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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雀阁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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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城最大的府院里，重楼碧宇，富丽堂皇的建筑错落有致。
看似空旷无人的华丽府邸，实则每一处区域都有专人巡逻守卫。
谁又能想得到，夜幕首领竟然会是朝堂中声名显赫的大将军。
他在朝堂上政敌颇多，江湖中更是树敌无数。
所以他十分在意自己的安危，麾下夜幕之人皆要轮班守卫将军府的各个区域，比皇宫更加守备森严。
在后宅范围的建筑中，有一处唤作“雀阁”的华丽楼阁格外显眼，主楼与裙楼相互呼应，飞檐雕栏，庄严而富丽堂皇。
主楼高达九层，每一层都点缀着灯笼，在夜间点亮时整座建筑暖光辉映，犹如空中楼阁，人间瑶台。
墨鸦不太喜欢轮班守卫的任务，不过如果是守卫雀阁，那他倒是乐意接受。
首领似乎对鸟情有独钟，夜幕中专有“百鸟”组织，杀手们都以鸟为名。就连豢养宠姬的住所，也以逗雀寻乐之由命名“雀阁”。
听上去像个鸟笼子，也确实是个“笼子”。
首领图新鲜，容易腻，所以笼子里关的人换的也勤。
墨鸦早已习以为常，他知道那些姑娘进来时都是花一样娇艳，锦衣玉食的供着，哪怕是哭哭啼啼也格外宛转动听。
可最后她们都是嘶哑的、枯萎的，了无生机，甚至死无全尸。
墨鸦会在她们还鲜妍的时候去偷看，评头论足。
但一个人看总归有些无趣。
还好白凤回来了。
“雀阁又有新主人了，一起去看看？”
墨鸦知白凤未能完成这次天字任务，有意带他找点乐子换换心情。
“这次的可不是庸脂俗粉，说不定以后就是咱们府里的女主人了。”墨鸦语带神秘，似笑非笑，“而且还是咱们的死对头红鸮找到的人…”
白凤对这种事一向不感兴趣，但耐不住墨鸦软磨硬泡。
暮色降临后，两个人的身影出现在雀阁外的角楼屋檐上。
那座九重高楼近在咫尺，楼顶散发着幽幽蓝光，楼身也点缀着温暖的宫灯，在夜色中愈显玲珑剔透，华丽庄严。
仙姿艳姝何处见，绮丽雀阁锁春楼。
坊间人言，这雀阁中住的都是绝色美人，比王上的后宫恐有过之而无不及。
多少人想争先一睹阁中美人，墨鸦利用职权之便明目张胆地在窗外偷看过数次，觉得言过其实，哀怨抽泣的姑娘们好比褪色的娇艳花朵，失了灵气和美丽，还不如雪衣堡那个女娃来的可爱。
但欣赏美人，自有一番趣味，还能揣摩一下首领的喜好。
白凤好不容易跟来，却一副毫无兴趣的模样。
墨鸦调侃道，“你，不会是天生害怕女人吧？上次那件最简单的天字任务也失败了，这次看个美人也犹犹豫豫的。”
白凤闻言脸色一僵，还没来得及生气就被墨鸦揽着肩膀拖走。
“是不是害怕，来证明一下就知道了。”
两个人身手敏捷，轻而易举来到九重楼窗外。
白凤抱着双臂，一副没好气的样子，墨鸦兴致勃勃，大着胆子轻轻推开虚掩的朱窗。
窗外冷月寒风，阁内温暖如春。
只见纱幔低垂，灯火渺渺，古朴的紫檀桌案上放着一炉水沉香，案前端坐一华服女子，裙摆在精细编织的地毯上铺开，像一朵盛开的睡莲。
那女子侧身背对着他们，虽然看不真切面容，但观其身形气质，可称得上是国色天香，尔雅出尘。
墨鸦为之一振，心道此行不虚。
“怎么样，你觉得可以打几分？我觉得，可以打九分…”墨鸦喃喃自语道，“要不还是九分半吧。”
可惜这女子身处雀阁，好比仙子坠凡尘，灵鸟囚毒林，否则十分也未尝不可。
白凤木然而视，仿佛要透过那个身影看穿那女子的脸，心中惊骇，几乎不可置信。
“咦，她的手是不是有毛病啊？这样的话至少要减掉两分。”墨鸦还在絮叨，白凤仍是呆呆地看着那阁中倩影，心道，不，她是在弹琴，在弹一架看不见的琴。
他原本还不确定那是不是她，可当他看到熟稔的拨琴动作，那个答案便呼之欲出。
竟然是她？怎会是她？为何是她？
墨鸦见白凤目光专注，嬉笑着撞了撞他的肩膀。
“看呆了吧？怎么样，这个很美吧。”
白凤猛地收回思绪，心中一团乱麻，故作镇定道，“她虽然生的美，可落到首领手中，结局都一样…”
说罢，他转身离开，纵身跃下九重高楼，冷风从耳旁呼啸而过的时候，微闭双眼伴随着心底一声叹息。
自从那日去过雀阁之后，白凤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轮值雀阁的任务，你先替我几日。”
“好。”白凤爽快应下。
墨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小子，居然一句牢骚也没有。但他心里念着与鹦歌告别之事，并未多加留意。
血衣堡传来消息，鹦歌失职受罚，接到一件极为凶险的任务，要只身去往秦国都城，将功补过。
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或者说，还能不能再见…
墨鸦脑海中浮现出那张俏丽的脸庞，一向戏谑的表情变成了略带哀伤的沉思。
“你说，送行礼物准备什么好呢？”
“自然是，投其所好。”
白凤心里清楚，鹦歌的事情，与自己放跑神秘女囚脱不了干系。所以他心中有些自责。
“她会喜欢什么呢，我也不太清楚。”墨鸦轻笑一声，略带嘲弄。枉他自诩风流，却不知心中那人所喜为何。
白凤差点脱口而出，她所喜不过是你。
最终还是换了个说法，“你能特意逃岗去送她，想必她便很开心。”
墨鸦摸了摸下巴，深觉此言有理，拍了拍白凤肩膀笑道：“果然是在我身边待久了，你这块呆石也开化了。”
白凤不置可否，心里却装着另一桩事。
那夜之后，他暗自打听，得知是红鸮在外偶然遇到独行的弄玉，喜出望外，掳回夜幕请功。
首领本欲寻来美人送入宫中，后已有人选，故任务作废。
不过见弄玉相貌美丽，姿容超绝，他怎肯轻易放回，便送去了雀阁留给自己享用。
这般阴差阳错，实在所料未及。
白凤以守卫的姿态在雀阁外巡逻，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朱窗，那里端坐着一位美丽的身影，也是牵系他一生悲喜的羁绊。
他坐在高高的侧角楼上，眼见一只白色雀鸟飞入目光所凝视的窗台。
那是曾为他在山林雾障中引路的鸟儿。
他出身羽族，那点血脉的力量令他天生有百鸟亲近的天赋，只是没想到那只雀鸟也如此亲近弄玉，甚至比往他身边跑的还勤。
弄玉坐在窗前，思绪不知落往何方，是青空的云岚，回忆中的紫兰轩，还是目不所及处的人。
鸟儿扑扇着翅膀落在桌案上，弄玉目露惊喜，眼眸深处却淌出一丝转瞬即逝的哀伤。
他就在附近。
那天夜里，他与一名黑衣人在窗外偷窥，她虽不动声色，但却将二人的话尽收耳中。
早知他是夜幕里的人，却未曾想过两人会在将军府再次相遇。
原本应该是他将她送入这里，可他不知为何中途放她离开，可有些事兜兜转转，逃不过一个命中注定。
掌心中乖巧的鸟儿突然昂扬起来，仿佛感觉到谁人的气息。
弄玉侧身看向窗外，空无一人，只余白羽零落。
她轻轻一笑，随即收敛了神情，淡然地抚弄着不存在的琴弦，玉指突弯，仿佛拉起一根丝弦，勾成了致命的弧度。
肃杀之意，片刻凝眸。
白凤见弄玉在阁中安之若素，暂时按捺心思，决意徐徐图之，心中倒是对她更添几分敬慕。
她是有胆色的女子，面对他如此，面对身陷囹圄的困境亦如此。
夜幕悬赏榜，黑色的石板上立着白色的公告栏，斑驳着红色的旧务贴封。
一枚萧瑟白羽从半空飘落，待到跌落地面，染上尘埃，榜单上依旧未见新令。
若是以前，白凤会趁机好好歇息，随意放松走走。
可现在，他总觉得对某人有所亏欠。
第三日傍晚，他听得都城新开了一座男人和女人都趋之若鹜的销金窟。
那里有绝色美人，一舞断人肠。美酒入喉，剑曲奏弦歌。
有骊国公主最爱的胭脂醉绡红，安国夫人赞不绝口的碧沅流仙纱，还有前朝国手风轻泠的故琴“瑶音”……
听到故琴“瑶音”之时，白凤放下未酌的酒杯，眼神中闪过一丝光亮。
暮色将近时，一个身影掠过窗外。
弄玉听到声响，从铜镜前转头看过去。
案几上多了一把琴。
她袅袅婷婷走过去，目光触及琴身时微觉讶然。
这把琴，很熟悉。
弄玉犹豫了一瞬，在这一瞬间里，她想到很多种后果。可眼前的琴吸引了她所有的心思，令她无法抗拒心底的呼唤。
白凤靠在窗外，天边有飞鸟掠过，而他目光依旧专注，只在那人身上。
她许久不曾碰到这熟悉的丝弦，即使她已经练就脱琴而奏的无弦之曲，但根植在过往练习记忆中的亲切感，依然令她喜爱琴弦划过手指的真切触感，就好像是剑客轻抚剑尖，月光与剑意一同跃动，而后便是，名动四方！
这是白凤第一次看到弄玉抚琴，他站直了身子，神色认真起来。
第一次听她的琴声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他只知道那是紫兰轩有名的琴姬，寻常人要一掷千金才能有机会听得一曲。
风月之地，他并不陌生，但未曾有过兴趣。
在他心中，那里的曲子为讨好而奏起，该是些俗腻的靡靡之音。
直到听到她的琴声，他为自己曾经的偏见感到羞愧。
琴声散去后，他仍久久回味。直到一声破晓鸡鸣打破静谧，他突然在屋顶上飞奔起来。
他想看一眼奏出曲子的人。
那一次，也是在窗外。隔着帘幕，他只能瞧见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影。
仿佛感知到他的心思，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吹了过来。
那身影略有慌乱，拉上了肩头的金色护甲，回眸时竟只是个面容素净的少女。
这次的琴声，与上次不同。
白凤敏感地察觉琴曲中微妙的情绪变化。
仍是相近的曲调，可多了几分冷寂空幽之感，空旷而悲怆。
无数飞鸟循着琴声围绕楼阁盘旋，白凤闭上了眼睛。
他再次看到了那片澄澈的水天之境。
不同的是，这次多了一个人。
他站在光滑如镜的水面上，看到弄玉亦在不远处，背对着他。
他们之间的距离仿佛触手可及，又好像永远隔着一段距离。
白凤突然想起在血衣堡壁画上看到的那些古老箴言，不禁心中一沉。
而此时雀阁的每一层窗台，已经落满了被琴声吸引来的各色飞鸟。
她果然是被选中的那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