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心绪太无聊

7、第 7 章

　　阿柒不知道自己到底走到哪了，最后这段他走得太久，久到他忘了曾经都发生过什么。只记得自己下过地狱，因为有一阵子他感到浑身疼痛得让他喘不过气，脑子也像裂开似的，那大概就是上刀山下火海的感觉。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受此惩罚呢？难到在世时犯了滔天大罪？
　　阿柒没能想起任何一点过往，在经历了无知无觉的黑暗后，他的意识就像初生的婴儿般在懵懂中慢慢清醒。
　　最初的时候，阿柒觉得耳边仿佛有声音，可是听不清，也听不懂。眼前有光，却怎么也捕捉不到。
　　后来他感觉到有人在触碰他，可是他想动一动时却找不到身子在哪。他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直到那一天，他感觉脸上有风，空气里有青草和泥土的味道，他才确定他在人世间。
　　后来的日子，身体上的各种感觉越来越清晰，虽然还是不能动，说不了话，看不清，但他能清楚地听见有个声音在絮絮叨叨。
　　这个声音和随着声音而来的气息让他有种安心的感觉，所以他既着急又不着急。着急着想让自己彻底清醒，看清周遭的一切，又很放松的感受每天苏醒一点点的感觉，仿佛在重生一般。
　　可惜这种重生的兴奋很快就消失殆尽。在阿柒彻底清醒的那一刻，他马上就明白自己非但没有破茧成蝶，反而是支离破碎，勉强拼凑到一起的一具残败的躯壳。
　　阿柒倚靠床头半躺着，在最初的震惊与恐惧之后，他骨子里坚韧不屈的品性让他慢慢地冷静下来。虽然脑子还有点混沌，但他集中注意力思考，希望自己能想起所有往事。
　　阿宗进屋时看见床上的人这次往他的左边倒，头低着压在旁边的枕上。等他扶起时才发现人的脸已苍白，嘴唇都有点发紫，显然是被枕头捂住了口鼻。
　　阿宗手忙脚乱地爬上床把人抱进怀里，除了自责，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吸气啊，用力吸……都怪我！你千万不能有事……吸气……吸气……”
　　歪倒时，阿柒试图支撑，可是全身依旧动不了。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要被枕头闷死了。刚醒来，还什么都没想起，就又将死去，他感到很可笑，也很可悲，好像老天爷在故意戏弄他一样。
　　阿宗看着怀里的人，眼睛从半阖到阖上，呼吸虽然还是微弱轻浅，但相对平稳，嘴唇的淡紫也在逐渐消失，跳到嗓子眼的心才慢慢落回肚里。
　　这一日，除了黄昏去田里一趟，其它时间阿宗都守在床前，怕那人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阿柒倒是什么也不知道，在晕过去后意识就陷入沉睡，直睡到第二天醒时，才发现自己靠在一个结实温暖的怀里，有双粗糙的大手正在按揉他的手臂。
　　是那熟悉的气息！阿柒松了口气，放松自己的身心，暂时感受着那份安心的温暖。
　　“醒醒，别再睡了……你已经从昨天睡到今天了，别睡了……”阿宗心里忐忑不安，因为人到现在都没睁眼，他真怕他那一点点的好转又没了，“昨天都是我的错，我太大意了。以后保证不这样。你别生气，醒醒啊……”
　　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没用。阿柒在心里默默地回了身后人一句，然后试着调动身上每一寸地方，希望能给他一点暗示，告诉他他醒了。
　　阿宗揉着怀里人的右手，心疼那细长的手指枯瘦如柴，要是再有点肉就好了，肯定跟田里最好的青葱一般漂亮。
　　然而，这柴火棒的手指突然就动了一下。阿宗以为自己眼花，接着仔细又揉了揉后，那手指就微微屈起，轻轻勾住了他的手。
　　阿宗不可思议地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抱着人慢慢转身，低头，然后就是一双干净的眼睛看着他。那眼神是清明的，没有涣散，也没有飘忽不定。
　　“你，醒了？醒了？”阿宗很小声地问，好像怀里的人是梦一般，惊了就消失了。
　　阿柒没法回答他，因为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开口，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得看着他，看着眼前的人从一脸不敢相信，到激动不已，有种朴实的诚恳与纯粹的感动，让他知道他是真的发自内心为他醒来而高兴。
　　阿宗确定人真的醒了，能看见能听见的那种醒了，因为怀里人的眼睛会跟着他的移动而移动，虽然反应有点慢，但一直看着他。
　　不过，吴大夫曾说过：人就算醒了，也可能是呆傻的！所以阿宗不知道现在这个身体里装的究竟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还是原来真实的他。
　　一颗心怦怦直跳，阿宗小心翼翼地问：“你能听懂我的话吗？我叫阿宗，你叫什么？”
　　柒。这是阿柒醒来后想起的唯一一件事。什么都忘了，还好没忘了自己叫什么，要么真怀疑自己是否曾活过。
　　阿宗等了一会儿不见人回答，心里刚有点失落，就感觉手心里的手指在轻蹭。他惊讶地摊开手，托着那无力细长的手指慢慢地，一点点地在他手心画着。
　　“柒？是柒吗？你叫阿柒？”阿宗从怀里人的眼里看见了肯定，觉得自己眼都湿了，抬头猛吸了口气，然后把人紧紧拥进怀里，“你醒了，你没事！你会好起来，一定会好起来！太好了……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