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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生变(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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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话是,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
但更有句话是,没有无缘由的爱,也没有无缘由的恨。
可眼下,乔安池的缘由是找不到了。程颐打了个哈欠:“算了,你慢慢想。”说着阖上眼,很快呼吸均匀,已然睡熟。
乔安池眉头紧锁,刚才院子里发生的一幕一直在眼前挥之不去。
周静薇抱住了秦越的胳膊,而秦越并没有如以往那样推开她。
乔安池知道周静薇喜欢秦越,可长时间以来,他们之间总隔着层窗户纸,或许出于家境,或许出于未知的因素,秦越迟迟未能回应。但正是因为有这层窗户纸,乔安池才会觉得只要时间足够,他总能让周静薇看到自己的好。
可现在,窗户纸被捅破了。
乔安池的心直往下坠,像有块巨石在生根发芽。他甚至莫名感觉到,周静薇会离他越来越远,哪怕他死了都不会回头……
死?
乔安池突然想起在发现司启文与程颐的交易时,负责人对汇款单据表示了奇怪:“司启文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每个月一大笔钱按时到帐,就像生怕那孩子死了一样。”
以及,他记得司启文还叫程颐……程程?
乔安池一下子冷了脸,猛烈摇晃程颐:“醒醒,你醒醒!”
“干嘛干嘛……喂!”程颐被这么七荤八素地一晃荡,起床气蹭蹭拔起,抬手就一巴掌扇过去,“乔安池你有病啊!”
啪的一声脆响,动静诡异地消停了。
程颐瞪大眼睛,有些没想到乔安池居然硬生生挨下了巴掌,看看他脸上清晰可见的五指印,又低头瞧了眼还在发麻地掌心,心里莫名发虚。
“你你你……”她想“你”出个所以然,却被乔安池突然扑到身下。
两具身体重重砸进沙发,不等人反应过来,乔安池直接将程颐手腕掰开,强行摁在脑袋两侧。他十指十分用力,仿佛誓要将印迹还给程颐,程颐痛得蹬腿:“乔安池,你放开我!”
乔安池被踹得一晃,却越发拼命地要制住她:“你和司启文究竟什么关系?”为了不被人听见,他还得凑到程颐耳边问,不期然又被踹了几脚。
这下子,终于泄劲趴窝。
程颐一鼓作气地把人掀开,自己赶紧跳到一边理衣服。休息室有面大镜子,她看见自己鬓发散乱,裙子也有明显的褶皱,像是刚做完什么奇怪的事情。
“乔安池我真服了你!”程颐气得冒烟,正要对他破口大骂,却听门口传来咔哒一声,随即,有人推门进来:“安池哥哥,下午茶好了,你们——”
半截话咽在嗓子眼,周静薇愣愣看着眼前凌乱的两人,眼中倏然闪过一丝慌乱,然后赶紧退出去不说,还贴心地把门给合上了。
不,女主角,你别走!
无论程颐怎么在心里呐喊,“被周静薇看见”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
乔安池顿时蔫了,干脆破罐子破摔,躺沙发上装死。
程颐过去揪他衣领:“起来!”
“我不!”乔安池疯狂往后缩。
程颐懒得浪费时间,突然使劲把人往下一拽。乔安池整个人砸到地面,“哎哟”叫了声,赶紧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我会走!”
“我还以为你要在这儿长蘑菇呢。”程颐松开他,“快点,鬼知道周静薇会怎么说。”
乔安池脸色羞愤交加,却还记得维护女主角:“不许这么想静薇!”
她瞥他一眼,从鼻子里哼了声。
恋爱脑。
周静薇不是会掩藏情绪的人,再说就算什么都不讲,别人知道她独自离开休息室,同样难免浮想联翩。
这是吃瓜群众的觉悟,也是推动剧情的因子。
果然,当两人一前一后踏进后院,几束视线便若有似无地扫过,暧昧里带了些揶揄。
“你们……好了?来来来,这边。”周静薇一面招呼,一面叫人上餐具。
程颐心理建树强大,听完就要过去,结果冷不丁胳膊被人一抓。她回头,乔安池仿佛一尊石雕像似的面无表情,也不看她,盯着周静薇平静道:“我们要回去了。”
要不是程颐离得近,还真不会发现他嗓音里微微的颤音。
周静薇就更不会听见了,闻言愣了愣:“不留下吃饭?”
乔安池看了眼她身边的秦越,唇越发紧绷:“不用了。”
他的反应过于僵硬,也过于冷淡,周静薇再怎么迟钝也能感觉出来,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乔安池瞧见,心里隐隐升起些懊恼,想开口找补几句,却见秦越把周静薇轻轻一拍,周静薇便扭头蹭他肩膀。
哦,行吧。
乔安池偃旗息鼓。
周川听说乔安池要走,赶紧过来挽留:“安池啊,这么不给周叔叔面子?”
乔安池正心碎着,什么回答都心不在焉,周川办法用尽,只好把人慢腾腾地往外送。
程颐十分有眼力落后几步,正要跟上,却被一小石子给打到了肩膀。她扭头一看,司启文就站在附近,指间夹着根烧过半截的香烟。周围有人与他攀谈,可他却端的一副浑不在意的姿态,只在程颐视线落下,才屈手敲了敲颈侧。
然后,抬手把烟摁灭,转身离开。
不出片刻,老许开车到了周家别墅。
远离了周静薇的影响,乔安池便表现得像个正常人,正常到在车里平心静气地问程颐:“你是不是隐瞒了和司启文的关系?”
程颐也正常回他:“我不记得。”
乔安池想了想,问前面:“老许,我们之前查到的资料呢?”
老许言简意赅:“老地方。”
于是,乔安池开始在手机上捣鼓。
手机贴着防窥膜,在程颐看来就是一块黑乎乎的屏幕,她只好从乔安池不太明显的表情变化里猜测。
好在过了一会,乔安池“咦”了声,露出个可以辨认为“匪夷所思”的神色:“你们还真没关系。”
没关系?
程颐匪夷所思。
没关系司启文会叫她“程程”?会对她向乔安池的“倒戈”痛心疾首?还会拿石子砸她示意她?
除非司启文也像乔安池那样,对她情不知所起……不不不!
程颐赶紧在脑海里赶走这个可怕的念头。
一个小小的都市言情剧,倒也不需要这么多为爱脑热的奇葩。
见实在找不出端倪,乔安池就让程颐先回了家。
程颐乐得远离他,可等在家坐了一阵子,又莫名开始心烦意乱。
虽然乔安池暂时放下猜疑,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笼罩在她与司启文头上的布总有一天会被掀开,到那个时候,如果事态再对她不利,恐怕解决起来也会极为麻烦。
还不如现在就把潜在的麻烦扼杀在萌芽状态。
这么想来,程颐觉得非常有道理,可唯一的问题是,她从这团乱麻的哪个地方下手呢?
茫然。
程颐撑着下巴苦苦思索。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窗外突然传来几下劈里啪啦的声音,转眼就是哗啦一下子,看过去,雨绵延不绝从云端坠落,隔绝了所有可见的视野。
她赶紧去关窗。
豆大的雨滴已经在窗台内侧洒了不少,程颐又转身去拿抹布擦拭。她走得太急,不留神撞到一旁置物架,上面几盆绿萝晃晃悠悠,幸亏被眼疾手快地扶稳,才免于支离破碎的命运。
程颐下意识将它们扫过,目光却倏然停在下层。她看到了一个相框,拿出来看,上面是她与程诺的合照,从气色判断,程诺那时候的身体应该还算不错。
程颐不由对比起昨天在医院看到的程诺,消瘦的身板,还有比常人更为幼嫩脆弱的脖子。
等等,脖子?
她脑中似有东西一晃而过,再定睛细看相片,程诺的脸却仿佛信号不稳一般时隐时现,而用以重叠交合的,竟然是司启文似笑非笑的脸。
就在下午临别之际,他同样饱含深意地看着她,手搭在脖颈边上,轻轻敲击。
那里,是程诺放置静脉置管的地方。
晚上八点,住院楼已经少有人探望。
程诺的单人病房在走廊尽头,程颐进去时,他正在阿姨的指导下削苹果,见程颐出现,很惊讶地问:“姐姐,你怎么来了?”
程颐生怕他扎到自己,赶紧把刀拿下放到床头柜上,才笑眯眯道:“来看你呀。”
程诺十分兴奋,话脱口就不带停。程颐总感觉哪里怪怪的,问下来,他才说是以前程颐太忙,难得经常在医院出现。
“那姐姐以后就天天来陪你好不好?”
“好啊!”程诺眼睛一亮,可又很快黯淡下来,讷讷道,“还是不要了……姐姐会很累的……”
程颐给他塞了块苹果:“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操心,就这么说定了。”
她口吻很笃定,程诺便也跟着确信,低落一扫而空,大力点头:“好!”他咽下苹果片,埋下的静脉置管随之颤动。
程颐凝视片刻,又看向小男孩苍白的脸:“诺诺,医生有告诉过你,这次并发症是什么原因吗?”
她直觉应该从源头追问,却没想到竟然真歪打正着:“是我不小心吃坏肚子……”程诺以为程颐问这话是要责怪自己,眼里顿时含了泪,“姐姐,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吃坏肚子?
饶是程颐想象力再丰富,也没想到会是这么无厘头的理由——你说一个常年住院、菜谱基本精细化的小孩子吃坏肚子,这是在侮辱谁的智商呢?
程颐第一反应是有人要对程诺下黑手,可细想又觉得不对,程诺一个小孩子,真值得大费周章地做这些事吗?
不过如果落脚点是她的话……程颐极为茫然。她一个横空出世的角色,能被安排上家人已经顶天了,除非剧本里早隐藏了一个关于她的角色,不然逻辑怎么圆回来?
但她清楚地记得,没有。
夜色渐深,住院楼开始熄灯了,程颐离开病房,却站在走廊发了会呆。
头顶灯管已经配合时间调低亮度,远处景物便掩藏在了暗色之中,没人知道那片影影幢幢里会有哪些鬼魅,正如同在一片未可知的记忆深处,或许早有双眼睛在无声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程颐突然一激灵。
这种对危险的莫名感知似乎过于真实。她赶紧往前走了几步,走廊空荡荡的,连护士台都没有人,一时间,只剩下她的鞋跟笃笃作响。
然后,头顶传来吱吱的电流声,声音到达鼎沸,灯光倏然大亮,紧接着啪的一声巨响,周围尽陷入无边黑暗。
程颐早在灯光大亮时奔跑起来。电梯厅就在前面不远,她只要能拐进右侧的安全通道,应该就可以顺利离开……
不对,程诺还在病房!
她一个急刹车,盯着已经能朦胧看到轮廓的安全门,咬咬牙,转身折返。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另一阵不属于她的脚步声,并且正用比她更快的速度向她猛地一扑!
“啊!”
程颐一下子磕到墙上,手抹过作痛的额角,满指尖温热粘腻,隐隐飘来血腥气味。
她打着哆嗦蹲下,而眼前,人影渐渐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