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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故事 ...

  •   我和季宵度过了一个非常漫长的夜晚。

      从厨房回来是在八点出头。等到八点半,我心想,按照季宵那个算法,阿莫尔应该“出现”了。但可能因为和他的“相遇地点”是在甲板上,门口静悄悄的,没有人来。

      倒是桌上的两杯酒发生变化。

      高脚杯还在原先的地方,里面的酒却消失了,酒瓶里的部分留存。

      季宵的视线落在门上,像是犹豫是否要在夜晚出门。是我看到了酒瓶的动静,提醒他。

      季宵轻轻“咦”了声,走到桌边,对着酒瓶研究片刻,而后转头问我:“我之前倒的酒是不是又回去了?”

      还把手指放在瓶口比划。

      我观察一会儿,告诉他:“好像是的。”

      之后,过去十五分钟,酒瓶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消失。

      这个画面发生的时候,我和季宵一起坐在床上。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背靠着我的胸膛。我一侧头,就能亲到他。

      季宵嘟囔:“这倒是方便,不用出门了。”

      他起先很庆幸。但到后面,还是揉一揉脸、爬起来,说:“醒一醒——老公,我们出门看看。”

      我其实不太情愿,但还是被他拖去甲板。

      路上,我心里充满怨念,心想:不是说要睡了吗?

      仍然是季宵在前、我在后。

      我花了点时间调整心态,转而把注意力放在季宵身上。

      在有了前面那番“展示实力”后,季宵虽然还是很紧张我,但他的气质也有变化。

      对我的担心,从“老公什么都做不成该怎么办啊”,变成“要和老公并肩作战,只不过我懂得多一些,要好好指导他”。

      他一路谨慎,真正到甲板上,果然看到一个站在船舷边的影子。

      季宵深呼吸一下,看我一眼。

      我安抚地对他点头,季宵一笑,可以从从容容地叫一声:“船长!”

      船舷边的身影转身。

      那的确是我和季宵白日里见过的老船长。甲板上的灯照着他的面孔,皱纹加重了船长脸上的阴影。他原先在眺望海水,如今见到季宵和我,先一样露出笑容,与我们打招呼:“邵先生,季先生。”

      可却没了白日的精神矍铄。

      无论是神色,还是讲话的语气,都透着一股灰败气质。

      季宵和船长讲话。

      话题最先,季宵说,我们在房间里看了很久电影,觉得还是要出来走走。船长听了,用那种我们很熟悉的歉疚口吻,说些明天一定能到岸之类的话。

      季宵听着,慢慢挑起一些其他话题。有安慰,说没关系,这样的意外谁也不会相见。又说起这条船,说起白天见到的海鸟和鱼群。几句话,就让船长也露出一点笑。

      讲话的时候,季宵靠在船舷上,双腿修长,宽肩窄腰,镇定自若。

      我看着这一幕,更多是感慨。

      第一次见到季宵的时候,他对我充满防备。明明是被雨水淋湿的、狼狈不已的流浪猫,却还要对一个愿意把他抱回家的人张牙舞爪。

      但现在,他已经完全不同了。

      有翩翩风度,可以随我一同去各个谈判桌上。我们是很好的工作搭档,我信任他,正如他信任我。

      我听季宵说:“之前每天来过这边,倒是看新闻的时候,知道这里经常有台风。”

      他慢慢把话题引到“灾害”上,想要知道,船长口中是不是也有一个死掉的船员,对方是什么身份。

      船长果然开口。

      他面孔上透出一点苍老,尽力做出笑脸,提起一个自己曾经非常看好的晚辈。

      “我把女儿介绍给他了!他们是两个很好的孩子,我知道。罗德里克已经在准备求婚,可是……”

      我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罗德里克。

      哦,就是高个儿。那个高大的、苍白的男人。几个小时之前,他向我们传达了跛脚阿莫尔的死讯。到如今,轮到他自己成为旁人口中的死人。

      季宵:“可是?”

      船长喃喃说:“我们遇到了海盗。”

      过了片刻,季宵说:“我很抱歉。”

      船长摇摇头,接下来,像是陷入深深悲伤之后。季宵再如何问他话,他都很少应答。

      于是季宵转头看我,耸耸肩。

      而后,他用一种掺杂了歉疚、遗憾……许多种情绪的口吻对船长说:“我们先回去了。”

      听他这样态度,倒好像是要给船长留下伤神的私人空间。

      船长感激地应了一声。

      我没多说什么,和季宵一起甲板室,我们的房间。

      这次关上门的时候,季宵显得很轻松。

      毕竟,再接下来的几位访客,都会直接前来敲门,不用我们出去找寻。

      整整一晚,闹铃每隔一小时左右就要响起来一次。

      季宵总是会在第一声响时睁开眼睛。他看起来神采奕奕,如果不是我能听出来他前后呼吸声的不同,恐怕要怀疑,他根本没有睡着。

      不过季宵似乎已经很习惯这种利用零碎时间养精蓄锐的状态。

      我只好叹口气,看着他,从十一点到凌晨两点半,先后迎来三批“客人”。

      起先是五号,克拉松。

      敲门的时候,五号显得非常不情愿,整个人都透着一种倒霉透顶的难受。我敢打赌,哪怕是季宵,也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

      五号匆匆对季宵说了些“你们一定要防备船长”的话,之后就忙不迭地离开。季宵关门看我,露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表情。

      虽然精神头不错,但略显凌乱的头发还是暴露了季宵此前的小憩。这会儿看着,他发梢还微微翘起一点,而季宵并未察觉这个。

      我心想:这实在太——可爱了。

      如果不是情况特殊,我很愿意好好揉揉季宵的脸,把他弄得乱七八糟。

      回到床上后,季宵深呼吸一下,像是还在思索刚刚五号的反应。

      他打字:哪怕是障眼法,也不至于毫无来由。他是在暗示,这间房子里可以找到什么线索吗?可我之前明明检查过……

      我旧事重提,翻到备忘录上那句带着小恶魔emoji的话,对季宵做出一个凶巴巴的表情。

      季宵瞥我一眼,冷淡地挪开视线。

      我:“……”

      我咳嗽一声,严肃认真地指着那行字。

      季宵这次终于理我了。他凑过来亲我,但还是显得很敷衍,说:“爱你啊,老公。”

      我叹口气,把手机放在一边,抱住季宵,把他塞在被子里。再从他背后抱着他,亲一亲他的耳朵。

      季宵安慰地拍拍我放在他腰上的手,仍然沉思。

      过了会儿,他叹口气,嘟囔:“算了。”

      我怀里的小猫喃喃说。

      我问他:“什么?”

      季宵拿手机打字:不管了,谁知道能找出什么东西。

      看样子,他虽然愿意和我并肩面对一切,可依然不想越过那个将危险系数陡然拉高的“度”。

      这无疑是一个危险、大胆的决定,而季宵会这么判断,大概是因为……

      季宵打字:他两次表现得“惊恐”,面对的方向并不一样。

      我心想:那可不,我两次在的方向也不一样啊。

      季宵打字:所以,不能被他挑拨离间。

      我叹口气,亲亲他的眼睛,简单说:“睡吧。”

      季宵把手机放下。

      他却依然不睡。过了会儿,犹豫着小声叫我:“老公?”

      我睁眼看他。

      我们对视。屋子里很黑,只有一点光线从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来。外间有风,有浪,有游鱼飞鸟,有心怀不轨的怪物。但这会儿,季宵完全不在乎那些。他慢慢朝我过来,嗓音柔软,说:“再亲一下。”

      我失笑,从善如流。

      亲着他的眼睛,可以感觉到眼皮之下一点点颤动。他舒服得不行,如果不是环境特殊,恐怕已经要呻`吟出声,说一些好听的、很助兴的话。

      这个简单的吻结束时,季宵把自己塞在我怀中,说:“我就知道……”

      说着,他眼睛一闭,立刻就睡着了。

      必须要说,这一刻,我有种很强烈的、自己被“用完就丢”的感觉。

      我看他片刻,看他那么开心地被我抱着,慢慢地,也闭上眼睛。

      往后,桌子上的酒瓶始终在变化。

      五号出现的时候,原本消失的酒瓶重新出现,没有开封,安稳地立在桌子上。

      接下来的两个船员,高个儿,也就是那个告诉我们阿莫尔死了,又在船长口中死过一次的罗德里克出现后,季宵和他聊了求婚计划,出了些主意。等高个儿离开,季宵再去看酒瓶,没什么变化。

      但等机灵鬼贝尼奥,也就是这个“轮回”中的最后一个人现身、对我们念念叨叨完一通“虽然克拉松这个人有时候很烦,但他那么死了,也的确很意料不到”后,季宵关上门,对着酒瓶研究半天,看着上方木塞,笃定地说:“这个酒瓶——被打开了。”

      我“哦”了声,依然想:季宵之前说“就知道”?知道什么?

      季宵:“宝贝,这酒的颜色是不是也有一点变化?我们刚刚拿到的,应该是‘这个’酒瓶。”

      我想了想,还是问:“你到底‘就知道’什么?”

      季宵一脸茫然地看我,看起来完全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眼角抽了抽,季宵倒是先恍然大悟,记起自己睡去之前那句嘟囔。

      他笑着说:“知道是你啊!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你。”

      这大约是一句情话。

      我心头熨帖,原先那点躁动平息下来,朝他笑一下。

      季宵也跟着笑了,看起来有几分可爱的得意洋洋,像是在说:看吧,我们怎么可能被怪物那么轻易地挑拨关系。

      凌晨两点多,快三点,他重新开始在PAD上勾勾画画,在每个出现的船员身上做着标记。

      我看出来,他是根据酒瓶的变化,来将船员们分类。

      比如,把机灵鬼和胖瘦二人组圈在一起,之后写上大写汉字“贰”。

      五号则和高个儿圈在一处,是“壹”。

      之后,他捏着电子笔,笔尖落在跛脚阿莫尔的名字上,考虑片刻,变成“叁”。

      船长则是最后一个,“肆”。

      ——起先,在五号和高个儿的场合,酒瓶完好无损。

      ——而后,有人偷偷打开了盖子,或许偷喝了一口、两口,而后往里面灌入其他东西,希望瞒天过海。

      这是在机灵鬼和胖瘦二人组出现之后,酒瓶产生的变化。

      ——接下来,有人打开这瓶酒、喝过,只是没有喝完。

      这是跛脚阿莫尔的场合。

      ——最后,船长出现期间,酒大约被喝完了,所以连瓶子都消失不见。

      在列完这些之后,季宵眉头仍然皱着。

      我联想过他在船上做的种种事:腰间的刀、酒瓶、午餐盘……

      好像都可以用一样的逻辑解释。

      厨刀是长久留存的生活工具,所以不会消失。酒杯,餐盘也是一样的道理。但其他东西,无论是薯条、牛扒,还是酒瓶,都是会被吃掉、丢掉的东西。

      我看着季宵,想:有这条逻辑链在,季宵可以从中推断出结束这一切、让我们离开这条船的办法了吗?

      我不知道。

      之后,闹铃再响起来,是凌晨三点半点。

      我们第三次遇见卡皮奥和杜特尔特。

      季宵还是用和船长讲话的方式,旁敲侧击,想知道他们这里的“死人”名额归谁。说实话,目前为止,只有机灵鬼贝尼奥一个人算是“空缺”。然而季宵费尽口舌,都没从这两人口中听到有谁死掉的消息。

      季宵显得很无奈,回去之后,辗转反侧,思考这是不是又一重陷阱。

      不过更往后一点,闹铃倒是不再响起,可以安稳入眠。

      第二天天亮,我们还是吃压缩饼干。

      季宵带着一点犹豫,问我,他可能要赌一把,问我有何打算。

      我却并不和昨天一样,表现无条件地信任,而是问他,具体是怎么想。

      这么问出口后,季宵并不生气,反倒松了口气。

      我心想,看来之前那种“信任”,反倒会成为他的压力源之一。

      真正能让季宵安心的,其实是像是现在这样分析:机灵鬼是唯一一个没有在其他人口中死掉的船员……

      我们的对话当然都通过手机打字。

      我:可能只是还没有到胖瘦二人组对你“展露心扉”的时候,毕竟船长也是在“第二轮”才说到这些。

      季宵承认:对,是有这个可能。

      我看他一眼,打字:但是?

      季宵:但是,我不觉得这条船可以让我们没有止境地待下去。

      我觉得有道理:对,压缩饼干没几块了吧?

      季宵沉吟:不只是这个问题。最重要的是,我觉得他们会慢慢……

      接下来的话,他不说,我也明白。

      我们对视着,我忽然开口,问:“元元,公司的司训是什么?”

      季宵先是一愣,然后回答:“锐意进取,一往无前。”

      我笑了下,他也笑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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