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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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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星夕魂飞魄散之际仍未记起太阴生阴的大道通则——她的琉璃塔下,早已因阴寒死气凝成了一池死水。
死就是死,即使是大乘准仙。陨落后纵有灵体,也不能忽视永绝于生世的必然性。如今她彻底湮灭,滚滚死水再无压制,有如烟尘翻卷腾起,极快地破土而出,直直涌上高处。
秘境回归真相,它原本是一座迟来百亿年的坟墓。
从死水里汲取养分的不落梅早已变成了渴求活物鲜血的邪物。被梅花锁在生死幻象中的修士仍做着接受传承的美梦,浑然未觉他们即将成为新鲜的陪葬品。
……
秘境将崩,秘境中的人还没逃走。四处弥漫的阴寒之气已屏蔽了春荑的五感,最初她尚可听到旁人的惊呼和求救声,但在无边无涯的绝望中越陷越深,她已无法辨别生机在何方。
死气缠绕在她的四周,每一次呼吸都被剥夺一半。就在她惊惧地面对死亡时,温暖的触感唤醒了她的知觉——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同时,天光大亮。
只有无限迫近死亡,体悟到生死间的大恐怖,才会理解生机的珍贵。
春荑泫然欲泣。
死气随着星序的来临不断溃散,生机现,幻象也难以为继,被梅花捉走的修士们走出碎裂的菱砖,万人重见天日。
只是无人能言。
百亿年不逢的大乘期灵力威压令时间也停滞。
“事已至此,就由我告知你们一切,”
星序收回手,兀自漫行。她做不到见死不救,折返回来给姬星夕善后,也索性将天道秘辛说破:
“天地将亡!”
她的声音投映在天地间每个人的识海中,无论是苦受病痛的凡俗之子,还是闭关参悟的隐士大能。话音落定,透亮的天壁之上星光闪烁,鸟雀不飞,鱼藻弗游。
乾坤恭聆圣音。
“我母妫姓,我父星氏,问世十五载。”她先来了个自我简介,聪明人一听妫姓星氏就能想到五姓门。
“家门藏佞,良善难存。我弃决宗族,寻觅善果。”星序顺便暗示了一下五姓门的龌龊黑幕。
五姓门掌门圣尊在万里之外的大殿内既羞且惧,他对新收来的亲传弟子嬴玄霆厌恨不已。若不是贪图玄霆的单灵根资质,他也不会面对一个横空出世的大乘修士晓谕天地的诘责。
妫星序……他倒是记得这个名字。可有什么用呢,他很快就要退位让贤了吧,还有来自准仙难以估量的报复……
“升仙路断,灵流将熄。天道觅生,故施雷霆。”这句话信息量略大,星序说罢停顿许久。
天地将亡、将亡。
“我已查得天上地下共计九千九百处先人秘境。往后皆从今日例,以先人私储之灵还返天地。但求乾坤延寿,长覆长载。”
“尔等毋来相扰。”
警告他们以后别来烦自己,星序仍化作一捧流萤光点,走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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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你有没有事?”
灵威散去,春荑终于能动弹手脚,急忙扑到秋茅身边。可怜她先被死气缠身,又遭准仙压制,四肢都有点不听使唤了。
“无妨,”不过是大起大落,心境需要修补。秋茅更担心小师妹,他苦笑道:“师妹竟能撞上一位大乘期\'散修\'。”
星序没有改变声音,秋茅听得出来。春荑也陡然想起了什么,打了个寒战:“我……还想抢她的酥盒来着。”
秋茅:“……先回师门吧。”
这场闹哄哄的秘境之旅其实是各路修士打扰了星准仙为天道疗疾,再不走,就怕走不了了。
所有人都抱有一样的想法,恭敬地纷纷作鸟兽散。明月门暮晶圣尊是跑得最快的一个。
五姓门弟子刚挤上云舟,四十九对鸾翼大桨便拨开云雾疾驰而去。身为亲传弟子的姜齐沫不用在甲板上与一群筑基弟子挤着,他在高处的平台上仰起头,遥望万亿年不曾变迁的天空。
“齐师弟,不要胡思乱想了,心神易乱。“
在他身侧骤然出声的是赤霞峰亲传弟子姒周白,一位方晋元婴的女修。
她递给齐沫一颗醒神丸:“我未入家门前见过星序那孩子。她当时五六岁,独坐妫姓祠宫一隅,为亡母笔书《悼怀经》,数日不用饮食。秉性仁善如是,你担忧什么呢?”
既然自白姓氏,五姓门谁又不知妫姓星氏只有一个妫星序。
“多谢师姐,”齐沫笑了笑,吞下水灵灵的丹丸。他好似也给过星序一颗醒神丸,出自爱护同门的情谊。门中师兄师姐总会备着这种小丸药,给心绪有碍的师弟师妹们。
没想到他已是半步元婴,还要让师姐照顾。
“我担忧的是,有同门曾……险些伤她。我虽及时施救,可那犯错之人只受小惩,就被掌门包庇了。”
往日不能肆意谈论的掌门圣尊此时并不忌讳说道一二,知晓内情的弟子都清楚掌门之位会换人坐。
亲传弟子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小道消息,想到不久前掌门收下新徒,周白疑道:“可是嬴家那小子?”
齐沫微微点头。
嬴玄霆尚在云舟上,未被星序伤及分毫。
一线登仙的大佬会放过仇人吗?怎么可能。姒周白心下了然,这是妫星序试看五姓门怎么处理这份旧怨。如果家门处理不好,妫星序亲自动手……周白眼中出现了和齐沫别无二致的担忧。
云舟驶去八千里,姒周白低声喟叹:“谁想得到星氏还能出一位准仙呢。”
古老传说中的强盛宗族,源于女祖眼中宇宙星海的惊鸿一瞬,重现人间。
……
不祥的预感在嬴玄霆心头挥之不去,宗门近了,他的不安越深。
他当然知道自己因为金针之毒差点轻薄了一位同门女修,可他从禁闭之地出来,再拜入掌门座下,至今没有打听一下苦主姓甚名谁,更没有赔礼道歉的打算。
妫星序的话语在每一个修士识海中回响时,嬴玄霆的心中就出现了他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
手指不安地攥紧。大乘期的实力啊,他藏在指环的秘密是不是这位准仙弹指间破解的呢。
“玄霆哥哥……玄霆哥哥……”
挂在耳廓的传声讯牌传来的女声唤回了玄霆的神志,他匆忙点亮牌上符文,应声:“婵儿,怎么了?”
“玄霆哥哥这次好慢,”讯牌另一端的姜药婵微嘟起嘴抱怨着:“婵儿的好消息都不想告诉玄霆哥哥了。”
“我们刚从秘境回来,准仙的话你听到了吗?大家忙手忙脚的,对不起婵儿。”
“你回家门了?!”药婵不免惊喜,笑道:“太好了!婵儿今日筑基成功,明天就去门内报道。也不知道能不能和玄霆哥哥一样拜掌门为师。”
玄霆噎了噎,听婵儿的样子根本没留意准仙所言,还在臆想掌门收徒的事。只是大庭广众之下,他不好议论自己的师尊,只得含混道:“婵儿妹妹是单木灵根,任是哪位圣尊都愿意收你为徒的。”
姜药婵小嬴玄霆三岁,与他一起长大,药氏唯一的单灵根后人。虽然玄霆入家门前曾与她定下婚约,但两人还同幼时那般哥哥妹妹地称呼着。
药氏不过是姜姓大氏神农氏分家的数支之一,和谷氏、果氏、花氏等族不分上下,要不是出了个单灵根资质的小婵儿,确实没什么值得称道之处。
姜药婵也确实勤奋修行,如今十二岁骨龄筑基。假以时日,或许千百年后就是她执掌主支神农氏宝物:神农鞭。
嬴玄霆想得出神,姜药婵唤他不理,有些恼了:“玄霆哥哥,你又不说话了。”
言谈间,云舟距山门不足百里。嬴玄霆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他咬咬牙,对自己唯一放在心上的女孩儿说道:“婵儿,要是有一天起,你听不到我说话,找不到我的行踪……”
他闭上眼,决然道:“你就当我死了,快快地忘了我!”
“玄霆哥哥?”
鸿蒙教过他一种逃遁术,抹去行踪之效出窍期以下无法察觉。
云舟靠岸,擦身而过的同门碰倒嬴玄霆留在原地脆如蝉蜕的假壳,才大声嚷嚷出来。
看到此情此景的齐沫和周白互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嬴玄霆逃了。
得罪过妫星序的掌门不顶事,他们祭出飞行法器,回山头找各自师尊。
……
三日后,姜齐沫的师尊,原青玉峰峰主容韶圣尊稍胜一筹,荣登掌门宝座。就职仪式结束,她就将前掌门打入禁闭之地,非死不得出。
接着,她义愤填膺地贴出嬴玄霆的通缉令,并给出丰厚的缉拿奖金。
不义愤填膺不行啊,准仙等着呢。嬴玄霆跑了谁都没料到,容韶掌门生怕妫星序不满意,降下天罚。
“不必麻烦。”妫星序却在此刻开口,不见其人只闻那声音自天穹降落,从江海升起,响彻天地。
一个灰色人影“扑通——”掉在掌门大殿外,仿佛是被谁故意扔下来的,正巧落在圆径十丈的日晷上,被晷针刺了个通透,血液顺着倾斜的晷面和时刻凹槽流淌。
“玄霆哥哥——”
一声惨呼,入门三日的姜药婵越过众人扑向日晷上血肉模糊的嬴玄霆。
掌门换了人当,但姜药婵依然无可争议地成为新掌门的亲传弟子。便是有嘴碎的人向她透露嬴玄霆中了金针情毒后的解毒诸事,她也没有动摇喜欢玄霆哥哥的心。
那日嬴玄霆不告而别,药婵只好对着失去光亮的讯牌默默立誓,永不相忘。今日嬴玄霆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她心肠欲碎,哀声凄厉:
“玄霆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