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歌传》肥鱼悠悠

11、掌法

　　山里的夜很安静，屋外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清冷的月光洒入屋中。山中寒冷，屋内倒是很温暖，萧焕昭时刻都会点着火盆，烘得她身上暖暖的，房间里只有炭火的噼啪声和萧焕昭轻轻的呼吸声，还有，李怀兮自己肚子的叫声。

　　李怀兮注意到桌边的盘子里放着一张面饼，还有一杯茶，应该是留给她的。

　　山居简陋，萧焕昭也不可能带太多物资上山，自然不能在意饮食，李怀兮慢慢的吃着饼，悄悄的瞄向萧焕昭，见他侧身躺在房中的木板床上，睫毛在月光下洒出一片阴影，给他刚毅的脸部轮廓添了一抹柔和。

　　这个人很奇怪，说他胆小，可他敢把自己的护卫都派出去，身边只留了几个女孩子和陈虚，说他矫情吧，可他身为皇室贵胄，偏僻的山居他可以住，又硬又潮的木板床也可以睡。

　　也许萧焕昭与她以前认知中的那些权贵们不一样，不过，李怀兮之前也没碰到过什么正经权贵，无非就是远远的见过县里的几位官员的女儿，李怀兮认为那些姑娘除了太娇气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填饱了肚子，李怀兮安静的坐在窗下，放缓呼吸，仔细倾听屋外的声音，风掠过茅草屋顶，在山峦中旋转，发出尖锐的呼啸。

　　李怀兮在心中默默的回忆着刚刚学过的招式，深夜里凝神细想，原先的种种不明之处，竟然也一个一个的豁然开朗起来。

　　就这样过了一夜，窗外天色渐明，李怀兮轻轻的站起身，望向窗外，外面起了雾，远远望去，几乎分辩不出远处的群山，恍惚中，如处仙境。

　　身后萧焕昭已经起身，掀起身上盖着的狐皮大氅，走到窗边道：“这一夜倒是很安静。”

　　打开房门，一股寒冷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李怀兮感觉甚是清爽，李怡已经自灶间捧来了早饭，浓稠的小米粥和脆脆的腌萝卜干儿。

　　李怡微笑道：“公子，山上物资运输困难，只有这些了，公子勉强用些吧。”

　　萧焕昭对李怀兮道：“坐吧。”

　　这些倒都是李怀兮以前吃惯的，没什么不适应，喝了两碗粥，肚子吃得很热乎，就有些昏昏欲睡，萧焕昭将大氅扔给李怀兮：“那边很挤，你不要去添乱，就在这里睡吧。”

　　李怀兮答应着，躺倒在床上，她相信在这个时候，萧焕昭是没什么心情去做其他事情的。

　　萧焕昭的住处和其他人的住处之间，只隔着一道板壁，板壁极薄，形同虚设，刚才吃早饭的时候，李怀兮就听见陈虚忽悠小胖跟他打赌，赢了小胖两根玉米，把小丫头气哭了。

　　直到李怡答应改日下山，就给她找烧鸡吃，小胖才抽抽噎噎的答应了。

　　李怀兮将全程听得清楚，这个小丫头还真是天生就招人喜欢，连陈虚那样阴鸷的人都能有心情逗她玩儿。

　　所以李怀兮用大氅将自己卷了起来，放心的睡了。

　　之前她拉着小胖上山，又练了许久的武功，一天一夜不曾休息，现在真是累了，大氅是漆黑的狐皮，很温暖，上面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味，像是春天里草地的清香。

　　昏昏沉沉的睡了很久，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天色已晚，李怀兮自床上坐起，揉了揉睡乱的头发，见萧焕昭坐在桌边，板着脸看她，眼神中却无责备之色，反而，很温柔？

　　自己大概是睡糊涂了。

　　萧焕昭无奈道：“你是猪吗？吃饱了就睡，一睡就是一天。”

　　李怀兮道：“冬日白天短嘛。”

　　萧焕昭道：“已经是戌时了。”

　　睡了六个时辰，李怀兮也觉得自己睡得有点多，连忙将大氅整理平整放在床上：“公子现在要我做什么？”

　　话音刚落，李怀兮的肚子就叫了起来。

　　萧焕昭笑着将手中的书放到桌上：“你瞧瞧，我说得没错吧。”

　　李怀兮才想起此人年纪不大，应该还不到二十岁，想起自己跟父亲出门碰到的那些臭小子，萧焕昭也跟他们一个模样，自视极高，瞧不起别人，禁不住心中有气，不去理会萧焕昭。

　　萧焕昭见她气鼓鼓的样子愈发可爱，忍不住逗她道：“生气的时候不能吃东西，会积食，要不，你就饿着吧。”

　　李怀兮不肯理他。

　　两人正僵持间，外面传来了轻微的刀剑碰撞声。

　　李怀兮神色一肃，轻手轻脚的向门口移去。

　　萧焕昭见她的样子像小猫一般，又笑起来：“外面用不着你干什么，不要去添乱。”

　　添乱，说的倒是没错，真烦人。

　　李怀兮干脆安静的坐在窗下，闭上眼睛，倾听着外面细微的响动，她听见外面有公孙羽的轻啸声，还有武器的碰撞声，武器声并不紧密，几个呼吸之间，才会有一声，中间夹杂着几声闷哼，还有人倒下的声音，像是倾倒的麻袋。

　　在隔壁房间，还有李怡柔声安慰小胖等三个女孩子的声音。

　　大约过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外面就安静了，李怡先进了萧焕昭的房间，禀道：“来了五名刺客，功夫还不错，都已被公孙姑娘料理了。”

　　李怀兮问道：“我可以出去看看吗？”

　　“去吧。”

　　屋外点着火把，李怀兮远远看见狭窄的山路上躺着几个人，从外面看不到伤口，那对采药人夫妻站在屋外，神色惊慌。

　　李怡安慰他们道：“我们公子途径此处，路遇匪徒，惊扰了主人，两位不必担心，不会伤到你们的，明日傍晚，我们就下山，两位先找个地方躲上一个月，免得匪徒再来。”

　　说着又拿出两锭银子来，李怀兮注意到是五两的一锭的官银，十两银子足够那对夫妻一年的生活所需，想不到以萧焕昭的身份，还能如此细心周到，也许，他真的与旁人不同。

　　公孙羽看李怀兮出来了，笑道：“完事了才敢出来？”

　　“师父，你不怕我添乱吗？”

　　“添乱？就你，来一百个都没用。”

　　李怀兮走到山路边，蹲下身查看地上五个刺客，他们都穿着附近山民常穿的粗布短衣，里面絮着薄薄的棉花，身边带着长刀和匕首。

　　棉衣之下，可以很清楚的看见手臂和腿上的肌肉隆起，手背上青筋明显，之前公孙羽教过她，这些特征说明，地上的几个人都是练硬功夫的行家，他们无一不是被卸脱了双肩和下巴的关节，姿态扭曲，躺在地上无法起身。

　　见李怀兮看得认真，公孙羽道：“你不用担心，欧阳路派的这五个人武功不弱，这样的刺客，欧阳路也养不起太多，之后应该暂时没人来了。”

　　陈虚和夏凝秋都在屋中没有出来，这些人是公孙羽一个人干掉的？

　　“师父，你太了不起了。”李怀兮忍不住道。

　　公孙羽忍着心中的得意，肃然道：“你要是想学，就要能吃苦。”

　　“一定一定，师父教我。”

　　李怀兮连忙凑到公孙羽身边，拉着她的手臂撒娇。

　　萧焕昭出来看见李怀兮的样子，冷笑道：“陈虚，这几个人交给你了，下山再动手，不要脏了别人的地方。”

　　又对着李怀兮道：“很晚了，放哨去。”

　　李怀兮心道此人生活不顺，老被刺杀，难怪会喜怒无常，给这种人当下属真是怪累的。

　　之后一夜平静，计算时辰，欧阳路卖武器的队伍应该已经出事了，这样一来，欧阳路就难以腾出手来，对付萧焕昭了。

　　总算到了次日傍晚，跟在萧焕昭身边实在太沉闷了，这人是不是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说话，李怀兮熬了两夜，将公孙家的掌法学到第九幅，其他的，打算等下了山，再细细的向公孙羽请教。

　　有什么事情比拎一只猪上山还要难的事吗？那就是拎一只猪下山呗。

　　小胖这个臭丫头，不仅懒，还胆小，下山的路很陡峭，她吓得不敢看，浑身紧绷，闭着眼睛下山，李怀兮手搂肩抗，才没叫她掉下山去，要不是她的小胖脸长得可爱，李怀兮能忍不住将她直接踹下去省事。

　　回到了原先的营地，李怀兮立刻就看见公孙弈和段晟等人已经回来了，段晟的神色有些兴奋，公孙弈倒是很平静。

　　看来事情进行的很顺利。

　　段晟等人立刻去了萧焕昭帐中议事，恐高小胖下了山就恢复了活力，自行寻点心吃。

　　从傍晚开始下山，到了营地时已经是深夜，李怀兮仍惦记着新学的掌法，总觉得有许多不解之处，忍不住去找公孙羽。

　　公孙羽也没有睡，听了李怀兮的来意有些意外，问道：“你学到第几幅了？”

　　“第九幅，第九招还是有很多地方不明白，师父，你给我讲讲。”

　　“公子没教你吗？”

　　“没啊，他才懒得理我。”

　　公孙羽有些奇怪，从自己的行李中翻出一本书来，书甚旧，也是写着公孙门入门掌法几个字，可翻开看，上面也画着图，用文字标记了注释。

　　李怀兮将公孙羽的书翻了又翻，满脸惊诧，这上面的图样和萧焕昭给她的那本完全不同，图画画风十分诡异，人物面目狰狞，头大身小，每招的注释都没有超过十个字。

　　见李怀兮的脸色越来越差，公孙羽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师父，这本书，就是你们家的入门掌法？”

　　“当然，公子给你的那本，是他前几天根据我这本誊的，怎么了？”

　　李怀兮仔细揣摩，觉得这两本确实记录的都是同样的招式，只是萧焕昭给她的那本的讲解写得更加细致，图画也更加明晰。如果她先前学的是公孙羽手里的那本，估计头会很痛。

　　“师父，你们都是，按照这本学的吗？”

　　“当然，这可是我们公孙家的创派祖师亲手所绘，十分珍贵，是公子说要教你，我才借给他几天誊写。”

　　“这个不是入门掌法吗？不保密的吗？”

　　“是啊，但是要是有人愿意学，我们家也没那么吝啬，什么功夫都捂着。”

　　“师父，你不觉得这套掌法有些难吗？”

　　“没有啊。”公孙羽一脸迷惘。

　　李怀兮叹气道：“那么师父，你除了我，还有其他徒弟吗？”

　　公孙羽想了想：“我教过你，还有指点过飞雪和落樱几招，她们也只能是打个小混混的水平，算不得徒弟，小胖嘛，她最有效的攻击，大概就是把自己扔出去砸人。李怡姐姐开始学武的时候年纪大了，比你现在还要大上十岁，所以只学得一套剑法，一套步法，还是我改动简化过的，对于李怡而言，其他的就更难学了。”

　　李怀兮道：“师父，你放心，我以后给你收十几个徒孙，保证个个都能打。”

　　公孙羽道：“你想收就收，不过我们家自开宗立派以来，从来没超过十个弟子。”

　　李怀兮偷偷叹气，果然，公孙家的先祖也许是天纵英才，可是很明显不会教徒弟，公孙家的武功能传承下来，只是因为他的后人们也都是天才啊。

　　公孙羽完全没察觉到李怀兮的想法，高兴的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能学到第九幅，已经很不错了，今天很晚了，回去睡吧，有什么不明白的，明天我再教你。”

　　李怀兮欲言又止，心想反正公孙羽和公孙弈跟在萧焕昭身边不愁吃穿，也用不着她关心人家能不能收到徒弟的问题，既然萧焕昭都没说破，自己诸事不明，也不应该多嘴。

　　可是萧焕昭竟然肯花时间亲自抄书给她，真是奇怪，忍不住问道：“师父，公子对所有人都这样关心吗？”

　　公孙羽想了想：“公子确实对我们这些下属都十分照顾，也没有架子。”

　　李怀兮点点头：也许是因为萧焕昭是质子，处境艰难的缘故，对下属，反而没有那么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