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歌传》肥鱼悠悠

136、流言

　　从林初的军队能在茫茫雪原上找到元野部开始，事情就已经开始不对劲了，后来对战的时候，尹扬的部队都是骑兵，本来可以利用机动性与林初拉扯，最大程度的保留实力，等到撤离的族人到了荒苔山，就可从容离去。

　　可事情发展到最后，竟是尹扬被迫要与林初决战，实在是太诡异了，除非族中有林初安插的钉子，而且那人的地位还很高，能得到尹扬的信任，可以得知尹扬的部署，影响尹扬的判断。

　　所以今夜尹扬营中并不安全，尤其是刚刚袭杀了欧阳栩的李怀兮。

　　而且李怀兮睡觉特别沉，这件事，程瑾应该也告诉了江恒，江恒才特意过来保护她。

　　其实也就是初到程瑾帐中的那一夜疏忽了点，平时她也是极警觉的。

　　李怀兮笑着坐下，将外袍脱下扔到一边。程瑾在帐中留了一盆温水，李怀兮撕下手上缠着的布条，上面已满是血污，她找块布沾水擦去手上脸上的污迹，又扔给江恒一块：“你对他们比我熟，你能想到是谁吗？若是想不到就算了。”

　　江恒松了口气，还好李怀兮没有误会，更没发彪把他打出去，星野部被林氏打击得比较惨，在生存艰难的冬天，不得不依附于元野部，加上两个部族之前的那些纠葛，江恒的立场不容许他提起这件事。

　　而且李怀兮还很体贴的没有追问，江恒心里感激：“姐，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也是真的想不出。”

　　李怀兮躺倒在床上，床很软，她立刻困意上涌，喃喃道：“想不出就别想了，此人做了那么多事，一定会露出破绽的，叫尹扬花心思就完了。”

　　“好，”江恒一边擦着脸，一边道：“姐你放心睡吧，我从小就在林子里打猎，睡觉时保持警觉很容易。”

　　等江恒擦完脸，李怀兮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程瑾回到营帐，发现江恒正在神清气爽的穿靴子，李怀兮坐在床边，眼神恍惚，头发乱糟糟的，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程瑾对李怀兮道：“尹扬请你吃过早饭去主帐。”

　　李怀兮没精打采：“知道了。”

　　李怀兮最烦早起，自然是毫无精神，程瑾一夜未归，帐中无人做饭，江恒见了李怀兮的样子，对她道：“江宽大哥厨艺不错，我去他那给你找点吃的去。”

　　程瑾是回营帐拿药的，她着急出去，还有许多受伤的人没有医治。见江恒离开了帐子，程瑾的目光在蔫蔫的李怀兮身上扫射一遍，心想江恒到底是年轻，连李怀兮也扛不住。程瑾伸手在药箱里翻了翻，找到一株风干的草药，塞到李怀兮手里：“直接吃就可以。”

　　说完程瑾就走了，李怀兮方反应过来程瑾误会了，但她实在懒得起身去追，拿着草药在鼻尖闻了闻，完全没有味道，不知和萧焕昭给她喝过的酸酸甜甜的开胃汤有什么区别。

　　程瑾既然是好心，李怀兮就不方便把草药扔了，顺手将药塞在随身的袋子里。

　　然后就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吃过早饭，李怀兮和江恒一起来到主帐，尹规和尹扬正坐在帐中，还有江齐和尹清也在。

　　李怀兮亲手杀了欧阳栩，已完全摆脱了探子的嫌疑，或许有的探子为了博取敌方信任，也会故意杀死同伴，但是直接杀了已方主君的探子，没有。

　　见李怀兮来到主帐，尹规立刻站起身对李怀兮施礼道：“多谢夫人杀死欧阳栩，破解困局。”

　　李怀兮还礼道：“大家既然已是一家人，不必言谢。”

　　尹扬又道：“之前是我误会了夫人，还请夫人不要介意。”

　　李怀兮道：“无妨。”

　　尹扬见李怀兮没有追究的意思，有些意外：“夫人气度不凡，令人佩服。”

　　李怀兮没有接话，只是微微点头。

　　尹扬有些无措，转而对江恒道：“你说，欧阳栩的营中，负责辎重的民夫见欧阳栩死了，都很高兴？”

　　江恒点头道：“何止是高兴，简直是欣喜若狂。”

　　尹扬想了一下，发现此等情形无法想象，只好放弃：“这样很好，欧阳栩死了，林初战败，且后方不稳，一定会退兵。”

　　尹扬的堂兄尹清问道：“我们不乘胜追击吗？”

　　江齐道：“我们损失也很大，还是先休整比较好。”

　　江恒之前并未参与过部族最高层的决断，见他们讨论这件事，就先告辞出去。

　　李怀兮被叫过来，本来就是听尹规解释一下之前的怀疑，不是叫她来议事，所以她也无意留在帐中碍事，也告辞离去。

　　走出主帐，江恒和李怀兮一起去营地外，远眺林初的营地，远远望去，能看见营地的帐篷已拆去大半，也能听见马匹嘶鸣之声。

　　看来是真的要撤离了。

　　江恒仍觉不快：“太便宜他们了。”

　　李怀兮问道：“若是你，你想怎么办？”

　　“乘胜追击，不给对方恢复的机会，否则来年春天出了荒苔山，我们还要被追杀。”

　　“不错，所以这个时候谁建议不主动出击，就是在给敌人机会。”

　　江恒一凛：“姐，你不是怀疑江齐就是跟林初暗通消息的人吧？”

　　“是。”

　　江恒犹豫道：“江齐是星野部老族长仅有的亲人了，老族长和两个儿子都死在跟林理的战斗中，只有江齐因为先前受了伤，没有参加那场战斗，反而活了下来。”

　　江恒又道：“江齐作战勇敢，为人慷慨豪义，不是阴险龌龊之人。”

　　李怀兮道：“也许他现在也没变，只是他憎恨的对手变了，变成了元野部。”

　　“可是，我们没有证据啊。”

　　“这也只是我的猜想，事实上，真正暗通消息的人，也许是个完全不起眼的小角色，我对你们内部不了解，没办法分析，或者不是一个人。”

　　江恒摇头道：“不会吧，姐你不知道，林理和欧阳氏对我们有多狠。”

　　“这个我确实不够清楚，还有，你们星野部和元野部本出同源，后来又出了什么事？好像彼此并不和睦？”

　　江恒道：“被你看出来了？”

　　看看四周无人，江恒就跟李怀兮说起些早年的事情。

　　星野部和元野部百年前确实同出一源，连宁国现在的皇族欧阳氏都跟两部是同源的，同族不同支，当时欧阳氏中最优秀的就是宁国的开国皇帝欧阳乾，此人极擅征战，且杀伐果断，乃一代枭雄，但当时前朝崩溃，天下纷争，晋国占据了中州之地，欧阳乾数次出击，均无功而返，只好退而求其次，割据一方称帝，国号为宁。

　　当时的霜狼部只是占据北地角落的一个小部族，而拓原部势大，威胁宁国的北方边境，所以当时江氏和尹氏的先祖就弃了欧阳的姓氏，改为江氏和尹氏，带着部属来到北边，为宁国守卫北方边境。

　　此举既有忠诚，亦有自保，之后星野部就占据了落霞山以南的星野原，元野部占据落霞山。

　　星野原可耕可牧，富庶丰饶，落霞山矿产多样，这两地虽地处偏僻寒冷，却不穷苦，开始时彼此相处和睦，与皇室欧阳氏也能相安无事。

　　但随着两部人口增加，问题开始显现，两部中，能征善战者有的是，但善于理财经营的，没有。

　　随着拓原部的衰落，北方的防卫压力减轻，可内部的生存压力越来越大，两部都想占据落霞山东北部的暗语森林，部族内部和部族之间摩擦不断。

　　如果不是欧阳瓒抢夺了星野原和落霞山，恐怕用不了太久，两部就会兵戎相见，不死不休了。

　　李怀兮不禁苦笑，欧阳瓒也许知道星野部和元野部之间的情况，但宁国的情况也是拖不起了。

　　江恒叹息道：“我小的时候，父亲带我去暗语森林打猎，我贪玩迷了路，还惹到了黑熊，是几个元野部的猎人救了我，他们给我包扎伤口，还护着我回到父亲身边，他们都不是坏人，可两年后，我却在暗语森林的一处溪边看到了他们的尸体，大概有二十几个人，有元野部的，也有星野部的，他们互相争斗力战而死，可他们究竟为什么而死，我想不通。”

　　李怀兮问道：“欧阳氏皇族以前承诺过给星野部和元野部行商方便，可后来不仅食言，还处处设卡，课以重税，是不是？”

　　江恒咬牙道：“是。”

　　“甚至还有林氏的军队，在欧阳瓒的默许下，冒充劫匪，袭击你们的商旅，甚至劫掠村庄？”

　　江恒额角青筋爆起：“不错！”

　　李怀兮拍怕江恒的肩膀道：“所以囿于两个部族之前的恩怨，是不理智的，有的人不愿让我们活下去，让我们彼此争斗不休，我们偏要活下去，还要亲如手足。”

　　江恒的脸庞立刻亮了起来：“姐，你说的对！”

　　两人在营地外逗留许久，等他们回到营地，发现程瑾在帐中睡了，她昨夜救治伤员，忙碌整夜，李怀兮不忍打扰，就跟着江恒再去江宽那里蹭午饭。

　　江宽果然有手好厨艺，将一大锅羊排炖的喷香，李怀兮连啃了好几块，方恋恋不舍的擦手。

　　吃过了午饭，尹规就下令，拔营出发，前往荒苔山。

　　江恒心中知道不妥，但他没有证据，找尹扬说起追击林初一事，尹扬怀疑的目光在江恒身上连连打转，半晌方道：“小孩子不要多事，回去。”

　　江恒知道先前尹扬与林初的战斗中，尹清多次建议尹扬一边拉扯距离，一边寻找机会进攻，但尹扬的攻势均被林初一一化解，不仅没有效果，反而被林初步步紧逼，差点大败。

　　尹扬的骑兵机动性很强，又在自己比较熟悉的雪原上作战，偏偏林初有如神助，对尹扬的动向十分清楚。

　　连中了两次埋伏，如果不是有内应，那真是见了鬼了。

　　尹清是尹规的幼弟，性情沉默敦厚，如果不是如此，尹扬也不会信任他，但现在。。。

　　江恒知道尹扬的性子偏多疑，但他仍忍不住去提醒，可惜尹扬没有理会，如果江恒不是在战斗时一直在外巡游，没有参与跟林初的正面战斗，尹扬也要怀疑他了。

　　江恒无法，他怀疑江齐，但仅凭猜测，没有证据，只好作罢。

　　队伍拔营，向荒苔山方向行去，然而诸人都并无多少得胜的喜悦，一股不安的气氛在队伍中悄悄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