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风云》彼时花开不记年

2、再踏征途

　　楚留香听她这样说，心知她不会多做刁难，顿时放下一颗心来，拱手言道：“楚某二人只是在这里等一位朋友，叨扰二三日便会上路，还请前辈海涵。”
　　莫念卿眼波淡淡流转，谁也看不出她的切实心思。
　　“无妨，只要楚香帅喜欢，呆几日都无关紧要。毕竟老身打开门做生意，总没有把上门的客人往外撵的道理。”
　　楚留香微微一笑：“那就多谢前辈了。”
　　时间是这世界上跑的最快的东西，且总是走的如此悄然，以至于等到人们发现的时候，已经仿如隔世。
　　楚留香与文曲的五日之约转眼便到了，而文曲也并没有失约。踏着第五日清晨的一缕阳光，一个瘦削清秀的身影出现在小酒馆的门口。
　　文曲来的按时，而等着他的两个人，也早早便整装待发。
　　三人告别了莫念卿与包大同二人，踏上了漫漫前路。
　　一路上文曲一句不发，似乎满腹心事，楚留香与上官无极都是聪明之人，怎么会看不出他似是忧心忡忡，然而一时间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唯有同样沉默不语。
　　楚留香一向知道，像文曲这种人，就好像一只把身体完全缩进壳中的软体动物，你碰碰他，他就会更加把身体缩进去，所以他们能做的只有等，等这只软体动物什么时候愿意把身体舒展出来，等他什么时候自己张口说话。
　　从中原到波斯虽然长路漫漫，但这三人各个身手不弱，加上在路上买了三匹良驹，因而虽然连日赶路略感疲累，一路上却也是畅通无阻，不过用了二十日的光景，竟然已经临近波斯边境。
　　这日，三人途径一处荒凉之地，只见远远一旁临近悬崖绝境的上空乌压压飞着许多说不上名的鸟儿，不时发出暗哑低沉的叫声，听上去颇为凄凉可怖。
　　上官无极不由抓紧了手中的宝剑，低声问一旁的楚留香：“楚大哥，你看那边，好多好奇怪的大鸟，而且地上好像都是人的尸体呢……想不到这波斯竟有这么恐怖的地方，鸟儿居然会吃人……”
　　还不待楚留香答话，文曲已经淡淡开口：“那鸟吃的不是人，而是人的尸体。”
　　“尸体？”上官无极睁大了一双美目，“那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的尸体呢？”
　　文曲依旧语气淡然：“那是拜火教实行天葬的地方。”
　　“天葬？”上官无极又不解的重复了一遍文曲的话。
　　这时一旁的楚留香也开口了：“据我所知，拜火教认为水、火、土都是神圣而不可玷污的，因而人死之后不能像中原习俗一样入土为安，而是要实行天葬，就是将人的尸体放置在一定的地方，被一种叫做兀鹰的大鸟啄食。”
　　上官无极闻言皱眉乍舌：“怎么有这么过分的事情啊。”
　　而文曲则是微微点头，目光中带着一丝赞许：“楚大侠果真见多识广。正如楚大侠所言，这里就是拜火教实行天葬的地方。”
　　三人正言语间，忽然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呼：“有没有人啊？救命啊！”
　　闻声，三人皆勒住马，屏息静听，那惨呼声再度响起，竟似是从那实行所谓天葬的地方传来的。
　　据之前文曲与楚留香二人所言，肯定只有死人才会被放在此处实行天葬，怎么又会有活人呼救呢？
　　三人互看一眼，谁也料不到这其中究竟有什么玄机，然而呼救声一声声更加凄厉起来，上官无极第一个忍不住，握紧手中宝剑，下马向那呼救声的方向走去。
　　楚留香见状忙也翻身下马跟上前去。只有文曲一个人怔怔的坐在马上，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竟是一动也不曾动。
　　楚留香与上官无极二人走近前去，只见一块大石头上绑着一个满面血污，衣衫褴褛的人，若不是他张大嘴发出凄厉的呼喊声，怕是谁也看不出这竟然是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
　　被绑住的人附近全是些只剩残骨的尸体，一群兀鹰在天上盘旋着，似乎是在寻找着新的目标，而举目望去，四周唯一可能成为它们接下来新目标的，就只有被绑在石头上的这个人了。
　　上官无极见状，自手中的剑鞘里拔出宝剑，两三下便将缚住大石头上的人手脚上的铁链砍断，那人一骨碌爬起来，却又好像是没有力气，重重的跌在地上。
　　上官无极忙上前一步扶住他：“你没事吧？”
　　被她救下的人抬头看看她，只见那人虽说脸上一团血污，看不清长相，一双眸子却仿佛两汪深不见底的潭水，煞是乌黑晶亮。
　　上官无极见他身上脸上一片狼藉，便好心的从怀中掏出一块手绢递过去。那人眼中流露出感激的目光，一双瘦得青筋微凸的手颤巍巍的抬起，接过了上官无极的手绢。
　　只见他用手绢在脸上胡乱抹了几把，一张清秀却还略显稚嫩的年轻男孩脸庞便呈现在楚留香与上官无极二人眼前。这男孩看上去也不过十五六岁光景，一双乌溜溜的漆黑眼珠已不像刚获救时那般呆滞惊恐，在眼眶中滴溜溜转着不作声的悄悄打量着救他的人。
　　上官无极见他这番模样，不由捂嘴轻轻笑了起来。
　　“你不要怕，我们既然会特地跑来救你，难不成还会是坏人么？”
　　男孩听上官无极这样说，知道自己的心思被她看破，有些不好意思的用手挠了挠头，露出一个腼腆的微笑，一口牙齿整齐洁白，看上去倒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多谢你们救了我。”
　　在一旁久立不语的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忽然开口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被人绑在这里？这是不是波斯拜火教实行天葬的地方？”
　　男孩眼中似是透露出些许诧异的目光，一双乌黑的眼睛盯着楚留香，似是在惊奇他问的话。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们拜火教实行天葬的地方？”
　　楚留香微微一笑：“我也是猜的。”
　　男孩低头犹疑了片刻，似乎是再考虑些什么，旋即，又抬起头来，一双澄清明亮的眼睛直直的看着楚留香。
　　“我叫宝儿，今年十六岁。我原本也是波斯拜火教教徒，只是因为触犯教规，所以才被罚绑在这里。若不是两位救我，恐怕我就要活活饿死在这儿，然后被这些兀鹰啄个干净了……”
　　上官无极皱了皱眉：“你们那什么拜火教也未免太残忍了吧？怎么能把一个大活人绑在这里呢？还好我们来得早，要不你可能早就被这些大鸟吞噬入腹了！”
　　男孩摇了摇头：“姑娘你有所不知，这些兀鹰是吃腐肉的，若不是死人腐尸，它们是不会轻易啄食的。”
　　上官无极也许是想到了兀鹰啄食腐尸的情形，禁不住嫌恶的撇了撇嘴。
　　楚留香轻轻拍拍男孩的肩膀：“宝儿，既然你已经得救了，就赶紧回去找你的家人吧，别在这里多耽搁时候了。”
　　宝儿脸色黯然的垂下头：“我本来就是个孤儿，这世上已没什么亲人，现在，连唯一可以收容我的地方也回不去了……”说着，竟流下两滴热泪来。
　　上官无极见状，忍不住心头一软，再看宝儿与她年纪相仿，长的又乖巧，心中更不由添了几分喜欢，又听他身世可怜，更是动了恻隐之心。
　　“宝儿，若你无处可去，不如就跟着我们走吧。”
　　“无极……”楚留香无奈的出言道，“我知你是好心，可我们此行并不是来游山玩水的，怎么好带着他一起呢。”
　　“可是……”
　　还不待上官无极说话，宝儿抢先开口道：“你放心吧，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而且我也不怕吃苦！求求你们就收留我吧，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还不待楚留香开口，一个声音冷冷的响起：“留他不得！”
　　众人闻言望去，原来一直在马上发愣的文曲不知何时已站在他们身边，面色发青，神情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