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之家》世纪初的钟声

1、九妹

　　她，是九妹，名符其实的九妹，姊妹八个她排行第九。勤劳的大姐、一起出生的双胞胎二姐和三姐、可怜的四姐、漂亮的六姐、孤傲的七姐、刁钻的八姐，因为五姐刚出世就又匆匆离开人世，所以姊妹八个便从中间被分断，上面四个大的，下面四个小的。
　　九妹长到十来岁才知道自已有一对漂亮的双胞胎姐姐就是二姐和三姐，也许因为天天看，所以别人从来分不清的双胞胎姐姐在九妹眼里根本没什么相像。
　　关于双胞胎还有不少笑话。二姐和三姐小时侯上学时在同一个班，一次老师要求每个同学必须在老师手里背下整篇课文中午才可以回家吃饭，二姐背完了就等三姐，三姐背不下来，二姐等得不耐烦了就拿着三姐的课本又到老师那里替三姐背了一遍，老师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吧。这是九妹听妈妈讲的。
　　后来二姐和三姐都结婚了，各有了一个儿子。二姐的儿子叫风，三姐的儿子叫雨。一次，大家全都在家吃饭，大姐、大姐夫们都在，人很多。大人都在一起吃饭喝酒，小孩子就端个碗夹些菜在一边边看电视边吃。风碗里的菜吃完了，就到二姐那里叫二姐夹菜，可能是看电视看忘了，不记得二姐坐的位子了，他竟跑到三姐的背后拉拉三姐的衣服叫：“妈，我要吃肉！”众人哄堂大笑，风半天才反应过来，虽然风只有四岁但一向私文的他却羞得满脸通红，若不是三姐装作若无其事的给他夹了一大碗肉，他可能窘得眼泪都会流出来了。九妹很了解风，和风感情也好。风的爷爷奶奶家里穷，风在爷爷奶奶家上小学要到十里以外的学校，二姐和二姐夫又远在温州，没有人接送，所以就一直在外婆家读书，离学校步行五分钟，这样自然就和九妹朝夕相处。九妹只比风大八岁，她俩在一起，别人不知道的都以为是姐弟，弄得她这个做九姨的很没面子。风从小就和七姨、八姨、九姨在一起，和她们一张桌上吃饭，一张床上睡觉，有时外婆忙得没时间就是八姨或九姨帮风洗澡。也许就因为这样，所以风就像贾宝玉一样整个人充满阴柔之气，比女孩子还私文，长得也是眉清目绣、细皮嫩肉，从不说脏话、粗话，动不动还害羞，真是比女孩还女孩。
　　九妹很聪明，从小就有很多个为什么，她老爱缠着妈妈一直不停的问一些稀奇古怪的她搞不懂的问题。
　　她问妈妈：“我为什么要叫小九？”
　　妈妈说：“因为你是我的第九个宝贝女儿呀！”
　　“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女儿？”
　　“因为你外公只有妈妈一个女儿，所以很想有个外孙，但你姐姐们都不是男孩儿，所以就有了这么多。”
　　“哦！”九妹似懂非懂的点头。
　　后来九妹上了幼儿园，知道了数字的大小，又跑去问妈妈：“我是九，七姐和八姐她们是七和八，没有九大，为什么我还比她们小？”好那满脸疑惑的可爱模样引得大家只笑。
　　后来九妹长大一点了才知道，原来奶奶和外婆是嫡亲的两姊妹。外婆身体不好，只有妈妈一个女儿，而奶奶有两个儿子和三个女儿。爸爸是老大，年轻小伙时英俊潇洒，风流倜倘，又拉得一手好二胡，三弦也精通，笛子也吹得好，再说爷爷还是旧时的老地主，家庭条件也好，虽未受过高等教育，却也颇有文化，再加上才华横溢，天资聪明，很自然的赢得众多少女为之倾心。听说当时一个姑娘粘爸爸粘得紧，爸爸走哪他跟哪，爸爸拉二胡时她总是坐在爸爸一起，靠在爸爸身边。奶奶很担心出什么岔子，有辱门楣。恰好外婆和奶奶商量，想反爸爸招过去既当女婿，又当儿子，反正是自家人，亲上加亲。奶奶一口答应，爸爸便被招了过来做了上门女婿，也可以算是附马吧，因为当时外公是个富商，家里相当有钱，听妈妈说，改革开放，成立新中国时期，换新币，旧时的铜钱被纸币和硬币取代，外公将没有价值了的铜钱倒到垃圾场都倒了十几箩筐。
　　九妹十三岁那年，上初中二年级，八姐上初三，七姐上高二，除了六姐在温州闯荡以外，大的四个姐姐都已结婚生子。而那年爸爸却患上肝癌撒手人寰。爸爸去世前两个月都一直在医院治疗，而九妹、八姐还有七姐都在学校读书，怕耽误女儿学习，爸爸病危却一直都不愿打电话召她们回来，以致九妹和姐妹们都未见到爸爸最后一面，成为九妹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妈妈告诉九妹：“你爸爸走的时侯一直说‘我若死了啊，什么都不担心，只担心我的小九，她才这么小’，所以你一定要好好读书，不能让你爸失望。”
　　九妹听了点头答应，泪如泉涌，想起有关爸爸的点点滴滴。从她记事起，四岁时，九妹很会吃，长的胖乎乎的，她说：“爸爸，我要吃多些，长大些，长大了好帮你干活。”逗得爸爸高兴得用胡子扎小九妹胖乎乎的小脸蛋；五岁时，小九妹硬是从爸爸手里抢过二胡要学着拉，爸爸教九妹摆拉二胡的姿势，拉二胡时右腿要搭在左腿上，然后将二胡放在右腿上拉，五岁的小九妹人小腿也短，架了好半天，那可爱的憨态惹得大伙笑翻了天，好不容易开始拉起来，却拉出“外公、外公”的声音，逗得病重的外公忍着痛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那是外公临死笑得最开心的一次；六岁时爸爸给九妹买了一条漂亮的裙子，惹得小伙伴们羡慕不已，九妹兴奋的跑回家，跟爸爸说：“爸爸，等我长大了，也要买漂亮的花裙子给你穿！”爸爸听了，又高兴，又感动，恐怕一辈子也忘不了九妹的这句话；七岁时，九妹最爱蹲在爸爸的腿中间，让爸爸帮她剪及耳齐齐的学生头，舒服极了，爸爸剪完，九妹已蹲在爸爸腿间睡熟了；八岁时，爸爸从河南出差回来，给九妹和八姐一人带回一条围巾，又温暖又漂亮，九妹总舍不得系，爸爸去世后，九妹将这条围巾收藏起来，作为永远的纪念。
　　爸爸的去世改变了一切，一切都变了，九妹从九小姐变成了九丫头。
　　学费一年比一年高，而家里的收入一年比一年少，若大的一个家，没了顶梁柱，妈妈一个人勉强支撑着，幸好大姐和四姐嫁得近，时常回来帮忙，减轻妈妈的负担。
　　爸爸走了，九妹也没了最怕的人。她最敬畏的就是爸爸，爸爸的一个眼神，可以把做错事的九妹吓哭，一个手势就让九妹知道该怎么做是对怎么做是错，一个微笑可以马上冲去九妹所有的不快，一句小小的夸赞也让九妹兴奋三天，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可以让九妹铭记一辈子。
　　本性温柔善良的妈妈管不住看起来内向骨子里却有一股野性的九妹，其实妈妈的话九妹很听的，只是妈妈不懂得怎么管，也忙得没时间管，九妹妹也就开始有点信马由缰了。
　　九妹在家里和家人在一起时很少几乎不加入谈论，她一直倾听不发言，于是家人全都认为她内向，甚至孤僻。但她和同学、朋友们在一起时却很会说，口若悬河，也特会开玩笑，同学们全都喜欢听她说，她说的大多都是从姐姐、姐夫还有爸爸那里听来的、学来的。爸爸很幽默，口才好，又会讲许多的故事、笑话，和姐姐、姐夫们坐在一起谈话家里总是充满欢声笑语。九妹和家人在一起因为年纪最小所以和他们就说不上话，但她爱听他们讲，从中学习他们说话的艺术，受家人的影响，虽然跟家里人没法比，可在同学中九妹算是最有口才的了。这样就形成了九妹两面的性格，在家内向，甚至带点自卑，而在同学、朋友中却开朗、自信。
　　其实九妹性格像极了男孩，在朋友中她讲义气，甚至有点哥们义气。豪放、爽快，说话、做事像男孩，写的字刚劲有力、笔锋犀利，不知道的人都以为出自男生之手。走路的姿势更像男孩子，没有女孩儿该有的姗姗款款，却带着男孩儿十足的洒脱和帅气。从来没有人叫她美女，都是叫“帅哥”。
　　九妹还有一点像男孩儿的地方，那就是花心、多情。于是初三，九妹开始谈恋爱了，荒废了学业，成绩从年级前二十名，滑落到班级倒数二十名，最终没能通过中考。
　　同时七姐和她一起落榜了，七姐大学没考上。本来九妹是家里最小的一个，也是最受宠的一个，本应继续读下去，自费上高中，九妹虽然很想，但最终不忍心而放弃了，眼看妈妈一年年老了，八姐还在上高中，成绩很好，还在班上当班长，妈妈负担得起吗？姐姐、姐夫虽然能帮，但都有自已的家。
　　谁叫自已不争气呢，你怪不得别人。九妹这样告诉自已，同时也开始为当时和同学一起出去上通宵网第二天课堂上梦周公而后悔。
　　“天作孽，犹自可；自作孽，不可活！”这句话是从八姐那里学来的，现在九妹彻底明白了，并在心底里用这句话骂了自已N遍。
　　九妹的这些罪过，她不说家里人永远都不知道，因为在他们心里，九妹永远是最听话最温驯的乖乖女。后来一次和七姐聊天时，九妹全都讲给了七姐听了，七姐全都对家里人抖了出来。家人听了都很吃惊，不得不重新认识这个“乖乖女”了。被七姐出卖，九妹很生气，但她没说什么，只是在心底暗自发誓，以后不再对她们任何人说心里话了。她的内心彻底对家人封锁了，就算最亲近的姐姐也别想走进她的内心世界，以后她们将更不了解九妹，九妹也知道，但她认为无所谓，不了解就不了解呗，只要她心里是很爱姐姐们的那就够了。
　　九妹最终没有继续上高中，在家呆了两年，陪着妈妈，两年里，她什么都做过，洗衣、做饭、种菜、浇菜、放牛、捡柴、插秧、收谷，也吃了不少苦，但她不叫，不埋怨。同龄人都在读书，只有一个和她一样大的女孩儿，叫小华，因为家里封建思想重男轻女，就让她和她姐姐辍学，让她弟弟一个人读书。小华的姐姐出去打工了，小华因为未成年，她爸爸便买了一群羊给她放着。闲的时侯，九妹就去找小华玩，陪小华一起到山坡上放羊。除了看电视、画画之外，陪小华放羊是九妹觉得最有趣的一件事。爸爸没地去世前，九妹是大家闺绣，是金枝玉叶，虽然从没瞧不起小华，但绝不会和小华这样的孩子接触、交往，自从爸爸去世后，九妹从九小姐变成了九丫头，这时她认为现在的自已和小华差不多，只是书读的比她多那么点儿，素质比她高那么点儿，涵养比她深那么点儿，小的时侯比她吃的好点儿、穿的好点儿而已。九妹有时甚至认为自已比小华更可怜，毕竟小华还有爸爸。现在九妹和小华成了最好的朋友。
　　两年后，九妹被六姐带来温州，这时九妹又多了一个姐夫了，就是六姐夫。漂亮的六姐嫁到了温州，六姐夫是温州人，大学生，戴付眼镜，长的不丑也不帅，据九妹看来，温州人没有长得帅的。
　　经六姐夫帮忙，九妹进了一家花边公司，做跟单员兼发货员，一做就是三年。光阴似箭，不是弓箭，是火箭。
　　九妹将乘着这支火箭继续她的人生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