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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伞留香(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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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不是没有被女人扇过巴掌,他早就练出在对方伸手之前就能探知意图的反应能力,更有着比对方还要快的出招速度。
所以池清叙这一巴掌,刚打到空气,手腕就被楚留香紧紧抓住了。
他将力度拿捏得很妙,既不会弄疼对方,又不能让对方轻易挣脱。
这次换胡铁花看热闹了,他明亮的大眼骨碌碌地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笑得相当不怀好意。
“放手!”池清叙吼道,开始尝试挣脱楚留香的手。
…好像挣不开。
“力气还真大…”她这样想着,恨恨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见对方迟迟不打算松手,池清叙又面红耳赤地伸出手去使劲推搡楚留香,强词夺理起来。
“你抓我做什么?我又没有真打到你!”
楚留香含笑盯着她半晌,才轻轻松了手,柔声说道:“我是怕你打到我之后,你的手会疼。”
一旁看热闹的胡铁花听完这话,忙伸出手抓了抓胳膊,明明是三伏天,他却觉得自己从头到脚莫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这时才明白,自己一直搞不定女人,根本原因是嘴太笨。
此刻,池清叙已经决定放弃和这个男人正面交锋的想法。
若说正儿八经交手,楚留香轻功出神入化,走路悄无声息,自己的伞大概率连这个人的衣角都摸不到。
若要比脸皮,自己一个女儿家,怎么能比得上楚留香这个老油条。
何况,只看他的反应速度,铁定也没少挨女人的巴掌,肯定是个情场浪子。
“唉…”
一想到自己的师姐师妹们很可能就栽在了这种人手上,池清叙就生出许多恨铁不成钢的怨念来。
三个人在树下休息够了,便继续开始赶路。
“老臭虫,这是要去哪?”胡铁花愣愣地问道。
“去袁家。”
吐出这三个字之后,楚留香的表情,就罕见地严肃了起来。
江湖中姓袁的人很多,但能做到像东洲袁家这样的,实在不多。
东洲袁家一族,族内只有女子,男子则全都是入赘,他们生出的孩子,全部都只能姓袁。
袁家的姑娘,个个都是能顶天立地的人物。
她们之中,有人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贵妃,有人贵为一派之长,名盛江湖,也有人极擅经商理财,名下有不少的酒楼客栈。
当然,池清叙是不知道这些事的,无奈有个胡铁花跟在旁边,絮絮叨叨地大嗓门了一路,倒也将袁家的背景介绍得一清二楚。
这次成亲的是袁老太太的大孙女,名叫袁听云。
据说她武学天赋极高,自小便拜在点苍掌门柳如素的门下学习剑法,不到及笄之年已能在‘点苍五剑’中的‘寻潮剑’钟勉手下轻松过下十招。
这边,楚留香三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之前进了城。
太阳一落下,空气便没有午后那样灼人,楚留香挑了一家客栈,准备在这里暂时落脚,明天再去袁家拜访。
饭桌上,胡铁花还在向池清叙喋喋不休关于袁家的事情,他虽看起来粗枝大叶,但却是个极擅长讲故事的人。
正巧,池清叙也听得津津有味。
她从小一直待在潮汐谷里,这样平淡的生活,终究少了点生机勃勃的新鲜感。
“袁家这么多年,居然没有生出过一个男孩,”只见胡铁花捧着一碗酒,张开嘴“咚咚咚”地灌了几大口。
喝完之后,他又补了一句:“真是奇事一桩。”
池清叙听得饶有兴致,连饭也顾不上吃了,她托着腮,面带笑容地盯着胡铁花,像是在鼓励他继续讲下去。
少女的指甲上,散发着贝壳般柔顺的光泽,愈发衬得她手指纤细,脸颊饱满。
楚留香没想到,她的好奇心居然这么强。
“那些男人,也会心甘情愿地入赘袁家吗?”她问道。
“自然了,”依袁家在江湖上的势力和地位,和他们扯上关系,终归不是坏事。”
听到这儿,池清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追问道:“袁听云的丈夫,你们可认识?”
“据说,她夫君也是点苍派的人。”胡铁花挠了挠头,笑着说道,“大概是青梅竹马吧。”
一旁的楚留香看二人聊得兴起,忍不住用指节轻轻敲了敲桌面,尝试将两人从袁家的故事中唤回来。
池清叙这才回过神,发现不仅是楚留香,大堂里的许多客人也都在盯着她看。
她很不喜欢这样赤裸裸的打量,秀气的眉毛顿时立了起来,狠狠地瞪着他们,眼睛里几乎要射出带火的箭。
这一记眼刀飞过去,效果拔群,不少人都意识到少女不好惹,便赶紧低下头去吃饭。
反而是楚留香,仍旧含着微笑,看着池清叙的脸。
男人的这道视线让她极其不自在,池清叙本打算说点什么阻止他,但想起来白天的经历,她只好闭上嘴乖乖吃饭。
入夜,池清叙早早地回了房间,还将门也紧紧地关上。
“既然找到了胸口闪着金光的人,那么大概离找到碎片也就不远了吧。”
她想了想,从包袱里掏出了一块朱砂石,又掏出了个卷好的图纸。
图纸上画的是召唤碎片的法阵,池清叙记了很多天,还是不能完整画出来,只好随身带着。
随着朱砂石微微发红,池清叙便对着图纸,小心翼翼地在地上画起了复杂的线条。
“好难画…”
少女右手微微发抖,她惆怅地叹了口气,果然不论画画还是书法,都是自己的死穴。
还好,尽管歪八七扭,法阵还是勉强画成了。
只可惜,碎片并没有如愿出现在法阵中心。
池清叙本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眼见如此结果,说不失望是假的。
她嘟起了嘴巴,有些不满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正苦恼着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是我。”
来人是楚留香,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清澈。
“干嘛?!”池清叙正烦闷着,再加上白天的各种事情,此刻格外不想搭理楚留香。
她大声道:“不许进门!有事明天说!”
谁知,话音刚落没多久,门口的人影却消失了。
紧接着,池清叙房间的窗户便被楚留香轻轻地推开,他手脚轻,呼吸也轻,少女坐在地上,居然没有意识到有人进来了。
“????!!!!!”
果不其然,她成功被突然出现的楚留香吓到,连心跳都毫不留情地停了一拍。
池清叙勉强把喉咙里的尖叫压下来,面色青白地质问楚留香:“你到底要干嘛?!”
“你警惕性太差了,”男人慢条斯理地坐在了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要是有采花贼进来怎么办?”
池清叙从地上蹦了起来,气势很足地反驳道:“我枕头下面有剪刀,哪个敢来,我叫他有来无回!”
“何况,除了你,还会有谁这样没礼貌地进别人的房间啊?”她说着,便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狠狠剜着楚留香。
只可惜池清叙的长相实在很难蛮横起来,在男人眼中,这幅气势汹汹的架势反而变得很是可爱。
“你不让我进门,我只能翻窗了。”楚留香晃了晃手里用纸袋包着的酥饼,问道,“吃吗?”
光顾着听故事,池清叙的晚饭吃得相当潦草。
下饭桌的时候还不觉什么,可回了房一旦松懈下来,疲倦和饥饿便接二连三地袭击起她来。
饿和累的时候,池清叙总是格外想家。
饶是她再倔强,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今天真的没吃饱。
但少女的心里,又实在不想接受楚留香的好意。
楚留香一边喝茶,一边抬起眼睛,认真观察起池清叙的反应。
少女为难地咬着嫣红的下唇,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连额头上都渗出了好几滴汗珠。
不得不承认,池清叙的脸,无论做什么表情都实在让人厌恶不起来。
好似下了极大的决心,她咬着牙,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了五个字。
“不吃白不吃!”
说完,她就快速地抢下楚留香手里的酥饼,坐回桌前小口啃了起来。
楚留香的眼神在房内巡视了一番,自然而然地便在地上发现了那个显眼的法阵,它周围还冒着隐约的红光,看起来很是可怖。
男人的眼神马上警惕了起来,他向来不喜欢用恶毒的心思去揣测女人,但行走江湖时日太久,总有些例外情况,让他不得不小心行事。
“这圆圈?”楚留香压低声音,问道,“是你画的吗?”
一旁的池清叙吃饼吃得相当专注,她连头都没抬起,就明白对方问的是什么。
“我画的,我娘说要是碎片在这附近,画上这个阵法就能找得见了。”
少女说着,又咬了一口酥饼内馅。
她的态度格外坦诚,语气也轻松自然,仿佛本来就没打算隐瞒什么一般。
这反应,反而让楚留香对于自己刚刚先入为主的怀疑态度产生了些惭愧。
他发现,自己开始更加看不懂池清叙了。
若说她天真单纯,可对付胡铁花时却相当心狠手辣,但此时此刻,她对自己却全无设防,坦荡得让人惊讶。
“怎么,你怀疑我要害你吗?”池清叙吃完了酥饼,便掏出手绢擦了擦嘴角的饼渣和手上的油渍。
“我们可是合作关系,一根绳上的蚂蚱。”少女笑道,“我还不至于这样不分好歹。”
楚留香面露愧色,压低声音说道:“是我不好,我不该怀疑你的。”
池清叙没说什么,她的脸上又浮现出了少女特有的,鲜嫩的狡黠,楚留香看在眼里,便觉得脊背有点凉嗖嗖。
“那天晚上下了那么大的雨,你去做什么了呢?”池清叙笑着问道,“不能只让你问我啊,我也得问问你。”
楚留香正想开口,却被少女拦住了。
“让我猜猜,是不是因为女人?”池清叙托着腮,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
“那是…”楚留香正想开口解释原委。
突然,整间客栈的烛火和灯盏突然全部熄灭,伴随着人们吵嚷的声音,他们像两条无知的鱼,猛地落进了黑暗的海底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