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福晋也很忙(清穿)》嵬山思渡

50、本恶

　　娴谙看到胤禛时，竟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在他离开时，娴谙的感觉还不是特别深刻，毕竟她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遇到难产这种小概率事件，再有就是，在她怀孕期间，胤禛也没在宫里留过多久，不是忙着户部的差事，就是随康熙巡幸各地，导致娴谙下意识就觉得好像有他没他区别并不大。

　　事实也的确是如此，娴谙早就在后院立稳了根基，皇家提供的宫人，膳食还有各种名贵药材，绝对比她上辈子那个时代最豪华的月子还要好，胤禛在不在她身边，还真没什么区别。

　　想通这个关节后，娴谙对胤禛的出现颇有些意兴阑珊，但还是撑起笑脸来说道：“我正在问桃夭，爷还有几日回来呢，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这是爷和福晋心有灵犀。”胤禛心情太好，根本没听出她语气里些微的敷衍，只是问道：“我看信里说，你生产的时候很是不顺，现下可有恢复？爷让他们搜罗了不少补药，晚些让太医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

　　“……都还好，我一直在宫里，会缺什么东西呢？实在不方便的，还有宫里的额娘帮我呢。”面对胤禛认真的态度，娴谙莫名有些心虚：“对了，咱们儿子刚才抱去旁边喂奶，现在应该差不多好了——桃夭，你去把他抱过来，给阿哥爷看看。”

　　“是，奴婢去看看。”桃夭行礼退下后，胤禛顺势走过来坐到娴谙床边，仔细端详着她的脸，语气有些沉重：“这些天，你辛苦了。”

　　娴谙难产伤了元气，怀孕时长起来的一点肉几乎是很快就掉没了，现在脸上还是没什么血色，而且比孕前还要清瘦半分。

　　“这倒不是辛苦不辛苦的问题。”娴谙干笑一声：“还好爷那时候不在，否则当时就要来选是保大还是保小了。”

　　胤禛脑子里顿时嗡了一声，猛地握住娴谙露在外面的一只手：“你——怎么会——”

　　娴谙低头：“我开玩笑的，爷别放在心上。”

　　按照宫里的惯例，其实也不用选，直接保小就对了，胤禛还真不一定做得了主。

　　“……别再说这种话了，你和孩子都要好好的。”沉默了半晌，胤禛终于说道。

　　气氛开始有些冷凝，好在这时桃夭抱着孩子回来了，先是把襁褓交到娴谙手里：“小阿哥喝完奶有一会儿了，现在还精神着，可能也想见见阿哥爷吧。”

　　娴谙接过襁褓后，熟练地轻轻摇晃着，胤禛情不自禁地凑了过去。

　　襁褓里的孩子半睁着眼，软嫩的小脸仿佛一碰就化，两人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小人儿。

　　“这孩子眼睛像你，鼻子和下巴应该挺像我的。”胤禛的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把孩子吓到了一般。

　　娴谙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柔和了许多：“是有几分像的，不过现在太小了，不太看得出来呢。”

　　“说的也是。”胤禛的眼珠子都快落到襁褓里去了，偏偏还要控制自己不要露出太过激动的表情，一时间整个人看起来都有些分裂。

　　娴谙忍住不笑，把孩子往他眼下一递：“你要不要抱抱？这孩子自出生起一直都很乖的，只有饿了才会哭两声。”

　　胤禛眼看着襁褓被递过来，少见地手足无措起来，想拒绝又舍不得，最后别别扭扭地接过来，手臂僵得跟木头似的。

　　好在这孩子确实够乖巧，换了个不怎么舒服的姿势也只是轻轻扭了扭，好奇地睁着眼瞅着面前没见过的大人，软软地哼唧了两声。

　　“你放松一点，左手底一低，让他头往上，刚喝完奶，平着抱可能会吐出来的。”娴谙乐得手上轻松，在旁边兴致勃勃地指挥。

　　胤禛还能怎么办？他现在连动都不太敢动，更不要说把孩子交出去了，顺着娴谙的指挥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这样吗？”

　　“差不多。”娴谙忍着笑道：“没事，你抱得挺好的，以后你没事儿的时候就多抱抱他，男孩子还是要多跟阿玛在一起好，后院这边女人多，别沾染上了脂粉气。”

　　胤禛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但又似乎有几分道理，只能答应道：“当然，这是爷的儿子，现在什么事儿都没他要紧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娴谙凑过去，用手指轻轻戳了戳孩子的脸蛋：“我头几日的时候都昏睡着，没能第一时间看看他，后来慢慢恢复过来，才能勉强抱抱，总觉得对这孩子有亏欠。”

　　胤禛感觉有些接不上话，他回来的时候孩子都近乎满月，要说亏欠，他亏欠得比娴谙多了不知多少。

　　胤禛看着怀里的孩子，心中柔软又苦涩，忍不住说起早想过许久的事情来：“等他再大些的时候，咱们差不多也该搬到宫外去了，到时候在咱们俩的院子中间选一个小院，方便咱们一起给他启蒙，你的董字写得好，我就来教他写颜体。”

　　“这倒是合适，虽然这孩子日后肯定是吃穿不愁，但也不能被咱们养成那等纨绔子弟。”娴谙看着襁褓里的婴儿，心里已经开始默默规划他以后学习的日程了：“臭小子，先前一直不怎么爱闹腾，好多人都说这孩子孝顺，舍不得让我受罪，结果都在最后这儿一下憋着，也不知道在额娘肚子里是怎么睡的，怎么就倒着生出来了呢？”

　　“……日后他要是再不听话，爷帮你教训他。”胤禛只能道。

　　这倒不容易，按照他们两个的反应时间，这小子要是敢往歪里长，我自己就先把他收拾到位了，娴谙在心里暗道。

　　“说起来，你这回难产……可有蹊跷？”胤禛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

　　那天他在御康熙面前能表现得那么镇定，一大半都是因为娴谙给他打过强心针，当时他也只能告诉自己，娴谙心里有数，肯定不会真的出什么事。

　　没想到，娴谙还真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娴谙想了想，摇头道：“胎位不正，这个不太可能是人为的，只能说我和这孩子运气太背了些，你为什么会这么问？难不成有人拿这事……”

　　胤禛沉默不语，娴谙等了一会儿，继续道：“真被我之前猜中了不成？你没乱了分寸吧？”

　　“……算是没有。”胤禛许久才答道：“至少，汗阿玛看出问题来了，他不会不起疑心的。”

　　“那便好。”娴谙安慰道：“汗阿玛不是那么好糊弄过去的，这回算计的人，怕是要挨收拾了。”

　　康熙是喜欢偏心，但他偏心的对象也不是随处都是的，宜妃或许在康熙的后妃里算得上一个翘楚，但放在大事上，康熙可不会因为她让自己儿子受了委屈。

　　“但愿如此。”胤禛道。

　　——

　　此时此刻，康熙正在看一封折子。

　　折子是纳兰明珠递上来的，这位和索尔图一样，论资历，早年和康熙一起斗鳌拜平三番的老臣，论辈分，他还是康熙的堂姑父，如今和索尔图互为政敌，甚至私底下还会被尊称一声“明相”。

　　折子里的内容不算新鲜了，无非就是为诸位阿哥请封，康熙这些日子也看过不少回，但明珠递上来的意义和旁人不同，他是惠妃的族叔，支持对象是宫里的大阿哥，若是大阿哥封王，很快就会和太子形成分庭抗礼之势，甚至隐隐占上风。

　　“一个两个的，算计不少，所求更大。”康熙冷笑：“封王？罢了，左右是迟早的事，朕便如你们所愿吧。”

　　在承德行宫发生的事，康熙最后也没能从那个喊话的人嘴里把话掏出来，但是他大概也能把真相猜到八九不离十，甚至连背后之人的算计都一清二楚，只是他觉得还没有到要把事情闹大的地步，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或者说，他暂时把这件事压在了心底，等着秋后算账。

　　大阿哥和太子之间的那些龃龉，他其实是有在其中推波助澜的，一方面明索两党的势力需要平衡，一方面他也想看看自己培养起来的储君，到底有没有能力让自家的兄弟服气。

　　但是宜妃在背后的小动作，却有些在他意料之外，毕竟五阿哥在太后那里抚养长大，娶的福晋也只是寻常人家出身，自身能力也很平庸，这辈子也就是个安乐王爷的命了，宜妃去算计老四是完全没有必要的，王位又不是储君之位，一个萝卜一个坑。

　　他能想到的理由就是宜妃和德妃早年发生的一些矛盾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宜妃的报复心实在太重了些，居然还要牵扯到小辈身上去。不管怎么说，他四儿子这回吃下了暗亏，还是要给一点补偿的，康熙原本还有些犹豫这次要不要把他封上王位，现在心里大概是有数了。

　　康熙展开空白的圣旨不再犹疑，笔翰如流，挥毫疾书。

　　御书房里很安静，除了纸笔摩擦的细微响动以外，再也没有别的声音。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过后，宫内外的局势大概又要发生巨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