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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永失所爱 ...

  •   粟然做了一个梦,梦见他站在教堂里,在长长的红毯这一头。

      婚礼进行曲响起,宾客们脸上都挂着善意而温暖的笑容,静候新娘入场。

      栗香穿着白色的婚纱出现在红毯另一边,那么美丽那么温柔。头纱下的脸庞像深海珍珠一样散发着柔光。

      她一步步向他走来,层层轻纱如月色下的睡莲一样,星河流转,月色倾泻,每一次摇曳都踏在他心上。

      突然间,一切崩塌,只留他一人漂浮在黑色的虚空中。

      “香香?”笑容凝固在他脸上。不安如蚂蚁一只只聚集,形成把人吞噬的密密麻麻的黑潮。

      他拼命地跑,却什么也抓不住,周身只有黑暗。

      “你一次次骗我,我不会再相信你了。”姐姐声音冷冷的,没有一点温度。

      “就凭你,也想娶我的女儿?”一股子冰凉的海水味扑面而来,司冷鲸傲慢的声音响起。

      “原来你是个坏蛋!”王红初的声音传来,“当初我让女儿嫁给你是瞎了眼了!”

      “嘻嘻,小绿茶,小弃妇,小瘸子。”轻浮的嘲笑声响起。

      他难受极了,却动不了,腿一阵阵钻心地疼。不,我骨折已经好了,我不是瘸子了,姐姐不会不要我的。

      “没用的,挽回不了的。”有个声音告诉他。

      不可能,一定有办法的!他不能也不敢承认已经失去了栗香,揪住头发,痛苦地敲着脑袋,拼命想办法,如何才能挽回她呢?

      “估计只有捐肾大法了。”司雾染嘲笑道,“你丈母娘不是得了肾病吗?不是在等肾.源吗?你割一个给她,我就不信你香姐姐还忍心跟你离婚。”

      王红初?肾病?

      梦中的时间线总是跳跃而紊乱的,粟然这才想起来,哦,距离他跟姐姐领证原来已经过了半年了。

      王红云病了,急速恶化,到了要做肾移植手术的地步。

      给王红初捐肾以挽回跟姐姐的感情?咋一听,简直荒谬。司雾染拿这个来取笑他太残酷了。

      可是仔细一想,仿佛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越想越觉得也许是个可行之策。

      司雾染眼睛瞪得老大,“我随口说说而已,你来真的?擦,你真魔怔了!”

      “栗香第一时间就去检测了,她不匹配,我也不可能让她伤害自己,那么就让我来,为什么不可以?”粟然反问司雾染。

      “喂,你清醒一点,又不是头发,是一个肾啊,长在你身体你的一个器官,粟然,我发现你真的疯。”

      “如果用我的一个肾救活了王红初,姐姐一定会感谢我的,不会再不理我。那样,我就算得到她的一生了。”粟然被司冷鲸派的保镖一次次扔出来,三个月没有见过栗香了,已经到了极限。

      他有预感,下一步,就是逼他签离婚协议了。只是栗香目前忙着照顾生病的王红初暂时腾不出手来而已,一旦王红初死了,栗香再也无牵挂,司冷鲸定一定会趁此机会把她带走,十有八九会去国外,不让她接触以前的人。到时候司冷鲸一个人霸占栗香,给她洗脑,把她培养成他想要的女儿的样子。

      到了那个地步,他就真的会失去她。

      “捐肾以后身体不如以前,重活累活都干不了,所以姐姐一定会照顾我,什么都依着我。而王红云也不能说什么,因为是我救了她,只要她活着,她就必须认我这个女婿。这是一个很好的破镜重圆的法子不是吗?!”粟然越想越觉得可行。

      他甚至基于此做了个梦中梦:一天早晨,他起来做早餐。栗香发现了,连忙跑过来把他手里的锅抢走,“我来做,现在你是我的宝贝,不能让你累着。”她看着他,眼里全是他。

      “没事啦,老婆,只是煮饭而已,又不废什么劲儿。”

      “不行,你快去休息吧。”栗香把他赶出厨房。

      于是他又跑去摆碗筷。

      栗香端着饭走出来,“哎呀呀,快放下,我来。”

      “姐姐,老婆,你不能什么都不让我做呀,你宠得我小肚腩都快出来了。”

      “栗香摸摸他的肚子,又摸摸他的脸。眼睛里充满了爱意和疼惜,比他们刚谈恋爱时更盛。

      上了餐桌以后,栗香甚至拿了碗喂他,“啊,张嘴。”

      他是家里的男主人,其他的都要顶起来,但是老婆愿意爱护他,喂饭给他吃他肯定是乐意接受的,于是他配合着张开嘴,一勺一勺地吃老婆喂的粥。

      王红云捧着一个大海碗扒拉了几口,终于忍受不住女儿和女婿的腻乎劲儿了,嘀嘀咕咕“我眼睛快被你们闪瞎了!”但碍于女婿是自己救命恩人,再看不惯也只得忍着。

      粟然得意地吞下一口爱心粥。

      咕咚一声,粟然从梦里醒了,梦里栗香抚摸他的感觉还那样清晰。

      然后结果出来:配型不成功。

      “不匹配?怎么会不匹配呢?!”

      那段时间他反反复复地做跟姐姐在一起生活的美梦,梦境是如此生动,甚至连对话都清清楚楚,粟然几乎都信了,以至于他连换肾以后的工作和生活都安排好了,得知配型没成,第一反应竟然是医生弄错了。

      司雾染知道粟然的疯狂的计划没戏之后,拍着胸脯大喘气,“还好还好,我昨天做了个噩梦,梦见你跟王红初做了手术以后都死了,如果因为我一句笑话弄没了两条命,那我下半辈子就得背负着业障活了。上天在劝你清醒啊,大明星!”

      粟然已经魔怔到寄托于捐肾来守卫婚姻了。

      “唉,不说栗香本来就不穷,我们司家给一万个王红初看病都花得起,你急什么?一定能找到合适的肾.源的!”司雾染劝他。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我是想挽回我和栗香的感情啊!”粟然念叨着,发神经似的预想着结局,“这样下去我们一定会离婚的。”他自虐似的念叨着,“会离婚的,不可以……”

      司雾染实在是看不下去粟然那个鬼样子,想办法支走保镖,给粟然创造了个跟栗香见面的机会。

      粟然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到栗香了,一想到转过拐角之后就能见到她,心不禁砰砰直跳。

      “啪!”他听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粟然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可那一巴掌并不是拍在他脸上,他想起来了,姐姐说现在碰他一下都不愿意。

      “我妈妈需要静养,她看到你心情会不好,请你以后别出现在她面前!”栗香把司冷鲸推出病房,又甩了一巴掌在他脸上。

      司冷鲸被打了,脸上却并无愠色,反倒回味似的舔了舔嘴唇,“你跟白星越来越像了,我很满意。”

      “滚!”

      “哇,连叫我滚都这么像。你让我很开心,说不定我死了以后,把遗产都给你呢。”司冷鲸敲敲手杖,“我原配生的大儿子暗中对付我,小情人生的双胞胎儿子小心翼翼地巴结我,我不怎么喜欢他们。他们都盼着我死,好继承我的财产,你偏偏叫我滚。你是我最爱的女人的孩子,果然最让我开心啊。”

      “你有没有心?我妈妈她病得很严重,你怎么能去招惹一个生病的人!我告诉你,你再打扰她一次,我……我就……”

      “你就怎么样?”司冷鲸很有兴趣的样子。

      “司先生,您请回吧,这儿不欢迎你。”粟然挡在栗香面前。

      司冷鲸推了推金丝眼镜,伸.到粟然耳.边说:“可你不见得比我受欢迎啊?”说完他笑笑地离去,临走前留下一句:“女儿,要不你原谅他算了,我都觉得他可怜呢,他前阶段还偷偷去配型,想捐肾呢。”

      隔好几个月再见粟然,居然听到的是这样的消息,栗香直视粟然的眼睛,“你什么意思?捐肾?你疯了吧。”

      “姐姐,你瘦了。”

      “我现在没工夫跟你耗,你走吧。”栗香不再理她,径直往病房走。

      “栗香!”粟然喊她的名字,“我们一起照顾阿姨吧。现在至少名义上,我还是你丈夫不是吗?”

      栗香回过身,指着粟然的鼻子道,“你在我爸爸生病的时候,跟另一个女人在瑞士逍遥快活,现在来跟我说要一起照顾我妈妈?”

      “姐姐,我只是晚回来三天而已,三天。”

      “三天?哈哈哈,你说三天?!”

      粟然看着栗香,心颤抖着,“姐姐,我错了,过去我做得不够好,现在你让我弥补过错吧。你原谅我好吗?”

      “不,不是我原不原谅你,是我不能原谅我自己!”栗香用尖尖的手指戳着自己的心窝,“为人子女,给父母养老送终是最基本的义务,可我呢?我恨不得掐死过去的自己,那时爸爸病了,我懵了,重担全都压在妈妈一个人身上。我从上海回到老家,看到爸爸,他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了,脸都变形了,我第一反应竟然是往后退,我不敢相信那个在病床上的是我爸爸。我害怕。”

      栗香终于说出这些年藏在心里的压抑了太久太深的愧疚与自责,“回想起来,我都不知道那段时间我在干什么,我什么忙都没帮上。妈妈明明是最爱爸爸的,可是她一次都没有在我眼前哭过,不管多累多伤心她都毫无怨言,坚强地顶起这个家。直到最后,葬礼风风光光地办完了,爸爸烧成骨灰了,她才放心地哭了。”

      “小姑她们总嫌弃妈妈出身不好,放屁!妈妈挺起的脊梁骨,比这些只知道哭哭啼啼抱怨的亲戚好了不知多少倍!”栗香几乎快把嘴唇咬出血来,“可是我呢?我并不比那些人好多少,我可是爸爸妈妈的孩子呀!”

      “姐姐,从你得知消息到栗叔叔去世,不到三个星期,太快了,谁也没想到,你不要太苛责自己了……”

      “你又在找借口了,对,这是人之本性嘛。我也曾经偷偷想过,如果爸爸多活一段时间,我也许能表现好一些呢?可是没用,事实上就是我没能尽孝,我不是个好女儿!”栗香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姐姐!”

      “你说你晚了三天而已,那我是不是只晚了三个星期而已,哈哈哈。不,我不能原谅你,因为我更不能原谅我自己!”

      粟然感到绝望。

      他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他跟栗香之间的线,断了。

      即使他再巧言善辩也没有用,他已经失去她了。

      “女儿。”

      虚弱的声音如一声惊雷,粟然和栗香浑身一震。

      王红云已经很虚弱了,谁也没想到她会自己扶着墙跑出来。

      粟然和栗香什么都没说,一人扶住她一边。

      “以后你有空,就多来看看我吧。我喜欢看帅小伙子,哈哈。”王红云对粟然说。

      “王阿姨,不,妈……”粟然也哭了。

      他想起来16岁的时候,忐忑不安地去见王红云,她第一句话就是:“小伙子挺帅的啊,怎么别别扭扭的呢?来,阿姨带去吃饭。”

      那时他还窃喜,原来这家人真的这么“傻白甜”啊,那时他还不懂,这种愿意帮人一把的善意有多么可贵。

      “妈……”栗香泣不成声。

      “看你哭的,像只咩咩叫的绵羊一样。”王红云拍了拍栗香,力气小到几乎感觉不到,“别哭了,妈从小就见不得你哭,你一哭我的心就揪起来,然后又要骂你了。”

      粟然和栗香扶着王红云躺回床上,王红云好像在看着他们,又好像透过他们看向很遥远的地方。

      “你爸爸没怪过你,我也没怪过你。谁说你没帮上忙呢?你后来不是还学煲汤给他喝吗?”王红云眯了眯眼睛,好像回忆起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其实他那时已经喝不下了,但是你做给他吃,他很高兴,还向我炫耀。”

      栗香和粟然两个小辈跪在王红云床边,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静静地听她说。

      “我也是才想明白啊,你这孩子,太重感情,圈子又太小了,从前只有我和你爸爸,后来又多了这个小子。你对划在自己圈里的人,就很依赖很宽容也很敏感,可对圈外的人啊,你甚至都不愿意跟人家坐一辆车。”王红云今天状态特别好,一下子说了好多话,“妈妈说这些话,是不是显得很有文化?跟你是不是一个腔调?”

      栗香话都说不出来了,拼命地点头。

      “你是爸爸妈妈的好孩子,别说三十岁了,你七老八十了,也是妈妈的孩子。”

      从那天起,粟然和栗香一起照顾王红云。

      他们之间并没有再发生什么激烈的对话,都是很简单的,比如“明天你带饭”“我去拿药,然后把被单换了”“该换输液瓶了”之类的,家长里短,照顾病人。

      王红云也开始积极配合治疗,“本来想着不受苦了,早点下去陪你爸算了,可是我宝贝女儿还需要我呢,妈一定好好治,你都说我挺起脊梁骨比你小姑他们强多了,我可不能给你丢人咯。”

      终于等到了合适的肾.源做移植手术。

      栗香那累得凹陷下去的眼睛里,终于亮起一丝希望的光。

      “会顺利的,一定会的。”粟然说。

      “嗯。”栗香点头。

      可是手术后一个星期,王红云出现了严重的排斥反应,医院下了病危通知单。

      王红云啊啊啊地比着手,好像要什么。

      粟然看不懂,栗香非常镇定,打开衣袋找出一个东西塞到王红云手里,“妈,你是要这个吗?”

      那是王妈妈跟着栗爸爸去援藏那年,栗爸爸买给她的哈达。

      王红云不再惶恐,不再害怕。她把哈达放在胸前,用手轻轻地抓着,枯败的脸上泛出少女的娇羞,“老栗呀老栗,这辈子遇见你,我不亏了。”

      她陷入了昏迷,一夜后,在太阳初升的清晨,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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