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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冬礼日]There's a fire ...

  •   summary:像是在回顾一生,又像是在直视死亡。

      [前奏]

      细小的,晶莹洁白的雪,于风中轻轻舞动,可爱地散发出迷蒙的微光,反射着路边橘黄色的灯火。
      它在孩子毛绒绒的帽子上打旋,勾引他将手伸出衣袋,又狡猾的钻进温热的领口。
      雪碰到皮肤就融化了,孩子愣愣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哭该笑。
      凉风灌进小巷,孩子打了个哆嗦。
      不远处的废弃教堂在夜幕中显出蓝色冷光,高耸的尖顶与密集的塔楼汇聚成黑色轮廓,长青藤攀附的外墙上,只露出一扇圆形花窗。

      如果光能照进去,教堂内也定将升起一轮圆月吧。

      [开幕]

      冷。
      白霜爬上窗棂,蓝色的火焰又将其反复烤化。青白色双手缓缓掐住发颤的脖颈,犹豫是否要掰开那块脆弱的骨骼。
      细密的白色绒毛,一根根,一簇簇,破土而出。

      热。
      黑、白、焦炭色相间,皮肤肿胀,隐约可见皮下组织。神经被彻底烧断,只有创面边缘还保留蚁虫噬咬般的痛感。
      岩浆翻滚的血管,刺激大脑皮层不断战栗。

      月光渗进镶嵌着蓝色和红色细碎花纹的狭小高窗,将四周衬托得异常幽暗。
      我假装思考窗框的材质。
      黑铁、桐木或钛合金?
      端着油灯颤栗的右小臂也随我歪头思考,洒下带着火星的清油。
      于是脚下的桐木长椅开始燃烧,短暂缓解了我的冰冷,让我的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嗬嗬”声。
      其实我已经预感到了结果,只是突然想起附近有一群不亲人的野猫,如果被我失控后的余焰波及,再厚的脸皮也会于心不安。
      我大概是要死了。

      被真实的火焰触及那一瞬,思绪猛然炸开。
      我似乎看见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天空和大地燃烧起来,太阳都变成灰色。随后就是巨大的轰鸣声,短暂的失聪后,那个火球在翻滚,在高升,在膨胀,橘红、靛蓝、绒白地变换着,它向我蔓延而来……
      令人恐怖的美。
      滚烫的泪在眼眶里翻涌,我浑身战栗着,睁开布满红血丝的双眼,似乎马上就要融化成一团火,扑向我所能毁灭的一切事物。

      “啪!”
      不大却格外轻脆的响指声。

      阴影与幻象交错,火球蔓延的灰云突然滞涩起来。它疯狂挣扎着,想要向前,却被无形的丝线向后拖拽。
      缓慢的推进几米后,它静止在脑海中,不动了。
      我试着咳嗽,声带已经不能用了。
      眼珠在灼热的血肉中抖动,蜘蛛网状的裂纹一圈圈弥散开来,渗出炽热的橘红色液体。
      血丝与泪水间,逐渐浮现一个色彩斑斓的形象。
      高礼帽,长风衣,笑容浮夸而满是戏谑之意。
      黑手套掂起黄金手杖,丝绸礼帽边缘坠落繁花,上扬的帽檐,像小丑高高翘起的嘴角。
      那个身影——格外喜庆的披了一件鲜红的巫师长袍。
      祂摘下黑色高顶礼帽,以隆重的礼节向我致意。沉甸甸的花束后,露出惨白油彩遮掩的,满是笑意的滑稽面孔。

      祂轻快的说:
      “先生,请向我许愿吧。”

      快乐在蔓延。

      我眉眼下垂,掩住自带嘲讽的神情,让自己看上去温和、安静。
      这是待神最基本的礼节。

      冷风灌进衰败的教堂,玫瑰花窗上描绘天使无情的面容,我似乎再也无法克制内心的孤独与怖惧,踉跄着从长椅上爬起来,伸出变异的手,扯住魔术师的衣角。
      “奇迹师先生,死者复生应该在您的能力范围里吧。”

      祂笑着,没有回答。

      绝无可能吗。

      我向左,向右,又将头倒转,认真观察了祂半晌,冷酷地发出宣判:
      “你也就这样了。”

      祂仍然保持那个笑容。

      “如果你执意如此。”

      “我并不介意给你一份虚假。”

      [主曲]

      Wrong deed 妄

      我看到全身镜中有一名红发青年,忐忑不安的用手拉起嘴角,研究最合适的笑容弧度。
      他眼角自然下垂,刚过肩的红色卷发用丝带妥帖系在脑后,让他显得文静、温和。
      镜中反射出敞开的衣橱,厚重的家具。墙上挂着橡木雕成的鹿角,尖端镶有黄金浮纹。闪烁黑色光泽的人形石雕被挖空了头脑,耳朵里插着一支钢笔,铜丝、胶皮、焊锡匆忙堆到桌角。
      靠近窗户的天花板附近钉着一个玻璃台面,上面放着一束玫瑰,深红色的馥郁花瓣中点缀白色火绒草。
      窗外,初阳刚刚驱散薄雾。

      是她弃我而去的那天。

      如果尸骨上能绽放花海,火焰将汇聚成繁星。
      神明也终将厌倦我的爱慕,留下一具残破的空壳,施施然登临星界。
      我冷眼看着过去的自己捧起那束鲜花,脸上带着傻笑,轻巧地跃下窗台。
      天空驱逐了所有云朵,只留下未散尽的月与流转的微光。松柏树排排伫立道旁,像三角形的小尖帽,透明的蓝宝石在天边跳跃。
      他低声念一首夜的诗歌,如同美梦成真。

      我仔细回味这些古旧的情感,又辛辣的将其贬至最低。
      但我还是久违的感受到了快乐。
      一如那个美丽的清晨,对着一束花絮絮叨叨诉说我的未来,我的胆怯,我的狂妄……
      梦境是麻痹神经的上好毒药,让人渐渐沉浸其中,而我只不过是一个疲倦的旅人,对此毫无抵抗能力。

      我知晓她早已故去。
      尸骨深埋泉眼,心脏熬成一服汤药。

      而我难得行止端庄,仔细打理头发,戴上精致的丝绸礼帽。
      擦亮长靴,猩红礼服已反复熨烫,金色绶带灼目辉煌。
      订做了华美的白色长裙,细腰长袖,下摆简约而典雅,银丝与珍珠绣成灿烂的星河。
      是她喜欢的款式。
      也许她会责备我不知节俭,在裙摆徒增累赘。
      她会挑起半边眉毛,强行按下我的头,说没有宾客的典礼无需奢华至此。
      但——我也曾幻想过这梦一般的时刻——我定要给她这世间一切的美好!
      烟花绽放,流夜起舞,特里尔所有听闻她风采的少女都将花容失色,凝望塞伦佐河沿岸整夜盛开的焰火,难掩艳羡。
      我痴想着,挥舞手杖,面目自得。
      鸟雀集飞,薄雾笼罩红衣与林中松柏;步伐轻快,脑中跳跃诸多罗赛尔的名篇。
      我想起她冷淡的眼神,回眸时凌厉甩过的发尾,想起她低头偷笑的可爱模样。
      罗赛尔两撇风流的小胡子,想来也顺眼了许多。
      我欢快如一只花枝招展的傻狍子,妄图赴那场未尽的约定。

      那没有开始就结束的盛典。

      风走过荒原,让枯草间的沙石微微颤栗,我努力克制自己的焦躁,焚烧手中的玫瑰消磨时间。
      路过的牧羊犬被我强行拽住遛了八圈,奄奄一息,趴在树下睡着了;鸽群大摇大摆走过,好奇地盯着远处徘徊的乌鸦,讨论今晚用自己的羽毛编制怎样锋利的故事。
      她又忘了我吗……
      我不禁开始担忧起黑夜途径的记忆力。
      黄昏洒下余晖,远处的城镇镀上一层金箔,斑驳模糊的玻璃窗,反映天边两角鲜红的日月。
      我昏昏欲睡,望着天空中飞舞的血色云霞发呆。
      也许人活久了难免会回望往事,我的思绪在婚礼、夕阳、婚礼、蔓越莓甜点、婚礼、枯黄的草原中浮游了半晌,自动爬向了古旧的记忆深处。
      我出生于所罗门第一帝国的末期,母亲是一个普通的律师,父亲则是“战争之红”的一员,有幸成为了红天使的亲卫官。
      也许是父亲想给我自由选择的权利,我不仅没有继承到任何非凡特性,甚至还是一个女孩。
      但我仍旧选择了“猎人”。
      只为了年少时瞥见的巨大钢铁战车,血日下天使飞扬的袍角。
      感受到冲天的战意,让灵魂都为之战栗臣服,又挣扎着睁开眼,凝望那铁黑色的长虹贯日。于是无声狂笑,随沿途泼洒的铁锈气跳跃,在人潮中,听军士们齐声欢呼:
      “梅迪奇!”
      祂笑着,猖狂而肆意。
      “梅迪奇!梅迪奇!”
      祂甩了甩右臂,铁黑色盔甲的零组件相互碰撞,发出铿锵有力的,独属于战争的声音。
      “梅迪奇!梅迪奇!梅迪奇!”
      人潮炸裂,情绪翻滚,万众瞩目。
      祂是战争的发起者,战场的主宰。混乱滋养着征服者的精神,秩序则是致命的毒药。
      祂拔出火焰缠裹的长剑,回应般刺向天空。
      黑云被割裂,寒潮积压的城池中,骤然洒下夺目的金芒。

      想起久远的事情,忍不住再次为之失神。
      纯粹而血腥的“艺术”。
      那些年少的肆意,血与酒的狂欢,对狂乱而不可知之事的追求,曾一度使我为之痴迷,乃至癫狂。
      唉,现在?
      人还年轻……就是心态老了。
      遛遛别人家的狗,假装自己是一只无忧无虑的白鸽,蹭黑夜教堂的饭养生,抓个怨灵摆弄炸药一类的小东西……最有进取心的计划是向追了快一千年的她表白。
      遇见她是我此生之幸,爱上她算我倒霉透顶。
      在消化“纵火家”魔药时,我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并迅速付诸实践。
      焦了三块指甲,灼出大片焦土,厨师拿着菜刀,躲在角落发出眼神谴责。我终于凑齐了所需材料,被愤怒的父亲一脚踹出庄园。
      硫、炭、白糖、硝石、白磷……我的笑容渐渐恐怖起来。
      具体过程是商业机密,不可外传。你需要知道的,就是我玩火自焚,三更半夜在燃烧的草原上狂奔,最后灰头土脸的跳进塞伦佐河,成了浮尸一具。
      衣衫破旧的醉鬼拎着酒瓶在河边游荡,见水中漂出人脸,下意识就敲了下去。之后他可能又思考了几秒,也许是猎人自带的挑衅效果,也许是我的出场过于震撼,也许是他刚死了女儿,生活不如意……他揪起我的头发,重新将我按入水中。
      水漫过脸,流入肺,炸伤的右脸麻痒难耐,鼻腔充了血,呼不出气,只能感觉心脏艰难的抽动。
      我胡乱挣扎了几下,听他用各种难听的话糟蹋我的耳膜。骨骼发出脆响,我短暂抬起头来,手脚拖起坠满水的袖子,竭力抓向岸边的水草,在湿润的泥土中打滑。
      最后发烧的大脑再也无法承受这种压力,昏昏沉沉带着我在水流中入睡。
      终于无法呼吸了。
      似乎过了整整一个纪元,我摸索着在黑暗中醒来,看见不远处发出明净光芒的,巨大的黑夜圣徽。
      黑色衣裙的少女抬头望向天空中血红的残月,像是在回顾一个甜美的梦境。

      我素来是个温和、平静,善于忍让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生气,哪怕对方做了十分可恶的事情,我也会笑着和他继续交流下去。
      从这方面看我,简直就像个魔女。
      当然,我偶尔也会行使本职工作——实践“标记重捕法”这一类的东西。
      这样想着,我的神色、语调都轻佻而张扬起来。
      “消化了魔药以后还能被美丽的姑娘搭救,只能说明这个世界太爱我了。”
      顶着一记爆栗离开教堂,我随手扒拉一缕头发遮住额头上的红印,在返回郊外庄园的路上拐了个弯,转进了那片险些让我丧命的街区。
      黑暗中的水泥外墙泛着青白,像死亡柔美的面颊。低矮混乱的房屋结成网,几件工服滴着水,和陈旧的裙子一起在风中飘荡。
      棚屋与粗制滥造的三层小楼里偶有微弱的灯光和人影闪烁。
      窗户太小,灯太暗,看不清。
      我仔细观察着从河岸到这里的一切痕迹,用自己的嗅觉在混杂的异味中寻找劣质的酒精。
      夜幕包裹的人类在疲累中陷入无梦的酣眠,泡过黑面包的冷水在柜中散发出木屑香,老鼠流窜于阴冷的下水道,墙边湿润的泥土中,揉杂了几滴凝固的暗红色血迹。
      我的腿部肌肉略为放松,悄无声息走进爬满枯叶的小巷,勾开窗闩,在猫头鹰凄厉的叫声中友好的揪住了某个人的后脖颈。

      我翻出了临时借来的一本传教书。
      白日嚣张凶残的酒鬼,此时犹如弱小无力的烂泥一般瘫在椅子上,听我与他畅谈人生,传播新思想。
      几个小时后,我颇为友善的关上门,为他女儿的照片做了祈祷。
      接下来的事情比较奇幻。
      因为那个酒鬼的女儿,大雪天消失在山中的美丽姑娘,此时就站在我面前。
      红月笼罩中,她掀起黑色的面纱看着我,眼中满是冰冷。
      我真的好害怕。
      真的……

      接下来的相处很友好。

      她既没有杀我灭口,也没有走进房门,去见这具身体的父亲。
      她只是领我坐在教堂的长椅上,给我讲了一个有些诡异的故事。
      人做了个很长的梦,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狼。
      狼群疯狂,茹毛饮血,以猎杀人类为乐。
      她生有强壮的腿脚,浓密的绒毛,还有一对狼耳,但她确实曾经是个人。
      狼的形,人的心。
      她举起了巨镰,惹上一身血腥,成了群狼之首。
      如果说有什么永远不变——
      她追逐着一轮银白色的明月。

      于是我们都笑了起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而笑。
      我想象着银白色的月亮,如明珠一般璀璨。
      我拉起她的手,带她在旷野上奔跑。
      擒住山羊的双角,看她用奇怪的方式猎杀动物;追逐野兔匆忙的脚步,揪起它的耳朵揉捏。
      我根本不在乎她是谁,有什么难言晦涩的秘密。
      我只想多一个朋友。

      太阳坠入无昼渊,发出拍打玻璃的闷响。
      我骤然从回忆中警醒。
      还是没有等到她……
      与广场上随性而为的白鸽不同,她是极为遵守时间且做事严谨、认真的人。
      她又被教会的事务缠住了?还是单纯不想见我……
      我佩戴上增强幸运的非凡物品,随意挑选了一个方向寻找她。

      [第二幕]

      绚丽繁华的梦,似乎什么都分明,又什么都蒙上了一层薄雾。
      我许下第二个愿望。

      “请把月亮变成银白色吧。”

      这个问题纯粹是出于好奇,好奇那到底是怎样的美景。
      当然,常跟猎人打交道的生物可以自行理解为挑衅。

      魔法师的身形,募然僵住。
      那张悠闲,而满是笑意的面孔,开始崩裂。
      无数嘈杂的声音在历史的夹缝中呢喃,仿佛狂乱的大型交响曲,罗赛尔自创的噪音。

      可祂最终还是平静了下来,抬起脚将我重新踹入梦境。

      “至少现在,我做不到。”

      Wounded 惘

      我畅想着未来,从未想过今夜就是结局。

      久期时不待,衣水夜泊灯。
      烟水迷蒙,黑色长风衣的下摆浸在湖中,渗出丝丝缕缕深红色的花纹。
      水中浸有一张暗金色的雕花扶手椅,富有垂坠感的纯色绸布搭在椅背上,只露出绣有藤蔓与夜香草的粉色缎面,和一只人类的手。
      大地在轰鸣,狰狞的裂口中滚动岩浆,让我想起红天使的酒会,灌入烈酒的橘子汁在杯中滚动燃烧。
      雾气蒙上眼睑,温热的水珠悬挂在睫毛前端,有些发痒难耐。
      深夜的大泽沉静,漫天黯淡的星光簇拥血月。
      血丝缠绕湖中圆满的月轮,光华在水波中扭曲破碎。
      那湖水中的身影无力下坠,被黑荆棘所束缚,轻盈而残破。
      泉水冲淡了铁锈味,亡者的躯壳依旧温热。
      热气蒸腾的大泽中,我仍可以清晰嗅到她冰冷的灵魂,感受宁静被铁锈浸染时的悲怆。
      情绪突然滞涩,像是被偷盗者清空了想法,又好像占卜家拉扯着丝线,在大脑来回穿梭。

      为什么?

      我喃喃自语。

      手中的玫瑰熔化、枯萎。
      只因我不懂得分寸,那花冠便发黄了,枯焦了,烧着了!

      半圆的红月亮带着迟发的余晖,山中烟雾蒸腾,山岚缭绕。
      狂风中,针叶树的树干汇成长青宫。
      矮灶生着火,火上放着一只大汤锅。蒸气从锅中上升,现出各种怪异的形体。大小猿猴正聒噪,挥舞着汤勺在锅边跳舞。
      沉寂的火山口,杂草与荆棘丛疯狂攀升,对月而舞,极尽阿谀。
      奇形怪状的肢体纠缠,那些勉强还能称作人的东西,发出了污秽而不堪入耳的声音。
      人被欲念支配,就成了比牲畜还可恶的烂肉。
      耀炎与天穹之上的血光交织,“月亮”的信徒也半死不活,踉跄着举起金杯,神情欢谑,问我是否想要一品辛甜。

      怎么……为何是你在此?

      似乎有孤狼悲鸣残存。
      我并不见长于灵性,却听见她的灵在我耳旁絮语。
      刚刚剖离的心脏尚还温热,泉水也裹挟鲜活的血液跳跃,笑容未来得及褪去,就同泪水混杂在一起。
      僵硬、滑稽。

      她的声线冰凉而破碎,轻轻拂过我温热的泪水。
      “裙子很好看,我很喜欢,可惜没有机会去穿上它了。
      试着做了小蛋糕,只是都被打翻了,没能再让你品尝有毒的烤鱼。
      要记得换衣服,特里尔的温差很大。
      这次你一定会听话吧……”
      她的口吻渐渐庄严起来,染上了神性色彩。
      “我将赐予你平静,去接受你无法改变的。
      赐予你勇气,去改变你能改变的。
      赐予你智慧,能分辨这两者……”
      声音渐渐黯淡,直至消失。

      似乎还有很多嘱托未来得及说出口。

      我呢?

      我这软弱无能的废物,又做了些什么呢?
      剿灭摘下头思考的邪教徒?
      对着月亮发些豪言壮语,作没意义的威胁,然后被无意间污染,成为又一个怪物?
      嘻……哈哈……
      忍不住笑了起来,狰狞又狼狈,
      如果我舍弃华丽词藻,加快步伐;如果我提前恭候,紧追不舍;如果我始终守候在她身旁……
      如果我早来一步。

      有什么用。

      完了,全完了。

      全完了!

      我最后的寄托,我期盼了大半辈子的美梦,我快要高呼“成了!”,月亮便笑着说“过去了!”

      “过去了!”,全然是一句蠢话!

      我提起腰间佩剑,冲入疯狂的人群。
      战争的脚步纷踏而来,沉寂的火山发出怒吼。
      点燃烈火,引动高温,让岩石融化,血浆喷涌!

      嘈杂混乱的声音里,红衣飘扬了一瞬,很快就被人潮淹没。

      那之后,就常常遗忘。

      踏过铺满岩浆的地穴,碎石坠入灼目的酒液,泡末咕嘟嘟翻滚,熟悉的陌生的事物飞掠其上,像一场场冗长的梦。
      但我仍在这人世间东奔西走,寻觅她的踪迹。
      天地那样辽阔,又逼仄到快要让我窒息。
      任由自己被时代的潮流裹挟而去,顺从其志,掀起血与火的风暴。

      但我还记得,或者说,从未忘却那一夜。

      我亲手为她打理妆容。
      将她从淤泥中拖出,却怎么也找不到左脚那只带金属搭扣的长靴,只好在那里盖一条柔软的毛毯,遮挡突出的骨茬。
      本想换掉那套混杂着血泥的正装,终究还是在衬衫的第二颗纽扣前生了怯意。
      试图帮她勾起一个温柔的笑,她的面部却早已完全僵硬了。
      编织散落的发辫,佩戴雪白的头纱,用宝石与银丝为她描绘浩瀚的星原。
      牵起她的手,试图臆想出片刻的温馨时光。
      她从未同我亲近至此,也从未距我这样遥远。
      想起歌颂女神的诗篇——“她素颜苍白的如同月明”。
      我是无法理解这句诗的。月明如血,妖异冷漠,又如何比得上她的圣洁?
      她仍闭着眼,像在等一个迟来的梦。
      我手足无措,最终跪在血泊里,狗一般呜咽起来。
      下雪了。

      新雪遮掩两座新葺的坟墓。
      恰逢冬礼日。
      大弥撒的祷告声里,我倚坐在墓园的新土旁,吟唱起走调的祷词。
      也许我不该沿用军歌唱法,以致于唤醒了树梢上成群的查拉图,嘎嘎怪叫着惊扰故人安眠。
      那装填了一颗心脏的金杯被我捡起,在嘴边反复徘徊。
      醉人美酒,我不会独饮。

      我真是疯了。
      想起罗赛尔的童话故事——我曾死皮赖脸凑到贝尔黛纳的窗外旁听,罗赛尔气的提起封印物就要揍人,又顾忌他亲爱的小公主,不敢使用大型杀伤武器。
      迷情剂,还是生死水?
      但也不重要了。

      我誓死为你而存在。

      请你……在我的梦境中醒来。

      我笑了起来,将装有果汁的高脚杯砸碎,举起那份非凡特性。
      任何喜悦、任何幸运再也不能使我满足,我将变幻无常的形象一味追求;这最后的、糟糕的、空虚的瞬间,可怜人也想把它抓到手。我如此顽强的同它对抗,时间变成了主人,我倒在这沙滩上,时钟停摆——指针下垂——
      终局就要来到。

      Wanted 望

      我恍然惊觉你只是神明一个分散的潜意识。
      你没有神明惊人的伟力,冷漠而不可攀的掌控权。
      你所拥有的,给予我的,只是你热忱而一文不值的人性。
      ——那正是我所爱的。

      [插曲]

      传来了雪被长靴碾压的声音。
      孩子回过头,惊讶的发现母亲就在身后。
      她拉起孩子的手,为他戴上一双羊毛手套,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孩子下意识想扑到她怀里,又不敢置信的愣在原地。
      “妈妈……”
      他轻声哭了起来。
      他的母亲有些茫然的搂住他,拍了拍他的背。
      “你在为什么伤心呀。”
      孩子沉默了很久,最终只是蹭了蹭母亲的披肩。
      “雪化掉了。”

      感谢你,终于归来。

      [落幕]

      也许只是火的一腔孤勇,夜的偶然垂青。

      无信者终究在坍圮的塔楼一角迎来死亡的结局。
      教堂的钟声敲响了。
      相隔二百一十三年,命运轮回般的熟悉情形。
      那年他抱着她的尸体走进墓园,筑起一桩新坟。雪落进眼,激起了泪,他心如死灰的端起“药”,想着永不分离的诡愿。
      终于彻底平静下来,不再生出遗憾、悔恨一类的无用情感。

      他只是倚靠着冰冷的壁画,慢慢在胸前逆时针点了四下。

      “I slumbered in sweet dream,”
      我眠于美梦,
      “Melted in raging flame.”
      熔于烈火。

      “I fell asleep in the mist”
      我在雾霭中睡去
      “Before the moon sank.”
      红月沉没之前,
      “The night leaps into the light.”
      夜色跃入灯火。

      “I will be a star.”
      我将成为星,
      “Burning in the night.”
      燃烧于黑夜中,
      “Never stop.”
      永不停息。

      他的思维渐渐紊乱,眼皮沉沉坠下,却如年少那般欢畅的笑了起来。
      “生日快乐,阿曼尼。”

      星光在夜的安眠曲中跳动着破碎。
      时空的夹缝中,神明轻轻吻了他的额头。
      这最狂妄的信徒抬起头,似乎在回应一个久经沧桑的灵魂,历经磨难的爱人。

      他的躯壳渐渐僵硬,雕像般伫立在壁画前,融于第一缕破晓的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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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冬礼日]There's a f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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