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二章 ...
-
这个瓶子,宋语弦上辈子无数次地见过。这是她噩梦的开端,也是清净山屠门的引线。她倒抽一口气,佯装镇定接过来,打发菩提走了。
她打量了一下这枚小小的药瓶,缓缓摘下鬓间的木簪,转动中断的木机括,发簪露出半根细若琴弦的银针。
银针的一端贴在瓶口,不一会,针尖便变黑了。南宫来下意识捂住嘴,差点惊叫出声。
“这半年来我身体逐渐孱弱,甚至病的几乎连剑都提不起。”她将那根几乎发黑的发簪在小来眼前晃了晃:“有人要害我,这就是原因。”
还有两天就是试剑大会了。宋语弦的父亲宋昭虽然身受掌门之责,可性子是人尽皆知的外强中干。先不说他到底会不会替自己女儿说话,事情闹开了,就是让外人看清净山勾心斗角的笑话。
更何况看这银针的色泽,宋绮陌铁了心不想让自己上场,这一瓶估计是下足了十成十的量,宋语弦讨得来说法,也讨不回公道。
但她也没有觉得意外,她重活一遭,断不会再落在这样的人手里任人作践,于是她在车中坐定,冷笑着自言自语道:“你指望掌门?我现在就要宋绮陌给我公道——若她真的害我去不了试剑大会,那她也别想渔翁得利。”
****
“没喝?”宋绮陌放下茶盏,微微蹙眉。
“主子的嘱托我不敢忘,因而平时都是我跟小来一起服侍二姑娘喝药,然后收走瓶子……”菩提低眉顺眼地向宋绮陌解释,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宋绮陌用手撑着下巴,思索良久,宋语弦这半年来一直不见起色,她急于恢复武功,因而丝毫没有怀疑宋绮陌,选择大量服用她拿来的百息丸,也正因如此,宋绮陌才选择每日在她的药中动手脚——不可能偏偏今天就被发现。
宋语弦从不和她私下交好,南宫来的口风又很紧。她正思考用什么办法能打听到宋语弦的反应,突然见门外嘈杂声不断,南宫来推门进来,整个人泣不成声。
“绮陌,绮陌姑娘……二姑娘人突然不行了!”
死了?!
南宫来掩面跪倒在地,去拽宋绮陌的裙摆,“刚刚还能说话走动,眼下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了,绮陌姑娘快去看看吧!”
宋绮陌和自己的侍女面面相觑,她只下了能废南宫来武功的药,可从来没想过要害她性命!
要是人真死了,绝和自己脱不了干系,宋绮陌心下慌张,却还是故作镇定地扶起小来,又挥退了要跟来的侍女,“赶紧带我去瞧瞧你家姑娘,试剑大会不日就要开始,这该如何是好?!”
南宫来抓着宋绮陌的手直往客栈尽头奔,焦急的样子仿佛稍慢一些,下一秒宋语弦就咽气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宋绮陌反复思量,却并没有注意到回廊悄悄静了下来,周遭的人越来越少。
等她察觉不对的时候,只觉得有人在自己回头的瞬间勒住了自己的脖子,勒得她肺差点咳了出来,身后传来宋语弦的声音。
“小来,瓶子!”
南宫来从怀中掏出一枚小小的瓷瓶——那正是宋绮陌平日给她的药,宋绮陌惊恐地挣扎,想要呼救,却被宋语弦捏住喉咙,她下意识张开嘴,结果被宋语弦将拿一瓶药悉数灌了进去。
眼看着宋绮陌喉结滑动,宋语弦终于松开了手,冷漠地旁观着宋绮陌瘫在地上剧烈咳嗽,看着自己,咬牙切齿道:“原来你早就看出来了。”
按理来说宋语弦长时间服毒,内力受损,她才是该疯狂崩溃的那个,可她看着狼狈不堪的宋绮陌,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恨,只是不阴不阳地讽刺道:“我吃了两年的毒,这回也请姐姐尝尝,若你问心无愧,干嘛这么恨我?”
一瓶毒药已被分食而尽,就算宋语弦真的秋后算账,此刻也没了证据,宋绮陌索性懒得再装,药效发作的瞬间她已经站都站不稳,却还是面带挑衅道:“说我给你下毒那也要讲证据。可你害我
却是亲口承认……带我去向掌门禀明,有你好果子吃!”
说起掌门,宋语弦这才想起自己那个懦弱的父亲,上辈子清净山屠门,他非但没有选择带领弟子反抗,反而自戕谢罪。若此刻他知道了这件事,估计也不会站在宋语弦这边说话。
宋语弦理亏在先,而自己又有掌门撑腰,宋绮陌甚至想着就此闹开,让宋语弦脸面丢尽,但宋语弦自始至终都没有表露任何的不满或者歇斯底里。
宋绮陌愈说愈激动,四下旁若无人,她竟劈空一掌,谁料宋语弦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抓住了宋绮陌的手腕。
“堂姐,我想你还没有搞清楚一个问题。”宋语弦叹了口气,无惧宋绮陌几乎怨毒的目光,一字一句道。
“谁害我,谁污蔑我,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你去不成试剑大会,对我来说才比较重要。”
……
……
客栈一楼酒桌上,有两人正在吃酒,听到楼上传来争吵之声,便抬头看去,却只瞧见了空空的拐角。
吃酒中的二人,其中一人剑鞘上镶嵌着听澜的纹章,而坐在他对面的男子面色截然不同,乌发上束起玉冠。徒生一双上挑的桃花眼,正百无聊赖把玩着手里的玉箫。
听澜阁少庄主莫谦叹了口气:“这酒楼还真是吵闹……盟主给你安排的良缘,倒还烦你要到这里来见。”
那风度翩翩的公子推开酒盏,冷笑道:“这江湖谁不知道我谢春秋是武林盟主的一条狗。他哪是给我安排良缘,他这是要给我栓狗链子。”
莫谦也不知如何安慰挚友,拍了拍谢春秋的肩膀,将一枚匣子递给了他:“想开点,此时不见,试剑大会也迟早要见,我听盟主谈起过……这次好像是清净山的宋姑娘。”
谢春秋正举起茶杯打算一饮而尽,听罢手下一僵,不可置信地重复道:“……清净山?”
“对,没错。”莫谦见他神色诧异,顿觉有趣“你以前见过?”
“没有。”谢春秋即刻否定。却思索再三,摘下腰间的玉佩,郑重地放进了匣子里。
“你这……”莫谦刚想说什么,却突然听闻楼上又传来一阵喧哗。廊中多了许多生面孔,他们的衣衫上都印着清净山的三山纹,为首的年长者眉头紧蹙,急匆匆地往某个方向赶去。
“清净山?这么多人……”莫谦刚想前去查看,一管玉箫恒在他面前,谢春秋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多管闲事。
……
“是你趁我不备,迫我喝下毒药!”
宋绮陌宛如一个毫无风度的泼妇,一手提剑就要向宋语弦砍过来又被众弟子拉开,宋语弦抱臂站在原处,躲过他的乱刀,神色漠然:“我没有。”
“你刚才派南宫来诈死,诱骗我来找你……”
南宫来躲在宋语弦身后嚷道:“那是你给我们家二姑娘的药,你一直在害二姑娘!”
“够了!”
宋语弦看向自己的父亲——清净山掌门宋昭,他旁观两姐妹在这场荒唐的闹剧中撕斗,终于失去了耐性。他生平最怕失去体面,放任二人闹下去,就是让住在这里的江湖名士都来看清净山的热闹。
“明日就是试剑大会,为了这些莫须有的罪名争吵,要我清净山如何在江湖立足!”宋昭本就面相威严,眼下怒意未退,倒真像是阎罗殿的金刚一般。他喝退了张牙舞爪的宋绮陌,命人扶她回房休息,却并不打算放过宋语弦。
“那好歹是你阿姐,我可曾教过你这样待人?”
宋语弦不卑不亢,“天下仁礼孝悌为先,爹可曾听过姐姐给妹妹下药的礼教。”
“你可有证据?”
“证据?”宋语弦差点笑出声来:“她的反应你也看到了,这半年我病的不人不鬼……问我要证据,爹是要我病死才觉得甘心?”
宋昭见她理所当然,只觉得她目无礼法,义正言辞教训道:“自己习武不精,却怪你阿姐,拿不出证据,因而无能者好以诬陷毁谤立足。日后传出去,我清净山如何扬威武林?你身为掌门之女,可还有宽容慈悲之心?!”
宋语弦瞪大了眼睛,愣了好久才消化完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这是一个父亲该说的话吗?
宋昭和宋绮陌早亡的母亲是同本同源,宋昭在宋语弦母亲死后能稳坐掌门之位,和宋夫人也不无关系。
因而宋昭平日里对宋绮陌的种种优待和包容,宋语弦都能做到不在意。可她的确未曾想过父亲如此愚善,要用自己女儿的命去立牌坊。
宋昭仍在向他喋喋不休分析利弊,宋绮陌垂下手站在原地,心里突然觉得一阵酸楚,她想起上辈子父亲将掌门之位交给宋绮陌,任凭其背叛师门,最后自戕于武林盟。
避世无争果然是一纸笑谈,伪善至此,死有何辜?
她的思绪被父亲一句话拉回了现实:“你现在这个孱弱样子,没有你阿姐相助,如何赢得试剑大会?将来如何做清净山的脊梁,如何服众,如何做掌门?!”
宋语弦蓦地抬头,眼神中带着刀光:“说到底,父亲是担心女儿德不配位,担心我扫了清净山的颜面,那父亲敢不敢和我赌?”
宋语弦平日自知体弱,宋昭拿这个事戳她短处,她一般就乖乖听话了。可他总感觉这次女儿实在反常,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你与我赌什么?”
“我一定能力战豪侠,我是清净山的弟子,心诀在手,不做天下第一,我也是前三名。”她站在宋昭面前挺直了脊背,向他伸出了手。
“我与你赌掌门印,若赢了,你隐退,要做清净山的掌门。父亲可敢与我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