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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病死囚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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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云薄月微,风静星璨。
大启律令:戌时三刻紧闭城门,三更后严禁夜行。
此时已值子时,京西开远门旁的安王府外却仍有黑压压的人头围簇。
昔日绣闼雕甍被一些不解风情的看门铁盔围成个密不透风的暗箱,王府大门上书有“安王府”三字的匾额也早已摘下,被人泄愤似的砸了个粉碎,现今正躺在门右的石狮子下。
这些林立府外的甲士正是新帝亲派的大内禁军,奉旨看押前安王亲眷。
府内,禁军统领任骢正提着灯笼带刀夜巡。路过正殿南边的一个矮屋时,他倏地停下脚步,转身细查了一番门上落的锁,又朝屋里瞄了两眼。
屋里没有点蜡烛,任骢把灯笼往窗前凑了凑,里面才亮堂了一些。
他凝眼一瞧,只见一张破烂不堪的被褥随意地铺在地上,似乎是早被洗脱了水,四角都还皱着。一个穿着粗制麻衣的女子蜷起腿,双手环抱胸前,头上身上直冒冷汗。
女子唇色发白,脸颊瘦削且通红,眉宇间却满蕴着贵气。她的锁骨上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美人痣,在这样的情形下竟透着一种诡异的美感。
大启第一病美人贺宝卿,果真不负其名。
在被调入京城前,任骢就在下人们的闲谈里听到过她,知道她就是前几日斩于南市的信国公的独女,逆党安王的王妃。
因深知信国公品格为人,他在领旨看守王府后并没有太为难这位安王妃,只是将她与其他人分开,留在王府正殿的居室中。
但因她后来砸晕侍卫,撬了墙角从王府出逃,任骢便对她不再客气,把她请到了殿侧这间用作临时看押的禁室里,对她的看管也更加严格。
尽管整个安王府正殿只囚着这么一位女子,府内的禁军却不敢放松警惕。他们都记得贺氏女被捉回来那天,虽双手受缚,湿发披散,却仍能让人感受到她身上那股子矜贵清正。
如今新帝登基,安王已斩,一同造反的安王党也俱抄家问斩,按理说府中这些安王亲眷也难逃一死,但上面那位却迟迟没有表明态度,分明是在拖延。
听说京中还来了一位从未听说过名号的皇叔,说不准又是皇家的什么阴谋阳谋。任骢摇了摇头,手中灯笼一转,就移步到别处去了。
禁室四周彻底沉寂下来,静到连屋中一声虚叹听着也格外抓耳。屋中女子动了动眼皮,不知是被汗水模糊了视线,还是实在烧得厉害,除了重叠的黑影,她什么也看不见。
这些黑影都是她梦中常出现的,有她的父亲信国公,她的母亲嘉河郡主,还有两位同胞兄长……但她只能看着他们笑,看着过去的情景都化作泡影,成了一个美好而虚幻的梦。
屋外渐渐响起滴滴答答的声音。
雨又在落了。
她逃出府那天也是一场大雨,浇湿的衣衫和心里的恐惧让她忧虑成疾。她怕雨,自十四岁那年落水,她一直怕。
那种窒息的感觉又在贺宝卿的体内蔓延。她不喜欢雨声,不喜欢一切与水泽有关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