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陛下的穷亲戚》你瞅

7、咽痛者的高光时刻

　　早知自己顺利入选的天然却借着落选之名以咽痛陪考书童身份，骗过王娘子进兴庆宫，她可不光为了看热闹，其实也想为了一睹郭贵妃真容。这么重要的考试，郭贵妃一定会大驾光临吧？传说郭贵妃，姿容卓绝，宠冠六宫；传说郭贵妃家世显赫，祖父是郭子仪，母亲是长平公主；传说郭贵妃心狠手辣，连太子生母都敢下手……蹴鞠闲时，天然与一群官二代，官三代少女们在一起闲聊八卦，议论的最多的就是当今天下第一女子——郭贵妃。
　　当今圣上不曾立后，她就是当之无愧的国母。且还有传说皇后之位，圣上属意于太子生母陈妃，无奈她是宫女出身，母家卑微，朝中无势力朝臣反对，幸好母凭子贵其子皇长子李宁贵为太子，深得皇上信任喜爱。少女们的结论是：连太子生母都敢下手，不怕太子将来？看样子是真不怕！！！陈妃的死因更是蹊跷，据说不是因为恃宠生娇，不是与郭贵妃正面冲突，也不是因为霸道无理，仅仅是因为出席宫廷庆典时，与郭贵妃撞钗，犯了她的大忌——撞衫或撞钗，谁美谁尴尬。每逢宫廷大典之前，各宫嫔妃最要紧的一件事，就是派人去收买她的贴身宫女，传信她要选什么纹样什么面料的服装，头上佩戴什么样式什么材质的钗饰？陈妃因生母重病恩准出宫探视，清晨匆匆赶回所以忘了此事，心不在焉的随手插了一枝如意金钗在头顶发髻，那钗是皇上新赏的郭贵妃与陈妃一人一件，陈妃贴身宫女收到信报一看与郭贵妃打扮不同也相安无事。谁知那日郭贵妃中了邪似的，临出门一时兴起，也插上了这一支如意金钗。宫廷祭天大典，诸位王侯将相齐齐看得清楚，郭贵妃与陈妃戴了一模一样的金钗，背后议论纷纷，以后宫中是否会有两位皇太后？本来郭贵妃就比陈妃姿色略输一筹，深深的被压下去一头再加上这类风言风语早就传到她的耳边。所以后面的事可以想象的到……自此之后“撞衫或撞钗谁美谁尴尬”变成了“谁美谁该死”！
　　淅沥的雨下着，站在殿门口只看到一道道天然雨帘，别是一番风景。宣政殿内，君臣二人正在议事。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不知兴庆宫内的荷花开得如何？”宪宗长叹一口气，太后自搬至兴庆宫后故意避而不见，自己已整整一年未曾请安，此事也成为他心中一根拿不掉的刺。
　　“启禀陛下，兴庆宫千里池的荷花盛开，乃吉祥之兆。太后命吐突将军从天下少年中选取贤才入承天寺修行，亦是一桩无量功德。”裴相回禀。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不知僧人堪大用否，是发扬禅宗或打压禅宗？”宪宗有所担忧。
　　裴相略一沉思：“出家人可为苍生为国祈福，在大灾之年劝当地富绅募捐米粮行善积德，乃苍生社稷之福也。”
　　“朕担心寺庙扩张过快，势力过大，而且寺庙周边的佃农不用交租服役，他们眼中只有贵僧圣僧和高僧。若有异心将与官府抗衡。况且贵僧结交的都是权贵之人，北宗神秀为则天皇帝，中宗，睿宗先后开悟成为三帝师的一代佳话；南朝梁武帝曾一度出家，菩提达摩祖师不愧是得道高僧，视功名利禄如浮云竟然拒而远之，他若有异心后果不堪设想。”宪宗把心中的担忧一语道出。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对于禅宗陛下可以充分用之，于国于民于江山社稷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况且禅宗传人立誓‘佛门弟子不得干政，违者天诛地灭’，所以还请陛下放心，长安承天寺选才微臣一直在关注此事，至于各大寺庙的辖制，臣派人在寺中多多留心即可。”裴度不愧是一代贤相，思虑周全。
　　“既如此，那裴爱卿随朕去兴庆宫看看，借此机会正好向太后请安问好，也可以看看经过层层选拔的考生素质如何？”皇上兴起，拉上裴相及几位宦官，径直向兴庆宫披香殿走去。到了兴庆宫披香殿，皇上向太后问安，王太后一脸冰霜，只点头示意，一言不发，当众怠慢皇上，自言此次面试将改期举行。皇上心中明白母后心中有气故意疏远自己，也不多说什么，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太后是个苦命人，眼角皱纹明显，皮肤松弛暗淡。她虽出生将门，但自幼祖父父亲先后战死沙场，唐代宗感其家族功勋13岁入宫封为才人，可代宗已垂垂老矣，自知时日无多，不忍负其芳华，又赐予皇长孙为良娣。王氏与李诵琴瑟和弦相濡以沫，伴随他整整二十载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战战兢兢太子生涯，终于熬到登基，本想苦日子熬到了头，谁竟想不足百日，自己亲生儿子便逼父退位为太上皇，不久便离奇暴毙。太后怒而搬至偏僻的兴庆宫居住与皇上再不往来。此番因太后礼佛虔诚，招天下贤德才俊入承天寺修行五年之后择优剃度，福及苍生，皇上对太后心怀愧疚，虽自封为孝德帝却没有一刻尽孝身边，因此凡太后之令尽量奉之……
　　原本上次撕画后一众考生将直接入披香殿参加面试。可不知为何缘故，太后又临时改期为六月初二。“此次评选入选者有30人入承天寺，按面试成绩分别进入清修院，臻修院和普修院修行。”李公公此言一出众少年瞬间紧张起来。
　　礼乐书数御射，看似平常六艺，实则需要家境殷实作为基石。好马配好鞍，价格昂贵，非一般的小门小户承受得起，射需要场地靶子劲□□箭，小门户少年更是望尘莫及。书法，雕版尚未普及亦是为不入流的物件，手抄本耗纸耗墨耗笔，寒门出贵子何其艰辛，往往只能省吃俭用咬牙在书上投资，御射如云端高高在上可望不可及，少有涉猎只能望洋兴叹。机遇好的少年，偶尔骑马射箭已算开眼界，但若想达到精益求精的高水准那是不可能的。幸好此次评选只考核辩禅，这与个人的知识积累与反应灵敏有关，与六艺关系并不大。
　　会能近月连轴考试没有好好休息略显疲态，原来做事的客栈掌柜一心只想巴结将与达官贵人打交道的贵僧，乘马车来一脸讨好满脸陪笑的亲手送上参茶，会能想着别人一番好意就一口喝下，没成想不惯补品的他竟上火咽痛暂时失声，马屁没拍到弄巧成拙的掌柜打着铁算盘一划算，估摸他将落榜，势利的派人送上一碗胖大海茶后便销声匿迹。会能咽痛不能发出声音，他依然前往兴庆宫参加面试，即便止步30强也不能阻挡他的决心，他已做好最坏的打算，万一面试失利就进入普修院修行，一切都看自己的造化。
　　终于到了六月初二这一日，天气晴朗，蓝天白云，草青花香，一片欣欣向荣的好气象。到了披香殿外，天然无聊的张望，蓦然觉得其中一个少年有点眼熟，就是想不起来是谁。她略一思索，突然想起他与自己刚入长安城门时贴的寻人启事中的画像有几分相似，听启事前的大婶说，因为父母常争吵不休孩子才出走的，发愣功夫，那位少年已被另外一名高瘦少年一把拉走。
　　兴庆宫披香殿内，大气质朴，皇太后坐在上首中央，石头长老与吐突承璀分别赐坐下首两侧。名满天下的石头长老，长须飘飘，白里泛红的肤色，显得精神矍铄，红底金线的袈裟只有出席重要场合时才穿。
　　“长老，听闻现在僧人都从事农业生产自律自立。长老不是在出家前捐赠了一座金山给承天寺吗？不必担忧无米之炊。”太后关切询问。
　　“一味化缘乞食连自立都做不到不知人间疾苦者无法普渡众生，此乃从事农产之初衷。当年《大唐三藏圣教序》，太宗皇帝亲笔作序。一个‘大’字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彰显大国自信。作为大国僧人，承蒙陛下厚爱，更应自立自强，不应该坐吃山空，那座金山将留下在大灾之年为灾民设立粥棚之用。”长老解释。
　　“原来如此，长老目光长远，此举甚好。此次选拔的贤才何时剃度？”太后手指捻动紫檀佛珠连声阿弥陀佛。
　　“此30人将全部入寺修行，按成绩分别进入清修院，臻修院和普修院。等5年之后，观其修为与佛缘分再下定夺。有科举意愿者将还俗为国效力，与佛有缘修为甚高者，将传承贫僧衣钵。”方丈此言一出，在旁边站立的首座脸颊上不易察觉的抽搐了一下。
　　李公公展开名单逐一念名，念到名字考生上前施礼由首座逐一发问。
　　“佛字如何解？”
　　“佛是佛陀的简称，意思是觉悟的人。当然觉悟以后就不是普通人不是众生了，所以汉字就写成了半边表示，否定半边表示是人的佛。”
　　“和尚如何解？”
　　“以和为尚者，乃得道高僧。”
　　“为何坏人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众生如果都是好人，那么普度就没有意义了。”
　　“请问道在哪里？”
　　“就在眼前。”
　　“既然在眼前，为何看不见？”
　　“因为心中有我，所以看不见。大和尚，你看得见吗？”
　　“又有你又有我，更看不见。”
　　“没有我也没有你，就看见了吧？”
　　“没有你也没有我，谁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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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是上古佛心？”
　　“三个婆子排班拜。”
　　“什么是不变之意？”
　　“一只野雀，从东飞过西。”
　　“达摩祖师西来意？”
　　“庭前柏树子，青青翠竹，郁郁黄花。”
　　“柏树子也有佛性吗？”
　　“有。”
　　“何时成佛？”
　　“虚空落地时。”
　　“虚空什么时候落地？”
　　“柏树子成佛时。”
　　最后一个上场的是天然，她已陷入对答如流的快乐不能自拔。浑然忘了对王娘子的承诺以及自己的女子身份。
　　听着考生妙语如珠，太后面露喜色，此次考生无论心理素质，才学及反应都令她非常惊喜。
　　第1轮发问结束，第2轮由石头长老亲自发问。一时间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石头长老德高望重，智慧过人，会提什么样的高深问题呢？只见他不紧不慢的淡淡一句：“读了佛经，都有什么心得？”
　　对文字不拘泥也不背离，为我所用，为道所用。霁源的回答则是感觉像到了如来佛国，见到一次就再见不到第二次。大千则回答四大皆空，五阴非有，六根清净无法学得。天然则回答要破除执念才能有所得。
　　一名叫做什秀的穿着粗布衣裳的弟子上前合掌施礼，语出惊四座：“弟子生之乐善，闻佛声而五体俱欢，听梵音而六情顿喜，求出尘之洁静，遂乃离火宅之苦空，向无涯之绝路。”虔诚的话语，每一句都化作馨香一瓣，说完最后一个字，话语竟然在空中合成一朵六瓣莲花静香盛开。大吉之兆，殿中众人齐念阿弥陀佛。
　　什秀口若悬河，舌灿莲花，众人皆都认定第一名非他莫属，连会能也不例外。最后是会能，顶着巨大的压力强忍着咽喉的肿痛和内心的痛苦，不露声色出列行了个礼又站了回去。
　　石头长老面带笑容，向太后合十行礼后公布结果，众人期待，结果的目光齐刷刷地向长老的脸上扫去，一时间大殿内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的有些可怕，长老面带微笑，轻轻启齿，每一个字都是那么清晰：“禀告太后此次面试——一言不发的会能考了第一名。”他是咽痛不能说话，靠惊人的意志力和信念坚持考试，但是此事并无人知晓，可石头长老却认定了既然是空无，那就什么都不用说。
　　“不立文字，见性成佛。”石头长老赞叹。
　　原本也以为什秀高中榜首的太后顿悟，哑然一笑，不愧是高僧，“来人，赏赐慈恩寺藏经阁珍品——从天竺那烂陀寺取经归来的三藏法师亲自翻译的《大般若经》三卷。”太后口谕。
　　会能恭敬上前跪拜接受赏赐，这份手抄经书于他而言是无价之宝。他相信是菩萨保佑，给了他这次好运。
　　“你叫什么名字？”
　　“姓会名能。”会能双手合掌恭敬回答。说完之后他自己也惊了一跳，自己的嗓子竟然恢复了。
　　石头长老心中一惊，面上露出慈祥笑容。
　　大殿之内，一直在负责考核的李公公与密切观察众人表现的吐突将军两人低头合议列出一份新的三十人分配入院名单，由李公公宣读：
　　诸位考生今日表现优异，会能、什秀、霁源、天然、大千、李明入清修院，……
　　王娘子深知皇命不可违。然而天然却喜忧参半，终于不用再整日唠叨，被催婚催嫁了，况且寺庙清修院高规格待遇，禅房一人一间也利于隐藏外甥女儿之身，可始终不知自己未来姻缘又在何方，一切都是未知之数。”先不管那么多，葡萄吃一个剥一个，再看看母亲送来的一大堆旧衣服改成的月布，每个月的特殊日子月布应该藏在哪里呢，应该先关心这个才是要紧事。
　　天然关心的不光是自己的女儿身如何隐藏，还有八卦闲事，她也一一打听：“姨妈，听说有个陇西李氏子弟正式考入清修院，其祖父李阁老想配置若干护卫，愿捐香火钱千两黄金被石头方丈一口拒绝了，所以李氏子弟未入院空出名额将让予他人，不知道这个福将会是谁呢？”说完这件天然又紧接着说下一件，“听说泉选一结束，客栈内许多寺庙派来的堂主就以优厚条件秘密截胡入选者，劝他们入选者凤毛麟角，不如激流勇退到中小寺庙修行，几年之后便可晋升为讲师律师或法师，那速度真是一个快！”王大娘子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这个关口她还关心这些琐碎事。看姨妈对这些事情兴趣不大，天然兴致不减，又去找裴三郎唠嗑。三郎这次发挥失利，只进入了臻修院学习。黄昏时分，独自一人呆在凉亭里，形单影只，满目惆怅。天然见状，没有柔声柔气安抚，倒是用了另类的安慰方法，一拍三郎肩膀，说：“三哥，你到长安最繁华的朱雀大街去看看，男的多女的少啊，男女比例本就失调你还进寺庙，岂非更加失衡？”三郎不满的眼睛一瞪，整个人的状态倒是不忧郁了，她红颜赋予百无禁忌：“哥，5年之后你还是还俗吧，宫内百花盛开，婀娜多姿，美不侧目者皆入选殿试资格，可事情要从两方面来考量，如果不好好色如何繁衍后代，开枝散叶？如何教化子孙达到真善美之彼岸？下一代都没了还谈什么传承。再说了，在面试出来的兴庆宫门口遇到一个仁义少年，因家贫需要养家，泉选过关后却没有参加兴庆宫披香殿的面试令人惋惜，虽然在承天寺修行住宿学费可免，但是祠部的度碟价格不菲，母亲带泪劝他到张明府家中当塾师兼当民间抄书手，可延续香火也可以养一家弟妹，他便伤心回去了。今日连大和尚也亲口说没有你也没有我，谁看啊？那都没有子孙后代，还传承什么衣钵？”她这一张利嘴喋喋不休的直说得裴三郎哭笑不得，觉得她好像有理，又好像没理。