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星辰虚度》徒太平

9、09

　　秦璎是个有理想的俗人。别看她天天弄墨奏弦，独自住在大房子里一副浩然物外的做派，其实她很清楚艺术才是太平年月里翻涨最快、惹人攀附的物品。
　　她的理想就是俗到极致，习得“世事洞明，人情练达”的本事。

　　还未走出校园的年纪让她暂且将内心的锋芒露出皮囊，享受几年恣意青春。
　　换是两年后的秦璎，绝不可能放肆显摆自己的敏锐洞察力。

　　“有点像。”青生偏头避开了秦璎，也避开了她意味不明的问题。

　　扮柔弱，装可怜，一个拿了国家赛金牌的小学霸只要稍微温柔一点，她的父母，但凡心智健全，都恨不得倾其所有讨她开心吧？
　　一下午的时间差，秦璎当然可以推断出卧房里呼呼大睡的小朋友所求的不仅仅是逃避她父母一时。

　　青生听懂了这个关于木和火的譬喻，她比较奇怪的是秦璎为什么问，这种语气和暗示已经突破了交浅言深的警示线。

　　她往一边躲避的时候，秦璎总算意识到自己有些冒失了。

　　“走，我给你看看我画的木星。”秦璎顺着梯子爬下去，仿若无事地邀请青生。

　　客厅里一直盖着绸巾的画板露出真容，一颗圆圆的木星跨越小行星带，从天上飞到了画纸上。

　　秦璎真的把大红斑画成了烈焰腾空的火。

　　“厉害吧，”秦璎小有自得，即刻暴露本性：“猜一下值多少钱。”

　　黎青生：？
　　突然提钱她有点不适应。

　　“四位数？”青生给出一个模糊的范围。
　　秦璎不满意青生的敷衍，纠正道：“8打头的四位数。”

　　从初二就开始接约稿，现在秦璎足以用画画挣来的钱把自己养活得非常滋润。
　　交代自己的底细，好像就可以该抹去刚才的唐突冒犯。

　　青生懂了，微笑赞叹：“真厉害。”

　　试探点到即止，青生拿出导师送给她的几本资料窝在沙发上阅读，秦璎在电脑上摆弄着什么。

　　β站一位喜欢直播画画和演奏乐器的全能up主“秦王婴”在自己的主页更新一条动态：星辰才是宇宙的孩子，我只是凡人。
　　配图是一张被裁减了一半的画作，和另一半貌似偷拍的照片拼接成的。画中是暴躁的木星大红斑，照片中的人只能看到模糊的侧影，似乎是在低头看书。

　　很快有粉丝留言点赞，虽然β站用户少资源少，但是粉丝多是真爱粉，除了赞美画技高妙的吹捧，还跳出几个老粉问up主是不是照片中的人。

　　“不是哦，是新室友，超有意思的小姑娘。”秦璎回复道，抬眼悄咪咪瞥了眼青生。

　　很好，完全没有引起对方察觉。

　　秦璎嘚嘚瑟瑟转发自己的动态，无不恶趣味地敲字：可以祝福我和室友白头到老吗？滑稽.jpg

　　up主带头玩梗，粉丝也很投入地刷起了滑稽表情。他们知道秦王婴是个高中女生，以为是同学留宿，嘻嘻哈哈热闹会儿就散了。

　　围观全程的蓝生：……

　　一觉醒来，环境变了，人也奇奇怪怪的。她蹭到青生身边，偷看青生摊在膝盖上的书。

　　不仅看不懂，还被催眠了。

　　“青生青生，”蓝生吧唧一下抱住青生膝盖，意图阻挡她看书：“我们明天就去外婆家吧，别等元旦了。”

　　想外婆，而且想离那个同住的女生远一点。

　　青生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模糊地听到“外婆”就匆促地点点头，然后把蓝生扒拉开了。

　　早班车难得人少路通。积雪被清扫干净，绿灯在每个路口闪烁。也可能是归家的愉悦使然，往常两个小时的路程今天一个小时过点就到了。

　　外公外婆也没想到青生提前来了。两人原本准备今天去采购肉类和蔬果款待元旦到来的儿女，这会儿有了青生，她就分担了搬拿提运的活。

　　鸡鸭鱼一样不少，要宰杀好的还是活蹦乱跳的各有讲究，牛羊肉也从相熟的铺面挑出肉质最漂亮的那部分。
　　蔬菜买够今天吃的和一些配菜就好，菜还是当天买的新鲜，明天再出来一趟也不麻烦。

　　猪肉在冰箱里储存了两屉冷藏柜，反倒是最不用买的。

　　一行三人买好食材刚过十点，外公问青生：“中午吃回锅肉怎么样？五花肉和蒜苗都是现成的，屋头还有莴笋和腊肉。”
　　青生略有期盼地提出愿望：“外公我想吃馄饨，在北京就想吃，做梦都想。”

　　“也要得，”亲爱的外公立刻答应了，去买了两沓馄饨皮：“馄饨好做得很，一会会就好了。”

　　上午的剩余时间都用来剁馅包馄饨，最终成品伴着袅袅升起白气翻出锅盖，青生已经抱着大瓷碗在锅边候着了。

　　“够不够哦？”看着青生吃得头也不抬，外公又给她添了一漏瓢晶莹可爱的小馄饨：“慢慢吃哈，包的多，不够外公再煮。”

　　青生含糊不清地说着谢谢外公。
　　老一辈的手艺虽然家常，但总褪不去故土流传下来的独特口感，不用去特色菜馆品鉴，就知是地道的乡味。

　　青生继续为馄饨奋斗，蓝生在一边眼睛都羡慕绿了——她也想吃!

　　电视开着作为午餐伴奏，新闻热闹完了，没多会儿开始播放一个非常下饭的法治节目。
　　冬季，又快到年关，防火防窃的话题都是老生常谈，还有倒卖假火车票的，偷孩子的，外婆看得忧心忡忡：“哎呀，好吓人嘛，你出门千万要小心听到没得？”

　　“放心吧外婆，”青生盯着电视，吃饭的速度慢下来：“我最小心了。”

　　为了安抚老人家担忧的心绪，青生超乖地陪外婆一起睡午觉。她不认床，但是和外婆一起总能睡得很香甜。

　　又一觉睡到四点，外公外婆在沙发上读报纸，青生挨着他们坐，不好意思道：“怎么不叫我起床呀？”
　　“叫你啷个嘛，你读书辛苦，要多休息。”外婆头也不抬，认真读报纸边栏里的小字。

　　辛苦不辛苦的，也不能让她一觉睡到吃晚饭吧。
　　青生这些年和父母隔着一张故纸糊裱的破窗，但是面对外公外婆，她可是一直都在非常主动地“粉饰太平”。
　　不是两幅面孔，是挑不出错的天下公理“隔代亲”。

　　“报纸很好看吗？天天都有，”青生噘嘴，很不赞同：“我给你们看个好东西，比报纸好看多——了。”

　　把京大带回来的战利品放到他们面前的茶几上，有点像摆在玻璃展台的珍品，客厅瞬间有了光华璀璨的氛围。
　　两位老人家不约而同推推眼镜，捧着金牌细细端详，青生在旁边讲述自己如何力挫群雄拿到这个镀金的圆片片，还有那份令人艳羡的签约合同。

　　京大……青青这么出息了啊。
　　老两口没想到自己四个孙辈，能出一个这么争气的孩子。

　　钻进外公外婆围拢的怀抱里，外婆脸上溢满了笑，外公的眼睛里积了一层薄薄水雾。青生不知怎么眼中酸胀，她握着他们的衣摆，轻声说：“要是明天我爸妈来了打我，你们要保护我呀。”

　　“打你做嗦哦，”外婆严肃保证道：“他们哪个打你我打哪个！”

　　“好嘛，”青生笑了：“我们晚上吃什么？”

　　元旦过得风平浪静。
　　一家人和和睦睦聚着吃了饭，大人打牌，小孩都跟着虞灵慧去外面买甩炮和仙女棒玩。

　　背阴处还有至今未化的冰雪，青生甩完一盒噼里啪啦的噪音，和灵慧把仙女棒扎进雪堆，迸发的火星看起来像雪中盛开的花。

　　“青青，”灵慧的声音在仙女棒燃烧的爆裂声里有些听不清：“我什么时候能去北京找你玩呢。”
　　“九月份就可以，”青生说道：“你到时候请个假，我带你去玩，京大周围的路我都熟。”

　　在上学时期请假……灵慧不太敢想，她爸妈也很严格的，一个耽误学习的理由就把她的想法压制到底。

　　自从早上知道黎青生又往前跑了一大截，舅舅虞晨阳夸完甥女就嫌弃了一番自己的儿女。或许大人明白孩子的差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追上的，但这不妨碍给小孩增加一重心理负担。

　　年龄大些的表哥早修炼出金刚石心，和双胞胎仅相隔一岁的表姐即便本性开朗，却压力倍增。

　　“到时候再说吧。”灵慧更抑郁了，她放眼望去哥哥和表弟追着跑着扔炮仗，高兴得又闹又笑。特别是进生，脸颊被冻得红红的，口罩早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一个心硬，一个心大，虞灵慧拿不准该同情谁。
　　算了，她还是同情自己吧。

　　在元旦假期结束的时候，被刻意忽略三天之久的黎青生住处问题还是摆到了明面上。

　　黎诏和虞晚云请来了外公外婆压阵，舅舅一家四口助威。语言行不通，还有血缘和辈分的压制。

　　可想而知失去了肢体冲突这个暴力情况，没有任何人为一个小辈站台。

　　“跟你爸爸妈妈回家吧，你妈妈想你想得吃不下饭你知道吗？”
　　“你还小，要听话，你是最听话的娃娃嘛。”
　　“哪有父母不爱孩子的，不要怨你妈老汉打你，不能记仇听到没得哦。”
　　“我们都是为了教育你，严是爱松是害，你怎么不懂这个道理？”
　　……

　　四面包围。
　　外婆家的窗户没有窗台，蓝生独自倚在窗外的护栏上，面朝窗外飘飘荡荡的雪花，背对屋内的一切。

　　青生等所有人说完。

　　她直视面容悲戚，仿若心碎的父母，声音轻缓：“爸爸、妈妈，我知道你们爱我，我也爱你们。”

　　喀嚓——不合时令的暖风吹动冰面。

　　“之前是我乱发脾气，对不起，希望你们原谅我。”

　　坚冰四分五裂，仿佛春天真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