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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09 ...


  •   攥着二弟的来信,陈延龄在武汉街头狂奔。
      二十日紧急召开第五次大会,他放下上海的工作,溯江而上到达鄂省省会。

      这次不寻常的会议来自共//产国际的指示,还是由他的父亲陈庆同首作报告。毫无例外地听到他批评了未出席的文润东的土地方针,陈延龄实在不忿,针锋相对地反驳对方是不相信广大工农,对果//党右//派妥协的投降煮义。

      横竖他们父子不是第一天思想不同了。几天会议下来,陈延龄借散会闲暇阅读了不少武汉当地报刊。从广州迁都不久,国//民政//府还有先总里侯文先生的遗风,延续联罗联/共大政方略,与北京那个旧军/阀搭建的腐朽阁楼不同。

      气喘吁吁跑回住处,同住的赵世焱正在专心阅读报纸,完全没听见他的动静,陈延龄靠在门背后撕开信封,一口气读完了弟弟乔龄的信。将信纸叠好放回,他定眼一看赵世焱,还在埋头读报。

      “琴生!”存心扯亮嗓门吓唬赵世焱,陈延龄凑到好友身边:“看什么呢?”

      “啊呀呀!”赵世焱被惊得在椅子上颠了颠,见是他才稳了神,抱怨道:“你能不能别当着我看报纸的时候吓我?喏,李公被张雨亭亲手释放了!”

      “真的?!我怎么没看到这份报?”

      “我一大早出门买报,这是报童手里最后一份,等你去一趟邮局,什么都不剩了。”赵世焱颇为自得,展开报纸故意挡在身前,就不摊在桌面上和陈延龄同读。

      被好友弄的哭笑不得,陈延龄自认理亏:“我可算知道‘洛阳纸贵‘是何等盛况了,昨天那篇专访出世,多少人上街抢报……琴生兄,待你看完了,能否借我一阅啊?”

      “我现在就可以让你看,不过——”报纸放低,赵世焱显出脸,目光狡黠:“你得告诉我真话:红中社王记者是不是要参加大会?”

      “特别列席,会来,不过行程晚了,预计五月一号到武汉。”陈延龄慢悠悠说完,在赵世焱松动的指缝里拽走报纸。

      赵世焱大喜过望,激动的双掌一击:“他去过太平岛,应该让他给我们讲一讲!延龄,你说星序到底是不是咱们的同志?”

      专心读报的人成了陈延龄,他似有敷衍:“她唱《国际歌》,当然是。”

      “那你相信真有射程上万公里的炮/弹吗?”赵世焱兴奋地绕着友人絮絮叨叨:“外国人都疯了,以为是宗//教审判!若非科学家计算出射程和速度……哎,我听法国同学说欧洲已经有民/众去梵/蒂冈请愿,希望由教宗打头,向星序忏悔。”

      “荒谬!”陈延龄被欧洲人民的迷信行为震惊了:“资/本主//义剥削人民的血汗,还要愚化他们。”

      赵世焱也无可奈何:“这是宗/教信仰,他们不觉得是迷信。他们眼里无神论者才是异//端。”

      解放全世界的理想不灭,建设理想国的蓝图必然达到。

      “李公也赶来了,”赵世焱自言自语:“这一遭实在凶险,要不是那几天循环播放的'宣战广播',恐怕李公家眷都要被关起来。听说这次李公家大公子李葆华、大千金李星华随父同来,可见一家老小并无大碍。”

      “不过……张雨亭是给颜华义当打手,做不得数,”赵世焱想了想,继续推敲:“三月底那会儿,我估摸艾中/正有在上海动手的意思。可他没料到太平洋上的电波覆盖寰宇,震荡全球。洋大/人反而不许他横生事端,不然……呵,一个荣誉部长的名头,太辱没她了。”

      若论做事,还是北边地道。张雨亭今天登报发表了一篇道歉信,回沈阳去也。顾少川总里也于今日表态,虽然星序不愿意接受副总里的职务,但是出于去年接到爱因斯汀来信后的承诺,他批准给予星序总里级别的薪水待遇,聊以为助。

      将报纸也原样叠好还给赵世焱,独自踱步窗前,陈延龄轻声道:“琴生,你知道我总和仲/甫先生'唱反调'。咱们这次情势不同以往,苏罗主张召开大会,意图继续主导华夏的革//命方向,他们也不能忽视星序。”

      “你该不会想说,苏罗担心星序的存在会威胁到他们对中国的引导作用?”赵世焱往椅子上一靠,坚决不信:“苏罗那边会这么想,星序倒未必会做什么。”

      陈延龄拧眉:“怎么说?”

      “虽然昨天的专访很有可能被报社内部删减过,但是几乎完全避开了政//治问题,除了张雨亭,连政客都没提过,”赵世焱微微一笑:“这当然是我的个人猜测,你姑且一听:星序偏向我们的可能性是九成,但她对我们中的九成人……不抱希望。”

      “[我的大脑和双手已经为华夏准备好了高超音速战机,遍布苍穹的卫星,须臾之间运算兆亿次的计算器,可我需要一个真正的华夏人的华夏政//府才能让其产生最大效用],”陈延龄背诵了一段专访里的内容,是星序的原话:“照这么说……她抱有希望的那一成人是……”

      自然是以特别出席人员王记者背后代表的,在赣南山区和农民站在一起的那些人。

      这个推论在数日后,王克洪发表完特别报告得以证实。

      即便措辞委婉含蓄至极,星序对文润东一方的偏心眼已经让与会众人,尤其是共//产国际代表和果/党代表面色凝重。

      台下长久的沉默使台上的王克洪极为忐忑,他在得知星序的邀请函最初是寄给文润东委员的时候已然冥冥有感。拿着文委员的委派信完成人生第一次采访工作,王克洪其实没有用太长时间在提问上,而是跟随星序在渺无人烟的太平岛上,观看了一项项堪比奇迹的建设工程。

      老资格如陈庆同李守/常董璧伍都未做声,先举手的机会让给了年轻人。

      “我首先想要感谢克洪同志远渡重洋为我们带来消息,”瞿爽年纪轻,名望却不低。他心无旁骛地举了手站起来:“我对你刚才告诉在座各位的太平岛种种奇观万分神往,深为敬佩。只有一点:据您所言,星先生孤处偌大一岛,势单力薄,若是想要收容我们的家眷,恐怕不易做到。”

      “当然不是太平岛,”王克洪连连摆手:“科罗拉多河流经卡利福涅州,属于星先生代管区域,卡州华人基数大,基建条件好,星先生选择在卡州安置人员。”

      革//命者的家属,大概是星序最想伸出援手的对象,因为他们最有可能的称谓是[烈/属],甚至自身也成为烈/士。

      除了保护革//命者和爱国人士家属,星序另外一点提议与会场各位关系更大。

      “王同志,星先生的卫星通话,给我们做一个单向联络装置,对同志们的安全保护很有用,”这次是李守//常站出来:“可是真到用的时候,恐怕不太符合实际啊。无论是携带问题、交通问题、保密问题……甚至还有时间问题,会非常棘手。”

      “李公,我虽然不能把卫星通信系统的科学原理讲明白,但是文委员已经在赣南使用这项工程了,玉//阶先生返川之后,还能与文委员通过卫星电话实时联系。”王克洪只好拿出实例,不过他一说完,会场的气氛重新凝重起来。

      文润东能联系上朱玉//阶,难道就不能直接联系上星序么。
      保持随时联络,这是何等的信任。

      侯文先生的长子侯科也在坐,说起来恰是因为王克洪的出席,今天列席会议的人员比前日多了不少。他摇摇头,作喟叹声:“真是大变之际。”

      “通讯技术掌握在星序手中,谁想用她愿意给就给,不愿意,她也不必费力不讨好地勉强我们,这事可以先放下,”陈庆同发言:“现在不如继续讨论之前说的安置家属的问题吧,怎么筛选人员,除了党//员,谁才能被认定为爱国人士。”

      星序要给为祖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同胞一个保全家人的机会,准备通过□□//□□通报全国,这里面能沾上的好处是不言而喻的。

      “陈公,星序先生说过……”王克洪很没眼力地打断了陈庆同:“她将于五月十五号播放广播。”

      又是广播!
      上个月的四语敦促书折磨了全世界近十天,还来?!

      一位苏罗代表当即站起来怒喝:“这是霸权煮义行为,星序是个可恶的霸权煮义者!”

      王克洪想起在太平岛上星序对苏罗的评价也是“霸权煮义”国家,没忍住笑了。他是年轻人,自有满腔热血,直接用罗刹语反唇相讥:“真有趣,这正是星先生对苏罗联邦的评判。”

      “她侮辱伟大的苏罗联邦!”苏方代表怒发冲冠,充分表现了何为双标。

      “谈不上侮辱,她只是基于事实得出结论,”台下面露怒气的何止苏罗人,不少亲//苏派的拳头已经攥紧了,王克洪却在此时无比镇定:“至少西北、蒙古、东北、苦叶岛,曾被沙罗掠夺的华夏国土,正在被苏罗继承。而星序并没有占领西伯利亚,不是吗?”

      触及到那名代表权限以外的话题了。
      前些年,苏罗的确主张归还华夏领土,仅一项空口无凭的主张就曾引来华夏人民的好感。不过直到今天,这个话题已经鲜有人提。

      会场内的空气冻住了,冰霜挂在苏罗人的脸上。

      “我希望通过文润芝,和星序联系,”陈庆同在静默中开口:“我现在就可以启程去赣南,我亲自和她说。”

      “本月十五号之前,谁都联系不上她,文委员也不行,”王克洪送给大家一个大新闻:“星序暂时切断了所有讯号,她现在就在中国。”

      ……………

      “吃面吃面,来一趟武汉,必须尝尝,快走,不然没位子了咱们就站着吃。”李守//常招呼一行人进了蔡记面铺过早。支在街边的大面锅热气袅袅,有一种温饱社会的梦幻感。

      陈庆同持续数日的忧虑表情也在热雾中浅淡三分,他的长子延龄与李守//常的一双儿女十分熟悉,跟在大人身后谈天论地叽叽喳喳。

      面馆是一对夫妻经营,老板娘热情迎客,他们一人点了一碗干面。待落座时才发觉四周没有空桌椅了。

      蔡记名头响,堂食所用的八仙桌早被滚滚客流磨圆了边角,正是早餐时间,店家生意兴隆……李星华正巧看到一张桌子同时有四位食客离开,空了出来,急忙道:“爹,那边可以坐!”

      李星华最先跑过去占位,跑到近处才看到桌子靠墙的条凳上坐着一个小女孩。她面前摆了空余酱料的面碗,筷子搁在碗沿,垂头正在看一张纸。

      “小妹妹,我们和你拼桌坐成吗?”虽是空位,李星华依然很有礼貌地询问她。

      “随意。”星序头都不抬,对成年人她还能谨慎些,少女的音色入耳,她毫不防备。

      “谢谢你呀!”李星华对小女孩很是好奇,道了谢就坐在离她最近的凳子,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她。

      梳着长辫子,衣着干净,皮肤白皙,都说明她的家境不错,不需要从事农活;言辞精炼,可能是读书人家的小孩……

      老板娘端来一盘热乎乎香喷喷的东西,绕过李星华放到星序面前:“小姑娘伢,豆皮来咯。”

      星序朝劳动人民笑弯了眼:“多谢姨!”

      漂亮的小孩总是招人疼,老板娘笑得更加和蔼,收走空碗还像家长似的嘱咐道:“慢慢吃啊。”

      都坐下了,李葆华依然一脸崇拜地向陈延龄询问他工作的事,两位大人在短暂的休憩中无言,除了李星华,没人过分注意同一桌的小女孩。

      直到她把手中纸撕掉。
      纸张破裂,她抬起头,让另外五人看到了一双清冷幽深的眼。

      星序也注意到了他们,一一仔细看去。没人斥责她失礼,因为她先说道:“各位很是面善……我一时竟记不清了。”

      见小女孩并不深究,举筷吃豆皮。李星华原以为自己悄咪咪的视线被发现了呢,刚刚被她的目光惊了一息,心脏跳的厉害。

      “好好的纸,为什么撕了呢?”李星华被“面善”的形容安抚了,正好接住话头。

      “你说得对,纸是好纸,”牙齿碾碎酥酥的表皮,嚼到一颗豆干,星序的心情也被治愈了。满口鲜香咽下喉咙,她捻起被一撕为二的纸给李星华:“但是纸上的东西未必好。”

      纸张细腻光滑的手感比父亲珍藏的精装书还要好,这让李星华觉得面前的小孩背景莫测,她诚惶诚恐地接过来看,那边星序已经在吃第二口豆皮了。

      李葆华见妹妹拿着纸像是呆住了,一动不动的,他马上凑过来:“是什么?”

      他看到满纸的数学式,也呆住了,任陈延龄取走继续看。

      “看出问题了吗?”一盘豆皮消灭完毕,星序抬起头,收获一桌人复杂茫然的视线。她犹不觉,提醒道:“看中间,我撕掉的地方,那里出现了错误!”

      仿佛是课堂上被师长诘问,李星华泪眼迷蒙,最先认错:“对不起,我看不懂。”
      剩下两老两小也用神情表明同样的意思。

      李星华都要嘤嘤嘤了,她撞上了什么怪人啊,不说其他,那纸上的符号字母她都认不全呢……

      填饱肚皮,拿起轻便的行囊准备离开,星序的目光掠过李守//常的瞬息想起来了。

      她停住脚步,面朝李守//常深深一鞠躬:“见到您安然无恙,我很开心。”

      她又撤一步,对着他们所有人再鞠一躬,随后转身跑走。

      过了三五秒钟,星华看到父亲猛的站起来,指着那个小女孩离开的方向道:“星序……那是星序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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