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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4, ...

  •   成凰那样说倒不是存心跟攸叙过不去,而是他自己也清楚周遭这阵法的厉害。

      他比攸叙年长许多,又当魔君当惯了,平日也没什么人敢管他,所以那些禁书啊什么的早被他无聊时翻来覆去看过许多遍了,虽说看禁书的时候只是为了解闷,但毕竟看的次数不少,偶尔也会留意着记下那么几个。

      比如现在这个。

      攸叙说此阵法杀气太重,戾气太强,这倒也没说错。但眼下这个阵法若只是这点与其他阵法不同,那可就大大低估了这个阵法的厉害。此阵为凶阵,但凶恶之处却不在于设阵人的修为有多深厚,而是此阵是以阵养阵,以阵中人杀阵中人。

      换句话说,这个阵法能复刻阵中人的修为,并用它对付阵中人。若阵中人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那这个阵法起不到丝毫作用。可如果阵中人是像成凰和攸叙这样修为极其深厚的人,这个阵法就能借力使力,借成凰的力,然后一点点消耗掉他。

      凶阵难破,一个在于阵眼难找,一个在于就算真靠蛮力破了那凶阵,阵中人多半也活不了多久了。

      想到这儿,成凰不免觉得可惜。

      实在可惜,他才刚找到攸叙,还没同他好好说上几句话,眼下就又要没了。

      他费了几十年养出来的残魂,没想到最后却要死在一个阵里。

      从前杀孽太深,如今连在这荒野山川当个孤魂野鬼也当不得,果然天道轮回。

      成凰不禁摇着头叹了口气。

      攸叙却像是被他这一叹给吓破了胆,当即脸又白了几度。他又怕又急地望着他,薄唇好容易才掀开:“你……你如何?”

      成凰戏谑地看着他,眼角斜斜挑着,话里带着笑意:“现在还死不了。”

      攸叙眼神暗了暗,片刻后才说:“你总爱拿生死开玩笑。”

      “是啊,我总爱拿生死开玩笑,不过你以为你能比我好到哪儿去?”成凰故意噎他,藤蔓似的眼眼皮半垂不垂着,看上去竟有几分模糊不清的落寞,“无忧镇酒楼,神魔大战,还有这次的阵法,难道你觉得你不是在拿生死开玩笑么?我知道你们神仙的大道大义,都讲究什么‘舍生取义’、‘置生死于度外’,但我现在就问你一句,天下苍生、黎民百姓的命是命,那你的命难道就不是命了吗?”

      攸叙张了张口,却卡了个壳,不知该说什么。

      成凰低低地笑了两下,说:“若论起你跟我谁更不要命,兴许我还不如你呢。就这样你还敢来怪我?”说着便掀开眼皮朝攸叙看了眼。

      这一眼,温柔、宠溺、不甚走心的责怪,还有万般情愫都枝枝蔓蔓地勾连出来了。

      攸叙呼吸一滞,脱口道:“我这辈子并不是没惜过命。”

      成凰垂下眼,唇角还噙着笑意,话音微微挑了挑:“哦?”

      攸叙说:“无忧镇酒楼见过你之后,幽明山你死之前。”

      成凰一顿,却听攸叙自嘲似的轻笑了一声,道,“如今看来,我惜命的日子有千年那么久,大概还要比你久上许多。”

      “如此,我就说不得你了?”成凰挑起长眉,偏头向攸叙瞥了一眼。

      那眼神实在熟悉,和许多年前无忧镇酒楼里紫衣青年看向旁边那个正犯嘴硬的少年的目光如出一辙,都带着点儿细细的、微不可察的不愿计较。

      被那两束目光注视得久了,攸叙恍然觉得自己变成了许多年前那个半大少年——那个不管手里拎没拎剑,都敢往恶人堆里闯的少年,如今却又和当时一样一头栽进这片刻的温柔光景里,成凰不费一兵一卒便让他投了降缴了械。

      然而不知怎的,他声音忽然发起了颤,话险些没说利索:“你……你这些年,到底在哪儿?”

      成凰早料到攸叙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因此也没迟疑,径自朝攸叙手中断剑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喏,你自己看。”

      攸叙抬了抬自己手里的断剑,垂眼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问出声来:“你这些年,一直躲在这把剑里?我为何不知?”

      “‘躲’字多难听,以后换个词儿。至于后面那个问题……”成凰沉吟片刻,道,“当时我就只剩下一缕残魂,修为和灵力基本全耗尽了,连幻影都变不出,没办法,只好先委身在了你把剑里。幸而你那把剑虽杀魔杀惯了,却不怎么抵触我,否则就凭我那缕残魂,根本扛不住你那把剑的剑气。”

      攸叙眼眶泛红,心脏像被什么给扎了似的一抽一抽得疼:“可我……我不仅毁了这把剑,我还……”他喉咙突地哽住了,半天说不出来话。

      “你不必愧疚,也犯不着觉得对不起我。”成凰道,“若不是你把这灵剑埋在了幽明山,还用结界护着这儿,我这缕残魂怕也活不长久。”

      攸叙垂了垂眼皮,吸着气儿说:“你不用安慰我……”

      “实话而已,何来安慰一说?”成凰瞥了攸叙一眼,故意和他开玩笑道,“再说,西海三殿下是何等人物,哪用得着我来安慰?”

      攸叙喉结动了动,没吭声。

      成凰深深地看了攸叙一眼,预感时间差不多了,于是慢悠悠地吐出口气,对攸叙说:“你知道此阵是谁设给你的吗?”

      攸叙正色回道:“魔尊和罗刹鸟。”

      “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给你设此阵吗?”

      攸叙迟疑了片刻,方道:“兴许是为了趁机杀我。”

      “兴许。”成凰点点头,顿了顿,又摇了摇头,说,“此阵是‘心魔阵’,入了此阵的人结局无非两种,要么是死了,要么是疯了。他们如果真要杀你,多的是机会,但他们没杀你,说明他们从始至终的目的只有一个——”

      “想让我成魔。”

      成凰捻了捻手指,声音稍稍低了下去:“这事儿怪我,先前他们破了幽明山结界,在幽明山设阵的时候我就该告诉你,不过你总也不来,我又受灵力所困,没法儿离开剑身,结果一直都没能告诉你。后来你终于到了这幽明山,但我还没来得及同你说,你自己却已经先进了狼窝……”顿了顿,又忽地叹了口气,道,“我本以为自己能拦住你,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我没想到你的心魔是我。”

      “你不必和我讲这些。”攸叙看着成凰身上血迹斑斑的伤口,眼眶又一圈圈地变红了,“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大概也知道我对你的心意……”

      成凰笑了一声。

      攸叙急忙道:“你我现在喜服在身,谁都不能反悔。”

      成凰:“这里是幻境。”

      攸叙:“就算是幻境,也不能反悔。”

      “我没想反悔,”隔了片刻,成凰终于说,“我就是觉得有些可惜。”

      攸叙似乎没听明白,轻声重复了一遍:“可惜什么?”

      成凰定定地看着他,良久,才缓缓道:“不能同你一起出去,很可惜。”顿了顿,他刻意忽略掉攸叙脸上的错愕,兀自说道,“不过能同你把这些年里一直想同你说的话这么心平气和地说完,上天倒也待我不薄。”说着竟然还对着攸叙笑了笑。

      有一瞬他生出妄念,期冀岁月就这么不讲理地停留在这儿,旁人的喜怒哀乐反正他从来也没在意过,再自私一次又何妨?何况从前那日他拼尽全身修为灵力也要给自己挣出一缕残魂出来,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再看他一眼吗?他为什么就不能自私地、蛮横的、不讲理地像先前攸叙把他从九重天监牢劫到幽明山那样把攸叙劫到自己身边呢?

      他不是……早就开始为了攸叙而惜命了吗?

      然而此刻他看着面前一脸错愕的攸叙,却仍是不敢泄露任何端倪。

      他们曾有过那么漫长的朝夕相对的时光,攸叙伐竹筑琴,他“不知愁滋味”地刻意把琴弄坏,然后把琴扔到洞外,不多时,攸叙就会任劳任怨地修好琴,将琴重新放回洞口。

      那么漫长的时光,从日出到日落,从晴至雨。

      原来他们全都错过了。

      成凰不敢告诉攸叙他后悔了,只敢当着攸叙的面儿光明正大地装洒脱豁达不在乎。

      也不知过了多久,攸叙忽然动了动唇。

      还不等成凰听明白那几个字,就见攸叙拿剑割破自己的手,然后在喜服上画了个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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