围墙上看阿呆被训斥，它总是缩着脑袋，被两个家长训成鹌鹑。冯唐能感觉到阿呆其实听得懂训斥，但是它很懵懂，实在是两位数加减法超出了它的理解范围。

　　冯唐常替它觉得心酸。生长在老师家里，总是什么都要和别人家比一比，阿呆能怎么办呢？

　　两个数学老师在教育了半个月之后，发现阿呆朽木不可雕也，只好放弃两位数加法，于是转而训练新的项目，他们开始摸着阿呆的脑袋，苦口婆心的说：“阿呆不能懈怠，不能因为你比别的猫聪明一点点就骄傲自满，你的目标是猫中龙凤你知不知道，从明天起，我要训练你的爪子，争取早日把对面的大黄狗打趴下！”

　　他们说话的样子，像是阿呆把大黄狗打趴下了就能保送北大。

　　于是，阿呆除了要抓老鼠学习两位数的加减法外，日常功课里又多了磨爪子、咬木墩子，咬的不好，依旧要被扣口粮。

　　冯唐跳到围墙上看的时候，还能看到阿呆对着大木头墩子一通狂咬——这是两个老师看到警犬的训练方法后，专门学来用来训练阿呆的。

　　可是猫最厉害的是爪子，而不是牙齿。看着阿呆咬的上蹿下跳，仿佛真成了一条狗，他想了想从围墙上跳了下去。

　　他走到阿呆面前，在阿呆不明所以的目光下，伸出爪子，只听“唰唰”声音响过，大木头墩子上留下了三道尖锐深刻的爪印。

　　冯唐朝木头墩子点了个下巴，意思再明显不过：看到没，这才是猫的正确打开方式，你要这样练习。

　　阿呆似懂非懂的看着冯唐，然后它伸出了爪子，“刺啦”一声，木头墩子上留下了三道鲜明的抓痕。

　　这三道抓痕就留在刚才冯唐的抓痕旁边，并排在一起的抓痕格外容易比较。

　　冯唐一眼就看见，阿呆随手抓起的抓痕，明显要比冯唐故意显摆弄出来的抓痕要深得多。

　　冯唐：“......”显摆被打脸，简直没脸做猫了，幸亏没人看见，不然冯唐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哎，阿呆别停！”数学老师徐闻不知从哪走过来了，他教训着阿呆，“别和小黑在一起玩，那只猫没文化。”

　　冯唐：“......”尼玛，老子还在这呢？！

　　冯唐甩甩尾巴，从鼻子里喷出两口气，气呼呼的跳上围墙跑了。

　　徐闻的训斥还在后面，“普通的猫磨爪你都会，现在不用你磨爪，你要学会咬，像狗一样咬准目标，绝不松口，知道吗？”

　　冯唐跑到大灰面前，声情并茂的说了整件事，“喵呜”了半个小时，用着爪子比划，也不管大灰听不听得懂，事无巨细的交待了一遍，然后写道：“我怎么连普通猫都比不上？”

　　冯唐愤慨，冯唐不服，冯唐下定决心以后要勤加苦练，一定要把阿呆比下去。

　　直到大灰伸出爪子，露出了他的指甲，冯唐刹那间明白了：他被陆城强行剪过指甲，指甲根本不利索，但是阿呆没有剪过，它指甲老长了，又尖又利的，那可是把老鼠开膛破肚的好手。

　　于是刚才兴起的要勤学苦练的想法泡汤了，能美美的睡上一觉，干嘛要那么辛苦的干活。

　　转眼就到了大雪时节，鹅毛般的大雪覆盖了阿呆的木头墩子，它的训练场地由庭院挪到了家里。冯唐也不在围墙上围观，而是守在灶台旁边，烤着火看阿呆训练。

　　冯唐看了半天后发现，原来所谓的训练完全是阿呆自愿的，它自己咬木头墩子咬的不亦乐乎。

　　暖和的灶台里面，刘奶奶把柴火放进去，就着高温把准备好的烤鸡放进去——陆城出去干活的时候，怕冯唐饿着，总会拎点鸡鸭什么的去拜访隔壁左右，要他们帮忙给小黑一点饭吃。

　　陆城还总特地交代，他的猫不吃别人吃过的，不吃剩下的，更不吃扔在地上的，所以需要麻烦刘奶奶单独准备个碗筷。

　　起初两个数学老师还觉得是陆城小题大做，想着非要把这只猫的性格掰过来，后来发现它真是饿得肚子咕咕叫也不吃剩下的饭菜后，最终良心过不去，专门给这只猫打了碗饭菜过来。

　　哦，还不能加辣。

　　刘奶奶烤好鸡后，撕了个大鸡腿给小黑，哑声笑道：“陆城对你们两只猫还真是好，专门买来这种叫花鸡要我做给你们吃。哎，现在的人哪，我们那个年代别说猫了，连人都吃不上这么好的鸡。”

　　刘奶奶又要开始唠叨她那个年代是多么辛苦，现在的人是多么享受。虽然总沉湎于过去，但刘奶奶有一点是冯唐特别欣赏的，就是陆城交代过这是买给两只猫吃的，她就绝不糊弄猫，会认真烤好了叫来两只猫一起吃，而自己不沾染半分。当然，回头陆城会拎点鱼或者别的东西感谢刘奶奶。

　　以前陆城绕着隔壁邻居都送过，后来发现除了陆敏一家人，只有刘奶奶不打小黑伙食的主意后，就只把两只猫的伙食托付给刘奶奶。这一点上，不认识字的刘奶奶可比那些道貌岸然的年轻一辈强多了。

　　“大灰！吃鸡咯！”刘奶奶推开厨房门，对着隔壁大喊一声。

　　三分钟后，大雪纷飞，大灰裹着一身雪走进厨房。三只猫并排坐在火炉堆旁边烤火。冯唐的个头最小，吃得却最多，大灰对人的东西并没有太喜欢，当个零食尝尝鲜，而阿呆是正常猫的饭量，吃几口就饱了，过半天再吃几口。

　　只有冯唐，也不嫌烤鸡油腻，大口大口的吃着。一时间，燥热的柴火房里只有炭火的哔啵声和冯唐吧嗒嘴巴的声音。

　　这几乎成了冯唐冬天里最温暖的画面。

　　这一天，阿呆又因为没有算对一道减法被扣了口粮——徐闻对阿呆的要求已经严格到要学会减法了，真是可怕——阿呆只好自己出门找食吃。实在是天气太冷了，阿呆来隔壁找冯唐的时候，冯唐嫌天气冷不肯出门。

　　于是阿呆一只猫独自出了门。

　　正是中午时分，天寒地冻的，冯唐慢半拍才意识到阿呆可能找不到野味。不过阿呆特别喜欢吃生的，大灰的猫粮它也不爱吃，除了找找麻雀老鼠外，它也确实没啥能吃的。

　　冯唐和大灰在家，他们把小太阳打开，一边烤火一边下着象棋。输了几局后冯唐耍赖，强硬的要大灰收回刚才的落子。

　　大灰不依，冯唐于是开始撒泼打滚。他就着小地毯滚来滚去，嘴里还直哼唧，就心智和动作而言完全不像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倒真像两岁的。

　　大灰哆嗦着长胡子，把刚才的象棋挪了回去。

　　冯唐果断停止打滚，坐起来生龙活虎的继续下象棋。

　　大灰简直没眼看。

　　下了一下午棋，冯唐终于在大灰的N次放水之下勉勉强强赢了三把，正准备把棋收起来，门外忽然传来阿呆的声音。

　　“唔——”

　　那声音有气无力，软绵绵的，轻微得就像是濒死前最后的喘息，根本不像它平时的声音那么铿锵有力——阿呆平时和狗打架的时候，那气势、那阵仗、那声音，简直分分钟完败大狗。只不过真到动手的时候，基本上被秒杀。

　　冯唐连忙跑出去，只见阿呆嘴巴里叼着个长长的东西跛着腿走过来，冯唐定睛一看：好家伙，阿呆居然抓了条花蛇过来。

　　蛇现在肯定是在冬眠，阿呆顺着气味愣是把蛇从蛇窝里扒出来。阿呆走过来的时候，蛇还是活的，缠在阿呆的脖子上越缠越紧。即便如此，阿呆依旧不松口，咬着蛇头七寸的位置，嘴巴里“呜呜”的叫着。

　　冯唐看到阿呆的前腿被蛇咬了，那里有明显的两个洞。

　　冯唐吓了一跳，连忙冲进刘奶奶家里，跑上楼，把正在睡觉的徐闻叫醒，也不管这个上完课偷偷溜回来的数学老师有多么生气，咬着他的裤腿就把他拖下楼。

　　徐闻看这只黑猫如此紧张，还以为陆城出了什么事，连鞋都来不及穿好，连忙跟着小黑来到屋外。

　　屋外只有两只猫，还有一条被大灰踩在脚底试图挣扎的蛇。

　　徐闻看到黑猫非常紧张的把阿呆的腿指给他看，还焦急的指着被大灰踩在脚底下，正在拼命挣扎的蛇，就差要蹦出人话来。

　　——阿呆快死啦！快点救命！

　　徐闻丝毫不怀疑黑猫就是这个意思，然而他徒手把花蛇从大灰的爪子底下抓起来，缠在自己手上，却丝毫不紧张，“哟，这条蛇还有点值钱啊，阿呆好样的！”

　　他话音刚落，看到小黑呆滞惊愕的目光，下一秒，这只黑猫忽然暴起，前后走来走去。徐闻无不怀疑这周围要是有根棍子，这只黑猫一定会举起棍子来揍他。

　　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徐闻下意识就说：“这蛇没多大毒性，阿呆自己会把毒血吸出来的！”

　　正在暴走中的冯唐一愣，他回过头，只见阿呆趴在地上，一口一口的舔着受伤部位。看它的样子，也确实不像是要被毒死了。

　　徐闻惊愕的呆在原地：这猫居然真听得懂！

　　然而，让徐闻真正在意的，却是刚才他居然被一只猫生气的样子给震慑到了，这说出去他该颜面何存。

　　意识到这点，他站起身，甩起衣袖，不屑一顾的说：“你这猫真没文化。”

　　说罢，昂扬着头推门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